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几次?不知道,不记得了。
玛格达躺在破旧小床上,疲惫地合上双眼,熟悉的饥饿感在灼烧胃部,她的意识仍停留在上一刻自己被子弹贯穿大脑的死亡瞬间,呼吸轻缓几乎就要睡去。
是世界坏掉了吗?或者坏掉的是她?如果真的是她精神出现问题,又该如何摆脱这个噩梦?
就像掉入了一个半成品单机游戏世界,每一次死亡玛格达都会重置刷新回到她穿越的开始。拥有一个奇怪的系统,却没有主线任务,找不到答案解释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也不知道到底该做什么才能解脱。
在哥谭,在犯罪巷,想要堕落太简单了,这里本就是罪犯和危险横行之地。想要食物,想要金钱,想要生存,只要出卖你的良知你的底线你曾经坚守的一切,如果你自顾不暇还想多管闲事,没有相当的能力就是自寻死路。
从为了救琳达而自己中枪身亡的可怜孤女,到能面不改色反杀对手,靠着黑吃黑占据一片区域稍有名气的罪犯(玛格达从不避讳这一点,她确实违法了),然后再被更大的鱼吞吃。第一步踏入哥谭黑暗世界开始,就像一片沼泽将她越拖越深,她从每一次的死亡中吸取教训和经验,再在下一次遭遇更大的危险,哥谭最出名的超级罪犯们不在乎你的死活,只要他们觉得你过界了。
一切的初衷只是想保护自己,保护在这里挣扎求生的人而已。没有人能救她,蝙蝠侠也拯救不了每一个人,她只能学着自己爬起来反抗,一个遵纪守法的天真学生变成了一个能面不改色断人手脚的罪犯。
可是太难了。
玛格达侧过身蜷缩在床上,瘦小的少女将自己团起来遮住眼角控制不住的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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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良阵营的玛格达会限制自身,在不破坏宇宙平衡的前提下帮助他人;但被黑暗浸染的玛格达将她拥有的控制史莱姆工厂的能力作为利器,毫无顾忌地尝试自己能做到的极限。
奈何岛被戒严了,连通岛屿的几架桥梁被无形的力量所阻隔,任何车辆、直升机以及生物都无法进出。
隔着哥谭河支流,中城岛和上城岛的人们能远远看见阿卡姆疯人院——这座岛上最着名的景点被一层薄膜罩住,因为政府的异想天开,那里面是一群连黑门监狱都关不住的真正穷凶极恶之徒,和被蝙蝠侠扔进去的超级罪犯们。没人在意里面人的死活,但他们在意疯人院的存亡,谁都不想让这帮疯子再出来发疯。
玛格达站在阿卡姆疯人院最高楼的屋顶上,体质还是战五渣的少女被小蜜蜂抓着衣角才勉强保持平衡,磕磕绊绊地下蹲撑在不太平整的屋顶上坐好,顶着高处猎猎寒风俯瞰这座岛。
除了关在里面的罪犯,岛上所有工作人员和普通人都被她送出去了,只需要等外面剩下的几个目标被抓进来就可以了。玛格达抱着火红的爆炸史莱姆松口气,从计划准备到如今完美执行又花费了她死掉好几次重置的功夫。
“蝙蝠侠先生,晚上好。”玛格达被提着领子从房顶上拎起来,她不想纠结这位是怎么突破她的封锁找上来的,大家脑子天生就有差距,羡慕不来的。
蝙蝠侠加上战衣盔甲的身形和她这个未成年营养不良小弱鸡比起来还是很有压迫感的。
“收回你的能力。这里不是可以让你胡来的地方。”
玛格达像是只被捏住后脖子的猫一样双脚离地和蝙蝠侠对视,虽然每次重置之后的情景会变,但是蝙蝠侠抓她的手法还是一如既往的尴尬啊,“你对每一个要抓的罪犯都这么劝吗,先生?然后他们就听话地举手投降被你送进这里?”
“我不想对你动手,你还有收手的机会,孩子。”
“关在下面的家伙们好像没有一个收手的。”玛格达指了指下面的阿卡姆疯人院,“所以我的答案也是,不。”
上次就是被蝙蝠侠抓包,听他说几句话就晕头转向没炸成,蝙蝠侠以后还有机会吸,但是这次测试一定要成功。
蝙蝠侠唯一的失误就是相信了她的资料,把她当成一个突然拥有超能力肆意妄为的青少年。
“我就当着他的面,用爆炸史莱姆炸了整个阿卡姆疯人院,包括被我关在里面的所有超级罪犯,砰!”被关在虚无之中的少女想到那个场景忍不住露出愉快的笑容。
“然后呢?蝙蝠侠没有对你做什么吗,狠狠揍一顿打碎骨头之类的。”
“当然没有,那天晚上太黑了,他又穿得黑漆漆,不过光是看他的嘴和下巴都能感觉到蝙蝠侠的怒气。”少女收回笑脸,整个看起来有些状态不正常,“他来不及揍我,确认阿卡姆真的炸成功之后我就自杀了,从高空中摔下去,这种死亡方式我可不想体会第二次。”
玛格达心很累,她是直到眼前自己的投影把所在的宇宙给折腾完才发现这里出问题了,但连整个宇宙都没了,她也只能继续从这个投影身上了解情况。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觉得如果好好正常地度过一生就不会发生这种事吗?”
“当你发现自己死不掉人生被无数次重置之后还能若无其事过下去吗?死的次数越多,这个世界对我而言就越像是一个单机游戏,我只是想试试超级罪犯是不是真的无法被消灭而已,况且不像其他人,我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在犯罪,所以我也会杀掉我自己。”
玛格达揉了揉胀痛的脑袋,她对心理学方面没什么研究,实在不知道要怎么疏导自己崩坏的投影。
“最后你用这个理由把整个宇宙都毁了,玛格达。一个人待在虚无里有趣吗?现在你是真的死不掉了。”
少女陷入了沉默,在什么都没有的黑暗虚无中是对精神的极大折磨。
比起主世界玛格达红润健康的外形,不说话的她看起来苍白瘦弱极了,呈现一种令人心疼的病态美感,而且世界出现问题也有玛格达的失误,她不能一味责怪少女。
玛格达想摸她金发黯淡的发顶,“现在你想怎么办?我可以抹掉你的记忆让你重新安稳地度过一生,这次的世界保证不会再出问题。”
少女偏头避开她的手,显然极不适应与人有肢体接触,“不用了,我只想死,不会复活不会再醒过来,我想要个解脱,你能做到吗?”
“生活如此美好。”听见少女发出嘲笑的嗤声,玛格达果断换个理由,“最好不要这么做,你的存在是稳固整个多元宇宙的一个关键点,已经毁掉了一个宇宙,我不想因为你再给更多宇宙造成影响。”
“嗯,这个理由不错。所以我选择死亡。”
玛格达并不想达成我杀我自己成就,注意到少女叙述的事件中似乎少了某个重要的家伙,突然灵机一动,“要不然你谈个恋爱试试?其实我一开始的经历和你差不多,我想我们应该是从同一个宇宙节点衍生出的平行世界,只是我幸运地遇到了一个超棒的人。”
然后玛格达不自觉化身红头罩吹跟少女聊了超久的和杰森甜蜜(?)恋爱史,还有对方有多么多么好,简直每一处都教人心动。
少女一开始无趣地神游,把她的声音当做耳旁风自动过滤,但耐不住这里除了她们两个人什么都没有,而且玛格达在提到杰森的时候整个人都生动得让她无法忽视,那是她已经在自己身上失去很久的活力和快乐。
“杰森陶德是吗?”少女实在不想继续听她絮絮叨老公孩子了,捂着脸放弃,“你随便把我扔到一个有他的世界吧,记忆不用删除谢谢。”
“我就知道只要是我就没有不会喜欢他的!”美滋滋的以为安利成功的玛格达筛选出有杰森存在的宇宙,真的按她要求的那样随机把少女扔了进去,反正不管遇到哪个桶她肯定都会喜欢。(遭受无妄之灾的神父桶:我其实不是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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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崩坏的这只玛格达实际上对谈恋爱没有一点兴趣,她就是找个借口摆脱单身狗被秀老公孩子的可怕环境而已,反正死也死不了,干嘛还要委屈自己受这种折磨。
玛格达在新的世界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她的系统,那个据说是她本体的女孩倒是聪明,限制了她系统内的大部分具有杀伤性的能力,就像是给她强制安上了青少年模式。
没关系,反正上个宇宙能搞的事她都搞过了,霍霍到宇宙毁灭不是个简单的活,可累了。既然换了个世界,那她这回应该就能圆满去世了。
宇宙都毁灭了,在虚无之中待了不知多久,玛格达自然也没在意自己现在看起来像个贫民窟中细瘦病弱的女孩,露在外面的胳膊和腿上还有不少结痂的细碎伤痕。
她自己不在意,不代表别人看到不会在意。
“你还好吗?”做完晚祷的神父正打算离开教堂就发现了这个女孩,她看起来可一点也不好,在报警和先救助她之前神父选择了后者,于是带着他比平时对教友时更为温和的笑容试图和她沟通。
“我很好,请问这有什么环境清幽不被打扰的地方吗?”玛格达本来想自己找个这样的地方自我了结,现在碰到本地神父能直接问也好。
“这个时间教堂里刚好没人。”神父神情隐含担忧,“你愿意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也许你会想再来一张毛毯和一杯热可可,那会让你感觉好很多。”
玛格达其实挺欣赏善良的好人的,少女细瘦的胳膊抬起颇为苦恼地揉了揉自己乱糟糟的长发,“多谢好意,不过还是算了吧,你们的天主应该不会喜欢我在他的地盘自杀。”
“‘得智慧的,爱惜生命。’主不会责备求死者,也不会应允向主求死的祷告。”身穿黑色神父常服的高大青年蹲下身减少他因为身高差带来的压迫感,直视坐在冰冷大理石地上的少女,湛蓝的双眼如同海水一般平和温柔。
“没有人能够真正理解他人承受之苦,只有上帝知道一切。我无法说自己能够感同身受你的痛苦,但我可以作为倾听者分担你的痛苦。有一个理由让你寻求死亡,也还有一百个理由让你继续生存下去吧。”
玛格达眼神死,问出一个在这个场合比较突然的问题,“请问你怎么称呼?”是不是姓唐,唐僧的西方转世。
“我叫杰森?陶德,你可以叫我陶德神父(Father Todd)。”神父依旧是仿佛面对流浪小动物一般的慈爱(?)态度。
不姓唐……嗯?玛格达生无可恋的眼神突然亮了一下,像是第一次看见眼前的青年一样仔细打量他,身高腿长相貌英俊,即使穿着神父常服也能看出他衣物下肌肉结实,而且因为也许是神父身份的加成,有种让人不自觉沉静下来的包容气质,连笑容都很赏心悦目。
玛格达一定会喜欢杰森陶德?曾经把世界当成游戏玩到毁灭的少女抿起唇角笑,模样天真羞涩又带着说不出的诡异。
“好啊,陶德神父。”在念到“Father”的时候比其他词刻意着重拖长了一点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