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宓君:“除了张郢张大人那一房,其余的二房妾室都收拾了细软回了娘家,可怜见的,张家若非有张大人撑着,整个家族早就散了。”
盛言楚愕然,不过这事追根溯源,其实是要怪一怪张帝师的,当初若不准子孙纳高门妾,张家就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吃完红薯,华宓君擦擦手,缓了面色道:“赵举人一颗心都偏在他那娇娘头上,你说林嫂子能有好日子过?”
盛言楚摇头,妻妾惧有的情况下,男人偏向谁,另外一个准不会好过。
华宓君唠唠叨叨的替林红薇打抱不平,末尾问出致命一击:“楚郎,我瞧你和那赵举人关系十分要好,你以后会不会——”
“我不会!”盛言楚迭声摇头,“我不娶二房。”
赵蜀那个二房妾室娇娘他见过 ,长得是还不错,但太妖娆了,那年在城北盛家小院,娇娘背着赵蜀冲他抛媚眼,可把他恶心坏了。
娶这种绿色二房不是找罪受吗?
瞥了眼定定瞧他不苟言笑的华宓君,盛言楚咕噜咽口水,暗道他的后院有一个女人就够了,再来一个,他头疼。
华宓君忽而噗嗤一乐,掩口笑道:“瞧把你紧张的,你若真想纳妾,我不会拦。”也拦不住。
“不纳不纳。”盛言楚怂哒哒的开口。
他还想多活两年呢,在朝做官已经够累了,回来若还要应付女人们之间的拈酸吃醋,他会阴年早逝的!
华宓君没再紧抓着这事难为盛言楚,话题转向刚才盛言楚要林红薇收下的那一千两上。
“是赵兄开口跟我借的。”
盛言楚闷闷道:“赵兄言语间和我生疏了不少,非要我借他一千两买宅子,我问他林嫂子知道这事吗?他支支吾吾的不说,想来是自作主张。”
“那这钱还借吗?”华宓君问。
“得送过去。”
盛言楚叹了叹:“他醉醺醺的回去,回头没见到银子,怕是又要在心里将我埋怨一番,林嫂子是个直性子的人,些许会为这事和赵兄吵嘴,咱们将银子送过去,省得赵兄将气撒在林嫂子身上。”
赵蜀的心境早就变了,不再是当初那个在静绥小县城怕妻宠子的赵秀才,摇身一变,成了左拥右抱的赵举人。
他和赵蜀的这段同窗情谊也在今日这顿酒席上碎成了往事,再也拼凑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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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着风雪,阿虎往赵蜀租赁的城北小院又跑了一趟,进去时,果真如盛言楚所言。
赵蜀在为那一千两和林红薇梗着脖子争吵,屋里杯盏坠地叮咚砰响,阿虎一进去就看到林红薇难过的伏趴在桌边抽泣,而脸色铁青的赵蜀身边则站着一个柔弱娇俏的女人。
阿虎十分看不起这种宠妾灭妻的男人,面无表情的将银票放到桌上:“这是家里的少夫人央我送来的,说是给林夫人救急用的,林夫人?”
赵蜀楞了下,不止赵蜀,一旁的娇娘也没回过神:“救急?什么急?”
“林夫人不是说赵举人买宅子手头紧吗?”阿虎只对林红薇说:“林夫人你也跟赵举人一样喝醉了酒么,忘了这事?”
林红薇想开口说她从没跟华宓君借过钱,却见阿虎冲她眨眨眼,林红薇顺势点头,抹开泪强笑:“嗐,宓丫头也忒客气了,我不过顺嘴一提,她还当真送来了?”
阿虎嗯嗯点头,又看向赵蜀,知道阿虎是盛言楚的贴身小厮,赵蜀忙推开黏在他怀里的娇娘,不自在的理了理衣裳的褶皱,问阿虎还有没有其他交代。
阿虎摇头,正正经经道:“赵举人可把我家爷害惨了,家里的银钱都是少夫人一人在管,您跟爷借银子,爷自是不能拒您,毕竟您跟爷从前有交情,但爷有心帮你却拿不出来呀。”
赵蜀一噎,想说男人谁没个私房钱?
阿虎哼唧一声,低低道:“您醉了后怕是忘了后边的事,爷将小金库掏了出来,还没给您,就被少夫人逮了个正着。”
赵蜀惊呼,阿虎两手一摊:“为这,爷遭了一顿呵斥,您这一千两也就没能拿走。”
掸了掸银票,赵蜀不解:“那为何现在又送来?”
侍立在侧的娇娘一对眼珠子恨不能镶在银票上,柔弱无骨的捏着赵蜀的肩膀,插嘴道:“夫君好糊涂,还能为何,定是那位小盛大人的夫人让送来的。”
闻言,赵蜀在心里偷笑了两下,暗道盛言楚在外混得再怎么人模人样又怎么了,临到头却是个怕妻的软脚虾。
阿虎故作惊讶了下,指着风情万种的娇娘:“这位莫非就是少夫人讨厌的那个娇娘妾室?”
说完立马掌嘴,佯装出一副说漏嘴的惊慌样。
“少夫人不喜娇娘?”赵蜀眼神埋怨地看向林红薇,连带着小妾娇娘也满心咒恨地瞪着表姐林红薇。
林红薇早已习惯,垂眸不去辩解。
阿虎却道:“赵举人误会了,这可不关林夫人的事,是爷和少夫人说的,少夫人因着本家华家的缘故,最为厌烦妾室,何况是位同副妻的二房……”
说到这,阿虎又装模作样地捂住嘴不敢再往下说,急色匆匆的离开了赵家。
娇娘哭哭啼啼,赵蜀头一次没理会,而是问林红薇可知华家的事。
林红薇目光一闪,就说了一句:“宓丫头她娘是被华家妾室残害致死的。”
赵蜀心脏顿时漏了一拍,而娇娘则心虚的小脸惨白。
赵蜀紧了紧手中的银票,盛家做主的人是华宓君,他若还想跟盛言楚攀交情,那以后千万不能让华宓君看到娇娘。
再有,赵蜀心头也敲响了警惕:林红薇才是他的正妻,他这两年似乎太过骄纵娇娘,便是喜欢,也不能越过林红薇。
思及此,赵蜀愧疚地看向对面孤零零而坐的林红薇,那可是他的正妻啊,却一身简朴,反观妾室娇娘,打扮的跟朵花似的。
“薇儿。”赵蜀扯开娇娘的‘八爪鱼’,含着泪光握住林红薇的手。
林红薇是典型的嫁夫随夫的女人,早些年的跋扈早已在表妹娇娘的到来之后被磨平,见丈夫情意满满的望着她,林红薇羞涩一笑。
赵蜀大为满意林红薇的温柔,当夜便歇在林红薇床上 ,夜里林红薇依偎在丈夫怀里,闭着眼在心里对华宓君谢了又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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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试到来之前,翰林官们便成了诸多书生争先拜访的对象,盛言楚是上年的状元郎,还没过年,盛家门前的雪就从来没白过,皆被那些上门的书生踩得稀巴烂。
正月一到,赵蜀就带着林红薇复又登上盛家大门,盛言楚虽内心对赵蜀有了别样的看法,但还是希冀他这位同窗能高中进士,故而赵蜀登门问会试的经验时,盛言楚知无不言,恨不得坐进赵蜀肚子里去教。
赵蜀感触挺大的,这一个月来,见盛言楚不竭余力的帮他捋顺文章,赵蜀愧疚不已,想跟盛楚道歉,说他那日不该对盛言楚这个兄弟心生嫉妒。
斟酌好措词,还没等赵蜀开口,阿虎心急如焚的从外边跑进来。
“爷,咸庆郡来信了!”
盛言楚蹭得从软团上站起来,欢喜若狂:“是义母来来信了?”
算算日子,杜氏该生了。
听闻杜氏来了信,程春娘和华宓君不约而同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赶了过来。
“男孩女孩?”两人都关心这个问题。
盛言楚满脸堆笑:“是个小姑娘。”
“女孩啊…”程春娘和华宓君相视一眼,两人皆从对方眸中看到了难以言表的失望。
是女孩就意味着盛家嫡子还得挪宗过继。
赵蜀有眼色地道了声喜后就离开了盛家,整个屋里,就盛言楚还在那捧着信龇牙傻乐。
“…义父年底回咸庆郡了…义母是高龄产妇,义父担心她分娩艰难,特意将京城妇科圣手孙大夫请回了咸庆郡…”
程春娘收拾好心情,忙问:“你义母身子可好?”
“好着呢。”盛言楚笑:“义父给妹妹取了名,因生在日出之时,为光明灿烂之意,便用了《楚辞·天问》中的羲和二字。”
“卫羲和…”华宓君笑笑,“是个好名字。”
想了想,华宓君又道:“义母生了孩子是大喜事,咱们得去看看才行。”
“对对对,”程春娘点头,“楚儿,你在京城脱不开身,我跟宓丫头两个人去吧。”
盛言楚正有此意,叮嘱道:“京城的雪还没化开,你们要去探望义母,得等天晴朗了再走。”
可惜算盘落了空,咸庆郡的信到来第二天天就晴了,不料隔天又开始乌密布,这回下得可不是雪片,而是雨夹雪。
华宓君和程春娘只能将日子往后延迟,盛言楚去了翰林院后,婆媳两就见天的拿着那封信哀叹,叹着叹着竟叹出了认同:盛家嫡子得给卫家,不给不像话,除非卫家说不要。
就目前看来,不要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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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翰林院一开衙,盛言楚和那些庶吉士一个个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在翰林院上下奔波。
夏修贤大冷天摇着扇子作死往盛言楚跟前凑。
“楚哥儿,你又不用跟着那些庶吉士散馆,一天天的埋在书里作甚?”
盛言楚头抬都没抬,顺手拿起纸篓里的废纸搓成球砸向夏修贤,咬牙森然道:“修贤兄,你最好这段时日离我远些。”
夏修贤:“?”
盛言楚奋笔疾挥,懒得解释。
夏修贤闲得无事,一屁股坐到书桌边,还没开口问就被李兰恪带走了。
“嘘!”李兰恪比着手势。
“咋了?”夏修贤更好奇了。
李兰恪瞥了眼屋里孜孜不倦的外甥女婿,旋即意味深长地拍拍夏修贤的肩膀。
“也不知什么人跟他说散馆后鼎甲三人会角逐侍读学士的位子。”
夏·侍卫学士·修贤:“我说的,本来就是啊,我当年为了留馆,夜以继日的写文书,从而跳过编修,一跃做了编撰,短短时日,又升任为侍读学士。”
李兰恪直接了当:“楚哥儿他不想步你的后尘。”
励志人设的夏修贤一口陈年老血差点吐出来:“我这叫后尘?!你不知道有多少庶吉士想走我的老路都走不出来么!”
李兰恪翻白眼:“谁叫你整天跟楚哥儿说皇孙如何如何调皮?他本就不喜教授小孩子,经你这么一说,他就更不想坐上侍读学士的位子,以防和你一样隔三差五就去见那些打不得骂不得的皇孙。”
夏修贤语塞,这像话吗!
当年他秉烛达旦数月才有了现在的成就,没想到在盛言楚眼里,竟成了避之不及的东西。
侍读学士一位其实并非人人都能坐上去的,就连状元出身的盛言楚也必须在散馆后凭实力等等因素去竞搏。
和盛言楚一道进来的庶吉士们这会子勤学就是为了在散馆后和夏修贤当年一样继续留在翰林院,但盛言楚不同,他想出去。
比侍读学士高一层的翰林詹事一职他够不着,侍读学士低一级的侍讲学士他看不上,就只剩下侍读学士,瞧掌院戚寻芳的意思,多半会在散馆后提拔他为侍读学士。
但他真的不希望接下来三年和夏修贤一样苦唧唧的和皇孙小萝卜头们打交道。
所以,他决定在散馆后跳出翰林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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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会试很快来临,老天有眼,会试九天里,下了三四天的雪雨停了,虽空中断断续续还飘着雪花,但气温比前些时日要暖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