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苏炎传出“苏老夫人今日就要不行”的消息,是不是在逼迫太子,今日就必须要给个交代?要与林真真做个了断?
这般想着,林灼灼不禁望向爹爹和娘亲,只见爹娘眼底也浮现出差不多的意思。
“这事儿发酵到今日,估计要有一个结果了。”萧盈盈猜测道。
林镇山也赞同地点点头。
皇宫,崇政殿。
民怨沸腾,作为君主,崇德帝怎么可能丁点消息都不知?相反,不仅是知道,而且来龙去脉了解得清清楚楚。
崇德帝一直沉默不作声,不过是想考察一番太子,看看太子卢湛预备如何平息民愤,又会采取怎样的措施去平息。
结果,一连十来日过去了,太子卢湛居然始终不给予正面回应,一直猫在东宫不吭声呢。
“老福子,去,将太子给朕叫来!”
崇德帝得知苏老夫人挺不过今日了,心下了然,自己再不能一直苦等太子主动开窍。万一今日太子还没开窍过来,一直躲在东宫逃避,让苏老夫人带着怨恨离世,可就太寒了苏炎的心,也寒了百姓的心了。
这样失民心的事,崇德帝是不允许自己当政时期发生的。
福公公一听吩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立马快速前往东宫,去寻太子。
彼时,卢湛正窝在东宫书房里,立在窗户前,手指扶额,头痛欲裂呢。
卢湛身后跪着好几个幕僚,全都在磕头求道:“太子殿下,事不宜迟,请太子殿下赶紧放出话去,不再纳林姑娘为侧妃,让林国公府速送林姑娘去寺庙,为苏老夫人祈福。唯有这般,才能平息民愤呐!”
所谓的送去寺庙祈福,说通俗点,就是让林真真落发为尼,以此赎罪。
卢湛听了这样的话,哪里肯应?
若是肯应的话,也不会一直拖延到今日,都毫无回应了。
“退下。”卢湛烦不甚烦,再不想听幕僚多说一句,广袖一摆,就要斥退他们。
四五个幕僚哪里肯退,今日可是平息民愤的关键一天,错过了今日,太子殿下可就彻底失去了民心,日后再难挽回了。
作为储君,得不到民意支持,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就为了一个不要脸的女人,值得吗?
“请太子殿下三思,三思啊!”四五个幕僚齐齐磕头,力劝卢湛放弃林真真。
“太子殿下啊,赶紧放话出去吧,好让苏老夫人走时,面上不要满是苦涩和绝望,免得引发别的不幸啊。”幕僚苦苦求道。
这些幕僚都曾经与苏炎打过交道,岂能不知苏炎不是什么好惹的,一旦祖母被太子殿下气死,发丧出殡完毕,铁定会疯咬太子,届时还不知要惹来多少灾祸呢。
而太子,哪有招架之力?
可这话,他们这些幕僚也不好挑明了说,免得心高气傲的太子殿下,明白过来,原来在他们这些幕僚心头,他堂堂一国太子还斗不过一个臣子。从此,觉得他们低看了他,惹得太子对他们这些幕僚滋生出恨意,就大大不妙了。
是以,幕僚这些天虽在苦劝,却一个个都未将得罪苏炎的后果剖析明白。
而刚愎自用的卢湛,见父皇一直没招他谈话,便想着能拖一日是一日。毕竟世人善忘,随着时间流逝,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就譬如前面几个月,他都被倭寇抓了去,干出了令父皇颜面尽失的事,后来又假山上被抓奸围观。那些事儿,没有哪一件当时是好过的,最后随着时间的推移,不也都挺过来了吗?
基于此,卢湛抱着侥幸心理,就是死咬牙关,不肯说出放弃林真真的话。预备挺过了这阵风波,就接林真真进宫。
所以,此时此刻,哪怕知晓“苏老夫人今日就要咽气了”,哪怕幕僚跪求了一地,卢湛也依旧不松口。实在被逼得急了,卢湛就赤红双眼,怒斥他们:
“滚!一个个的好主意没有,只会让孤一个劲地妥协,妥协!要你们何用?全给孤滚出去!”
其中一个陈姓幕僚,正是十几日前首席幕僚刘成请辞时,推心置腹谈过心的那个好友。陈幕僚见到太子卢湛这个态度和反应,再想想当初刘成说的那番话,心头当真是拔凉拔凉的。
被太子卢湛赶出书房后,陈幕僚也叹着气回到屋,木然地坐了一会,便也萌生去意,掏出纸来,写了一封“请辞信”。
话说陈幕僚正在埋头疾书时,书房里的卢湛则胸闷得不行,一把推开木窗,对着窗外枝头上刚结的桃花花骨朵,深吸几口新鲜空气,尽力平复一下自己被吵烦了的心。
正在这时,小福子匆匆跑来了,气喘吁吁禀报道:“太子殿下,福公公来了。”
卢湛一听,身子蓦地一僵,福公公来了,就意味着父皇要寻他去谈话了。果不其然,福公公很快抵达书房,朝他一挥拂尘道:“太子殿下,皇上有请,随奴才走一趟吧。”
卢湛万般不愿去,他知道此去铁定没好事。可他哪里能拒绝?
最终,卢湛硬着头皮进了崇政殿,低着头朝崇德帝请安:“儿臣给父皇请安。”
彼时,崇德帝正在批阅折子,见太子来了,也没搁下笔,也没道声“免礼”,只继续埋头书写着。
卢湛只能一直弯腰保持行礼的姿势,就这样足足被晾了近两刻钟,卢湛行礼行得腰酸,胳膊也僵了,还不见父皇有免礼的意思。
这番冷遇,卢湛不知不觉就背脊发毛,额头也隐隐渗出了冷汗。
期间,崇德帝批阅完了一本折子,又紧接着下一本,眼皮都不抬一下,哪怕抬了也不是望向卢湛。
直到龙案上的一小沓折子全部批阅完毕,崇德帝才接过福公公奉上的茶,浅酌一口,然后才免了太子的礼,冷声道:“太子,最近民怨沸腾,你可有什么打算?”
卢湛此时已被父皇晾了小半个时辰,后背冒出一层层细密冷汗。但他依旧没说出解决措施,只双膝往地上一跪,试图为自己辩白道:“父皇,儿臣没去逼迫苏老夫人,那日儿臣登门苏府,只是好心去慰问一番,不想苏老夫人误会了,才会……”
这样的解释,这样的废话,岂是崇德帝想听的?
世上弄巧成拙的事太多了,作为储君,作为太子,面临风波,首先要去想的是该如何化解危机,如何应对,而不是解释这些没人愿意听的废话。
这些废话就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下来,张贴在皇榜上,那些民众看了也不会信啊。太子与林真真偷情是事情,事后太子想让苏炎退亲也是事实,苏老夫人因为这事气得一病不起也是事实,最后太子迟迟不放手林真真也是事实。
这一系列的事实面前,卢湛解释的那些话,多么苍白无力啊,哪个傻子乐意去听?
是以,崇德帝冷声打断道:“太子,你在东宫都苦想了十来日了,还没憋出一个勉强能用的解决方案吗?”
说着这话时,崇德帝眼神里迸射出一股难以言说的失望。
储君当成这样,委实太过无能了。
卢湛察觉到了父皇眼底深深的失望,一时,想起自己储君之位不稳的事,心中一个害怕,终于僵着嘴开了口:“父皇,儿臣仔细想过了,苏老夫人气得一病不起,皆是儿臣和林姑娘的过失。从即日起,儿臣每日为苏老夫人上香祈福,祈求上苍保佑苏老夫人长命百岁。”
“林二姑娘呢?你打算怎么个处置?”崇德帝见卢湛到了此时此刻,还犹犹豫豫,忍不住厉声喝道。
卢湛吓得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眼角憋泪,终于说出了口:“林二姑娘德行有失,该……立即送入寺庙,为苏老夫人祈福。”
这便是放弃林真真,要送她去落发出家之意了。
崇德帝听了,点点头。立马招来福公公,嘱咐道:“老福子,你立马派人去林国公府传旨,立刻遣送林二姑娘去奉国寺,落发修行,为苏老夫人祈福。要快!”要赶在苏老夫人咽气前办好。
福公公立马应下,火速派遣了一队小太监前往林国公府。
卢湛见了,泪水盈满眼眶,但努力憋着,不在父皇面前坠落。
崇德帝看见卢湛这个窝囊相,心头就来气,最后也是没控制住,拿起龙案上一本折子,就摔在了卢湛脸上,恨铁不成钢道:
“你身为太子,明知民间怨声四起,也不早点采取措施平息。坐在储君之位上,却干不出储君该做的事!滚回你的东宫,闭门思过去!无召不得出!”
卢湛听到这话,浑身都僵了,这是要长时间的禁足他了?
“父,父皇,儿臣这阵子正在研究西南怒族的事,每每早朝散后,儿臣都会与诸位大臣探讨一番……”卢湛这样说,是想争取继续上早朝。
一旦早朝都不能参与了,那他和圈禁有何不同?
不想,却被崇德帝冷冷拒绝了:“西南怒族的事,你莫再研究了,凭你的能耐,解决不来。!”
丢下这话,崇德帝再不想多说一句,大手一挥,自有福公公上前搀扶太子离去。
卢湛听了这话,脑子轰的一下炸了,他还是第一次听见父皇如此否定他的办事能力。他似乎听出废黜储君之意,脑海里急得一片空白,再无心思去琢磨林真真的事了。
林国公府。
宫里太监前来宣旨时,林灼灼正挨着娘亲坐,母女俩闲来无事,对着窗外日光剪贴纸玩呢。林镇山则坐在矮几对面,一边抚弄新得的匕首,一边时不时偷瞅妻女两眼,分外享受一家三口的悠闲时光。
突然,门房婆子匆匆跑来道:“郡主,世子爷,宫里来人了,有旨意要宣!”
林灼灼一听,眸光一亮,这是太子终于下定决心,要与林真真做个了断了?
萧盈盈和林镇山对视一眼,彼此眼中也是这个猜测。
“爹娘,咱们快去大门口接旨吧。”林灼灼终于盼来了这一刻,心头说不出的雀跃,立马将手里的剪纸一丢,还将娘亲手中的剪纸也往矮几上一掷,挽住娘亲胳膊,就催促赶紧走。
宫里来人宣旨了,萧盈盈当然不会耽搁,一家三口很快朝大门口行去。
林灼灼一家子抵达大门口时,三房的林灿灿一家子全部到齐了,但大房的人还没到呢。这真的是看热闹的人比较性急,倒了大霉的大房一家子,则是能磨蹭一刻是一刻。
宫里来的太监一见林镇山和萧盈盈来了,远远地就笑着打了个千:“奴才给宝扇郡主和镇国大将军请安。”
这些宫里来的太监,一个个都鬼机灵着呢,全都晓得萧盈盈和林镇山,是乐意看到林真真倒霉的。是以他们前来宣旨,对林国公府本是晦气事一桩,但面对萧盈盈和林镇山时,却还是一个个都笑容满面的,像是来宣布什么大喜事似的。
“公公们快免礼。”太监们的讨好,萧盈盈岂能不知,也笑盈盈地回应他们。
林灿灿没进过宫,甚少有机会能近距离接触太监,对太监啊是说不出的好奇,忍不住就站在林灼灼身旁,瞪大双眼朝一溜八个太监望去。
林灼灼见了,只觉得林灿灿可爱,也没笑她少见多怪。
正在这时,远远的,大房一家子来了。林灼灼本能地朝林真真望去,只见春风将林真真衣裙往后勒,将林真真瘦骨嶙峋的身子骨给勒了出来。
短短十几日不见,林真真是掉了不少肉啊,脸上、身上都瘦没了。
足以见得,这十几日林真真内心有多煎熬,承受的压力有多大,日子有多苦。
瞅完林真真,林灼灼又瞥向大伯母,只见大伯母原本发福的面庞和身子也瘦了一两圈,不仅如此,还眼底乌青严重,眉头紧蹙,一双眸子里哪里还有曾经的得意和欢喜,只剩下对未知的恐惧了。
“快点吧,磨蹭什么呢?”为首的公公露出不耐烦来,朝他们一家子喝道。
大夫人姜氏忙加快步子,林真真也咬唇快走了几步。大爷林镇茂步伐大,已是在公公呵斥前就已经到达了。
萧盈盈和林镇山打头,大房、三房的人往后站,然后齐齐跪下接旨。
为首的公公清了清嗓音,然后扬声道:
“奉皇上口谕,林国公府二姑娘,定亲期间德行有失,一意孤行退亲时,又冲撞了苏府老夫人,致使苏老夫人缠绵病榻、一病不起。这样无德的女子,实在不堪嫁入东宫,即刻起遣送进皇家寺庙奉国寺,为苏老夫人落发祈福,钦此。”
林真真听到这个,浑身都颤栗起来,被皇上亲口勒令落发出家,那就只能当一辈子尼姑了啊!
她这一辈子算是毁了,完了!
林真真当即两眼发黑,一头栽倒在地上,唇都蹭破了皮。
大夫人姜氏呢,听到这样的结果,眼神也立马空洞起来,心口拔凉拔凉的。
正在大夫人姜氏发怔时,两个太监一把拽起林真真,将昏死过去的她从地上拽起,就往门口停着的马车上送。
“女儿啊,女儿啊……”这样的拖拽,到底激出了大夫人姜氏的母爱,回过神来,一路哭着追了上去。
彼时,林国公府大门前围堵了一大圈的路人,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纷纷伸长了脖子探望,见一个瘦瘪瘪的小姑娘被架了出来,人人觉得痛快,大有一副坏人终于得到应有报应的爽感。
“还是咱们皇上英明,一出手就足够解气!”
“对,我听闻,就在刚刚,太子殿下也被禁足了,咱们皇上真是太给力了。”
当然,也有人关注点有点歪,有个四十来岁的婆子,见到架出来的林真真瘦瘪瘪的,跟个猴子似的,忍不住怀疑太子殿下的审美:
“还以为是什么样的美人呢,就这副尊容,还勾得太子殿下灌了迷魂汤似的,偷人都要弄进宫?嗤,白送给我大孙子,我大孙子都不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