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别的极品事情,单看林三柱这发型,就知道他不是个正经人。
七七年,时代审美还停留在穿军大衣戴雷锋帽,而林三柱与众不同,不是穿红就是穿红,一个大老爷们配上这俩饱满浓郁的彩色,实在是……辣眼睛。
但林三柱自我感觉良好,特别敢穿。
当初,林奶奶给林青芸扯了一块红花绿叶的料子,林青芸嫌弃土气,林奶奶无奈,只好把布给了林三柱,谁让家里人没人敢穿呐。
林三柱得了便宜,立马把布裁成了马甲。
林青莱叹了口气,她从原主记忆里检索了一下,对上林三柱的眼睛,问道:“爸,今天是不是李剃头来的日子?”
李剃头,是走街串巷的剃头师傅,因为姓李,大家就起了这个名字,北方的农村没有理发店,只有像李剃头这样担着挑子的师傅。
林三柱低头掰着指头算了算,半天才回道:“该是今天来的。”
林青莱催促道:“那爸你快去。”崖前大队位置偏僻,李剃头只有在年前来一趟,所以剃头的人不少,每次都会排起长长的队。
林三柱拧眉,“我去干嘛?我又不理头。”他头发这样乌黑茂密,剃了多可惜。
林青莱停下手里的动作,语重心长说道:“爸,医院的事你忘了?”
林青莱穿来时在公社医院,正巧听到几个年轻男女七嘴八舌,讨论床上妇人的工作谁来顶替。
年轻男女似乎都有自己的岗位,而他们又不愿意便宜了乡下同父异母的妹妹……林青莱故意卖了一波惨,得到了几人的同情,他们决定让林青莱顶替妇人的工作。
林青莱鸡贼地问了句,“我爸干行吗?”
几人:“……”
虽然男人洗衣服有些……不太常见,但……不是不行。
林青莱暗暗加了一把火,她避重就轻说了林三柱不少优点。
最终这份工作落到了林三柱头上。
天降横祸,林三柱垂死挣扎道:“闺女,我还养猪呢。”侧面说明他很忙,洗衣服的事干不了。
林青莱:“……”这养猪的任务明明是林阳秋在做。
林三柱是个不干活的料。
当年还是个小子的时候,他为了不干活,花招百出,不是头疼就是屁股疼,恨不得全身每个细胞都要疼一遍。
最丢人的一次请假理由是——“因为放屁停不下来,怕熏着大家,故特此请假,在家休养,望队长批准”,当时老队长把这个请假理由告诉林奶奶时,林奶奶连活都不干了,直接八百米冲刺跑回家里,一进屋门,就拿起锄头就往林三柱屁股上呼。
林奶奶边呼边骂:“放屁停不下来是吧?你娘我今天就让你以后放不了屁!”
林奶奶直接喊成“娘”了,可见有多么生气。
喊“妈”这件事是林奶奶跟着公社里学的,说是现在新时代了,不兴喊“娘”了,改叫“妈”,洋气!
林青莱神秘兮兮道:“爸,你先去占个——”
未等林青莱说完,林三柱眼睛一亮,“闺女,你的意思是我先占个坑位,然后再转手把这个工作高价卖出去?”
林青莱摇摇头,“不是。”这个工作是蹭来的,卖出去行不通。
林三柱:“……”他一个大老爷们不要洗衣服啊!
林青莱慢慢说服道:“爸,有我在,你放心,不会让你受苦的。”
林三柱:“……”信你个鬼!
李剃头长得不高,戴着雷锋帽,脖子里系着围布,眼睛里透着精明,一张嘴说个不停。
有人问李剃头:“能理什么发型?”
李剃头声音洪亮,“平头、分头和光头,剃平头显人精神,理分头显人气质,光头倒很少有人理嘞。”
说完这个,李剃头继续讲他遇到的稀奇事,大半是些邻里之间的鸡毛蒜皮,大家听的津津有味。
轮到林三柱时,李剃头愣了愣,这人咋来了呢?
老林家的事情他听过一耳朵,二房出了个文曲星,叫林青芸,听说念书好、写字好、文章好,还登过报纸,不少外乡的小伙子都想娶回家,而三房上梁不正下梁歪,老子没个正形,闺女有样学样,竟然强抢知青!这事真是新鲜,比他走街串巷听到的故事都有趣。
林青莱相中的知青他见过,模样好,气质好,好像从京市来的。
林三柱对自己的秀发有些不舍,他一直动来动去,搞得李剃头不知道怎么下手。
现在摆在林三柱面前只有两个选项,平头和分头。
分头他相不中,觉得是早先汉奸留的发型,而平头头发太少,犹豫了半天,他两眼一闭,语气恶劣,说道:“平头,抓紧给我剃,不然我反悔了,不给你钱。”
李剃头不跟林三柱一般见识,他不慌不忙,边剃边同人拉呱。
有人说:“你这剃头的手艺,真吃香。”
李剃头摇了摇头,笑道:“都是乡亲们看的起,我才能讨一口饭吃。说实在的,吃香的是城里的理发店,赚女人的钱。”
一个人问道:“城里的女人也剃头啊?”
李剃头哈哈大笑,他解释道:“城里的女人讲究着呢,烫个头啊、拉个直啊,可比大老爷们理发贵多了!”
方才问话的那人撇撇嘴,“城里女人事真多,麻烦。”
李剃头收完钱,回道:“小兄弟,这你就不懂了,人家要的就是麻烦,哪像咱们乡下的姑娘,扎两个辫子就完事了。”
林三柱理完后,伸手摸了摸头,看到地上的头发后,又重重揉了揉心口。
大家伙见状,纷纷打趣道:“就几撮头发,你用得着这样吗?”
更有人嘴巴没把门,“瞧你那样,像没了命根子似的。”
这话一说,大家笑得前仰后合。
林三柱冷哼一声,“没了命根子是啥模样我不清楚,有人嘴里喷粪我倒看的清清楚楚。”
“你——”
被杀马特发型遮挡了三分之一的脸全部露出,高眉骨,高鼻梁,连不正经的气质都顺眼起来。
大家觉得换发型后的林三柱精神多了。
连李剃头也这么觉得。
等林三柱一走,大家讨论起他媳妇跟人跑了的事。
“林老三就是个废物,连媳妇都看不住!还有他那闺女,这才多大,就想男人了?把人家知青吓的,好几天都没敢出门了。”
“咋地?羡慕人家知青?”
“我可没有。”
回到家,林三柱拿一面小小的圆镜子照了很久。镜子背面印了四个大字——斗私批修。林三柱才不管呢,只要能照清楚人的镜子就是好镜子。
林青莱试了试做好的弹弓,不错。
弹弓是她用废旧铁片制成的,弹匣里面可以装石子,用时时极为方便,唯一不足是弹弓太沉。
她朝林三柱说:“爸,想吃肉吗?我准备明天去后山打几只麻雀。”
林三柱立马收好镜子,“闺女,你能行吗?”
林青莱:“……”工程师不能说不行。
她穿书之前是个工程师,风里来雨里去,熬夜加班是常态,因为作息不规律,她不幸患上了癌症。
林青莱小眉毛一挑,“爸,你就瞧好吧。”
她搓了搓冻红的手指,朝门外喊道,“林阳秋,喂完猪后进来吃饭。”
林三柱不满哼道:“你叫他做什么?”
林青莱自然知道林三柱的心结,她先是不着痕迹拍了个马屁,“爸,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在这件事上犯糊涂了呢?”
林三柱微微扬了扬下巴,对,他是个聪明人。
还未等他问出“怎么犯糊涂了”,林青莱解答道:“爸,林秋阳虽小,但干的活不少,他帮你养猪,一来老队长那边好交代,二来你从这项工作中解放出来。这样好的劳动力,上哪找去?”
林三柱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闺女,你说的有点道理。”
因为被赶出来没多久,家里没啥可吃的,就五六个跟石头差不多硬的窝窝头和一罐咸菜。
林青莱转身把窝头拿出来,盛在缺口大瓷碗里,接着她又从床底下掏出一个黑瓦罐,从里面夹了一小块咸菜疙瘩。
这便是三个人的晚饭。
林三柱哼哼唧唧了半天,“闺女,明天我就去找老队长讨个说法,你奶这人太缺德了,把咱们爷俩净身出户不说,连个鸡蛋都不给,这心都偏到山沟里去了。”
林青莱及时阻止了林三柱,今天要粮食,明天要鸡蛋,林奶奶不疯才怪,她给林阳秋夹了块咸菜条,“爸,你想不想悄悄挣钱,然后惊艳所有人?”
林三柱嘴角一抽,“不想。”
林青莱:“……”
第3章
雪山连绵,一望无际,宛如银蛇。
树枝上两只麻雀凑在一起,像冻住了一样,一动不动。
林青莱视力极好,褐色羽毛上的黑色条纹都看的清清楚楚。她举起弹弓,眯眼瞄准,眨眼间两只麻雀掉落树梢,在深深的雪地里砸出个坑。
林青莱快步上前,把麻雀从雪地里掏出来,放进蛇皮袋中系好。
她又打了五六只麻雀,才作罢。
磨刀不误砍柴工,弹弓就是好用。
林青莱刚想转身,却听到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微微挑眉,嘴角勾起,心想怕是哪只傻兔子迷了路。
于是她屏住呼吸,悄悄靠近,生怕弄出半点声音,待到近处一看,雪地里哪有什么兔子,赫然躺着一个人。
对方足有一米八公分,容貌十分优越。
她微微上前,用手拍了拍对方的脸,心想这怕是冻晕了过去。
冻晕可不是小事,林青莱立马抓起两侧的雪,往对方精壮的身躯上搓揉,她手指渐渐红了起来,很快鼻尖冒出一层细珠。
待对方情况稍微好转后,她才松了一口气。
林青莱望了望四周,心想该如何处理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