第31节

    他语气款款,举手投足一派温文尔雅,竟叫柳凝一时有些适应不来,略略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着景溯施了一礼,也没瞧柳重明一眼,就匆匆离开。
    景溯当然没那么好心,会去关心卫临修的情况。
    他似乎与柳重明有话要讲,支开她,却也正好替她解了围。
    柳凝提着裙角匆匆回了房,想起先前柳重明攥着她手时的情景,有些烦躁地抿起唇角。
    她在柳府这些年,自觉与他相处也没有什么异常,也不知他究竟看中了她什么,这般纠缠。
    偏偏他是柳家人,柳家待她恩重如山,柳凝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一个景溯已经够让人头痛了。
    现在又多了柳重明,她距离身败名裂,恐怕只是分分钟的事情。
    柳凝去内室看了一眼,卫临修正躺在床上,已经沉睡,她便反手合上了内屋房门,在外屋的桌案边坐下。
    她心绪不宁,通常这种时候,她会练字,迫使自己从容下来。
    柳凝让屋中的下人们都退下,然后铺陈开纸笔,慢慢研开墨,提笔比照着一本典籍,慢慢依次将字句抄录。
    她一手小楷清隽秀致,落在白宣上,好似一朵朵清雅的小花开出,如此写过几页,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心里竟平静了不少。
    遇事冷静从容,这才像她。
    自从景溯掺和进她的生活后,她的性子也变得有些浮躁,这样下去,徒然拖累了自己,事情却并不会往好的方向转变。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停笔,打算将这些天纷乱的事情好好梳理一下,却忽然听到侧边窗棂上,传来“笃笃笃”的声音。
    像是有人从外面叩了三下,不紧不慢,一派悠然自得的意味。
    屋内窗户没开,隔着窗纸隐约能看到外面一团朦胧人影,瞧着像是男子。
    凭借着轮廓,外面是谁,柳凝心里大致有了数。
    她不是很想开窗。
    但放任他在窗外,更容易生出事端……柳凝低低叹了口气,搁下笔,伸手将窗户板支开。
    窗外春光一片,各色花卉簇在一起,俏生生地伸展开花瓣,日光洒落其上,花影绰绰,是一派明媚生动的风光。
    景溯站在窗外,只露出上半身,眉眼含笑。
    他近在咫尺,窗框却将两人分开,一内一外。
    柳凝在内侧,瞧见窗外的年轻男子,他微微偏着头,手中拈着一枝凝露芍药,慢悠悠递了进来。
    “给你的。”景溯微笑,“名花赠美人,刚好般配。”
    这芍药是栽在她院子里的,他折了她的花来送她,倒是很会慷慨。
    不过柳凝无暇顾及,比起这花,她更惊讶于他的肆意妄为。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柳凝蹙起眉,压低了声音,“快出去,被下人们看见了……”
    他站的地方隐蔽,有花木遮挡,也亏得她适才为了清净,已经挥退下人。
    但难保不会有路过的瞧见。
    柳凝盼着他快点从她眼前消失,但景溯却还是靠在窗框边,手指还拈着那枝粉白色的芍药花,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不喜欢?”
    真是白费口舌。
    她只好从他手里接过,潦草地插在案边的空花瓶里。
    这下可以了吧。
    然而景溯却似乎还没有离开的意思,他两手轻轻撑在窗框上,稍仰起头:“你看上去不开心,因为柳重明?”
    柳凝一顿。
    她就知道,刚刚那一幕被景溯瞧见,事后肯定会被他问起。
    她与柳重明的关系,若是说明白了,她不是柳家女的秘密也就泄露了出去,以景溯的能力,难保不会查出她的真正身世。
    “我没有……”
    柳凝斟酌了一下,想说自己没有不开心,把柳重明的事岔过去,但还没完全出口,却被他一声轻笑打断。
    “不想说,不说就是了。”景溯笑意盎然地看着她,“我也没有那么好事,再说今日过来……是为了另一件事。”
    柳凝垂下眼,默默警惕起来。
    景溯主动上门,从来都没什么好事。
    手被他忽然拉起,冰凉触到她掌心,柳凝看见景溯把一只白玉小瓶塞进了她的手里。
    “这是你的药,我按着之前的药方,着人配成了药丸,每日服用三次。”他说,“比起日日煎煮汤药,更省事些。”
    柳凝微愣,这些时日不见,她以为他只是公事繁忙,没想到……他不声不响,却也将这件事惦记在了心上。
    她握着药瓶,怔然不语,景溯瞧了眼日头:“现在正好是服药的时间,你吃一颗试试。”
    柳凝点点头,从瓶里倒了一颗在手心,就着茶水喝下。
    她之前一直按药方服用药汤,味道甚苦,然而景溯给的药丸,苦味却淡了不少,取而代之的,还有一丝微甘。
    柳凝看向景溯:“这药……好像与之前不同?”
    “还是一样的药材,不过我写了封信,托先前给你诊治的郎中,帮忙平一平这药里的苦味。”景溯解释道,“然后新写的药方里,又添了一钱白芍药,两钱甘草,缓和了味道,于药效也并无太大影响。”
    他连她不喜苦味,也考虑了进去。
    柳凝不知该说什么好,这个人大多数时候都肆意妄为,令她厌恶抵触,可偶尔却也会流露出这样温柔心细的一面,就像是把她放在心尖上一般呵护。
    这也许只是他一时兴起,顺手给的好处,可之前,从未有人这般心细如发地体贴过她。
    卫临修没有,柳重明也不曾有过。
    柳凝将药瓶收到袖子里,敛眸:“多谢殿下。”
    “不用客气。”景溯指节轻轻敲了敲窗框,“与其谢我,倒不如陪我出去走走……我还是第一次到江州,人生地不熟,你总该带我逛逛。”
    他又是这副得寸进尺的德行,柳凝心中才掀起的一点波澜,很快平了下去,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夫君他还在里屋,万一等下醒了……”她不想去,为难地看着景溯,“要不改天,等他不在的时候,我再陪殿下出去?”
    景溯低笑了起来:“管他干什么,又不是第一次了,你不是每次都应付过去了?”
    柳凝嘴唇抿起,他说得倒是轻巧,却不知她每一次都如履薄冰,绞尽脑汁地圆回来,卫临修又信任她,这才糊弄过去几次。
    卫临修心思单纯,但却也不是傻瓜,若真叫他发现了端倪,又哪里能遮掩得住。
    柳凝决定再拒绝得坚决一点。
    左右这里是柳府,她不答应,他也总不能强拐了她离开。
    可景溯却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手伸进袖口,拿出了她那枚寒梅玉坠,摊在她面前,凉凉的冰丝扫过她手背。
    柳凝以为景溯又要故技重施,拿这玉佩威胁她,但他没有,竟是直接将这玉放在了她手里。
    “之前来江州前,答应过要还你。”景溯挑眉,“今日我送了你药,还把玉佩也给你了……对你这么好,还不乐意陪我出去走一圈?”
    柳凝的确不乐意,药的事情另说,这玉佩原本就是她的东西,如今他不过是物归原主,怎么反而成了人情?
    但她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玉佩,是真品,景溯肯这么轻易地还给她,倒也确实出乎她的意料。
    他今日怎么这么好说话?不打听她与柳重明的事,还这么干脆,将扣了许久的玉佩还给她。
    柳凝满腹疑窦,但还是先将玉佩妥善地收好。
    收起来的一瞬,她难免有些感慨,所有祸事皆因这块玉而起,若是当初她没有将绿萼推下山崖,也未曾丢失这块玉佩……说不定便不会被景溯盯上。
    而现在玉佩重新回到了她手里,可是与眼前男子的纠缠,却是越来越深了。
    景溯立在窗外,他身后的花枝随风轻轻晃动,他不走,似乎还在等她做决定。
    柳凝权衡了一下,最终觉得拂了他的意思,说不定还会惹上什么麻烦,便改了主意,答应下来。
    不过是陪着走一圈,时间还早,日落前总能回来。
    “殿下能不能在柳府后门等我一会儿?”她终于点了头,“我收拾一下就过去。”
    她总不能堂而皇之地和他走在一起。
    景溯见她顺了他的意思,唇角一翘:“可别让我等太久。”
    他拍了拍她的手背,终于从窗边离开,只留下一地树影斑斓。
    柳凝望着窗外,静默了一会儿。
    今日的他,总感觉有些奇怪……说不上来哪里违和,却让她心里微微生出一丝不安。
    柳凝思索半晌,却也没有什么头绪,末了只好回过身,将桌上的笔墨收好,换了一身衣裙,沿着府里隐蔽的小道,朝后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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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府后门对着一条清冷的街,景溯在街角处等着。
    柳凝不一会儿便到了约定之处,她戴着面纱,遮住下半张脸,一身蜜合色织锦纱裙,裙边绣着银丝蝴蝶,随着她的步伐轻轻翻动,像是要从裙面上飞出来一样。
    景溯眼前一亮:“这身倒是不错。”
    柳凝笑笑,应承了他的夸赞。
    她特意穿得比平时精致些,以防景溯嫌弃她穿得素气,又找来更打眼的衣裙逼着她换上。
    “殿下要不要去看戏?”她问,“江州的戏曲班子乃是一绝,我知道有一家戏院,离这不远,每日上演的曲目不多,却都是精品。”
    “也好。”
    景溯似乎颇感兴趣,柳凝见他这般好商量,虽然疑惑更深,但也松了口气。
    她提出去戏院,倒不是因为有多爱看戏,纯粹是待在室内,被人认出的风险会更小;而且看上一出戏,也比在街市闲逛更省时间,看完就可以早点回府。
    他答应便好,省得她多费口舌。
    柳凝领景溯进了一座戏楼,高高的戏台立在中央,上面布着栩栩如生的景物,戏台被茶座围着,而二楼则是一间间雅座,人坐在房里,朝着戏台的方向有一扇窗可以打开,可以将台上的戏,看得一清二楚。
    他们包下一间雅座,柳凝点了一壶清茶,几盘精致的江州小点。
    台上的戏咿咿呀呀刚开始唱,她瞥了眼戏单子,是《玉蝴蝶》。
    她对这出戏有些印象,简单来说就是一对痴男怨女相恋,却最终发现彼此是世仇,不得善终的故事。
    两人情感不为世俗所接受,双双殉情,鲜血滴在昔日的定情信物玉蝴蝶上,故得此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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