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水水埋头在膝间,回手推搡他的手指,软软的,似推拒又似挽留。
元空目中发深,顷刻顿住手,她便怯懦的后退开手,厌声道,“明日我们就分开吧,免得扰了大师。”
“你们身上没有银两,往江南去花捎你们负担不起,住宿更不可能,长久在野外恐会遭匪徒惦记,有贫僧在至少能保你们安全,施主何必固执?”元空浅浅俯身,试探着跟她说理。
温水水嗡声回道,“您见着我烦……”
元空失笑,“施主脾性敏感,贫僧倒不曾嫌你,来汴梁是因为按照往年惯例,并不是躲着你。”
温水水心下微定,头偏一侧让脖颈露出,上面的印痕在火光的映称下显出一种暧昧的意味,恰恰落在元空眼底,让他不自觉涩然,只能移开眼做瞧不见状。
温水水垂着眼装瞌睡,静等他来抱自己。
元空听不到她再说话,低眸去看,她已然睡了过去。
夜空中响起一声鸟雀叫,四周静悄悄的,夜深了,闹到现在合该是累了。
元空蹲身过去轻轻将她团抱起来,尽量身体和她离远,挺直身板缓步朝马车方向走去。
温水水就势往他身前倾靠,脸依在他的颈肩连接处,上面还韵着湿气将好传递给了他,她的唇也贴在脉搏上,随着他走动有一下没一下的碰着,像极了亲吻。
她陷在他的臂弯里,羸弱乖巧,脸睡的盈出绯,眉眼舒展,没有一丝戒备,看得出是全身心依赖着他。
元空垂头看着她的唇,小巧饱满,还微微嘟着,莫名的娇憨,他没来由的感觉热,从心底涌生出一种燥,像是谁在他心口点了一把火,这种感觉很熟悉,一如在相府中了迷情香时的情景。
只不过那时是迫不得已的□□焚身,现下却难以言说。
可能是受了她的影响,其实停下来将她的脸拨开就好,可若真动她说不定就会醒,醒来他们会更尴尬,不如现在任她睡着。
元空极快的走到马车旁,将温水水放到车里,刚触到被褥她就翻身背过去,她的腰很细,侧睡更凸现出身姿曼妙,元空只瞧一眼就匆忙错开,回到火堆边打坐休息。
一夜无梦,再没有琐事烦恼。
——
他们在第六日晚到了汴梁,恰好不是晴天,小雨雾蒙蒙的下。
温水水头依在窗边看,他手里撑了把破旧的雨伞,也遮不了多少,肩头淋湿了些许,他走在窄巷里从容的仿似在大道,连带着温水水也感到安逸。
这样的巷子在西京瞧不见,西京是天子都城,注重庄严厚重,条条大道四通八达,百姓的居所统共都在西南边,大不大小不小温水水不清楚,但官家府邸多是又大又富丽,为的就是彰显高门大户的阔绰。
温水水软声问他,“大师,您要带我们去哪儿?”
元空扭头来,面上挂了雨滴,是从雨伞的破洞里掉落下来的,他笑笑道,“贫僧的外祖住在这里。”
他的外家杨氏原先在西京都算得上是大族,他的母后更是得云华寺主持亲口称赞其具有国母像,可惜物是人非,西京杨氏落没,如今藏在这个小巷子里无人知晓。
温水水磕磕巴巴道,“我,我不好……”
“不妨事,施主暂住几日,待贫僧处理完要事,就送施主回江都,”元空说。
温水水揣度不出他的神态,但嘴里却也跟他说着谢,“劳大师烦心了。”
元空挑一下眉,脚步停在一户人家门口,上到台阶敲了敲门。
那门吱呀一声开了,探出来个小厮,瞧见他忙不迭嬉笑,“少爷回来了!”
元空竖掌念一声,“阿弥陀佛,贫僧今年回来迟了。”
小厮赶忙拉开门,回身冲跟在他后头的另一个小厮回手,那小厮拍拍胳膊,一溜烟跑进了屋里。
他随即自元空手里收了破伞,要扶他进门,“老爷太太天天念叨您,就怕您今年来不了了。”
元空轻拂开他手,回头往马车边瞧,正见温水水挑了帘子下车,踌躇着站在一旁不好上去。
元空冲她招手。
温水水搭着含烟的手慢慢走过去,靠近了才发觉他不仅脸上挂了水珠,脑门也沾了不少,像个落汤鸡。
她浅浅笑起来,元空不明所以,待要问,就见她攥着手里的帕子抬到他脸边,要给他擦拭。
元空头歪了点,眉心紧皱。
温水水的手微颤,唇角下垂道,“我没别的意思,您的脸上有雨水。”
元空自己抬了袖子随意抹了一把,温声对她说,“施主心细,贫僧不曾注意这些。”
刚说完这些,那门里走来一对老夫妇,老太太容氏慈眉善目的看着他们笑,“今年来的这么晚,原是带了人回来。”
温水水揪紧手,低着头曲膝给他们行礼,“小女温水水见过两位老人家。”
她模样生的好,说话也温软,站元空身旁娇娇怯怯的,似乎不敢离他太远。
两个老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来高兴,只还做客套叫她起来,“哪儿那么多礼数,我们都不讲究的。”
温水水拘谨的立在原地,时不时看向元空。
雨下大了,屋檐下滴滴答答落着水滴,元空收回视线,转头看着杨老和容氏道,“外祖父,外祖母,贫僧看这屋不太结实,该叫人修缮了。”
杨老唉一声摆手,“昨儿个还想着要腾地,这里离你娘又远,我们总不安生,她孤零零的呆在城北,我们不放心,想搬过去陪着她。”
元空压着眼皮,俄尔道,“贫僧去那边看看,要是房屋不漏缺,就挑个天晴的日子带你们过去。”
两个人点了点头,一旁小厮递来新伞给他,他撑开就要走。
温水水匆忙抓着他的衣裳,面有嗔怪的看着他,怎么能把她独自丢在这里。
元空愣过,安抚她道,“那边不适合施主过去,贫僧去看了就回来,施主留在这里吧。”
容氏走近,半搂着温水水道,“城北全是坟墓荒地,姑娘家还是呆屋里,没得过去了吓着。”
温水水只得作罢,任他走进了雨里。
等瞧不见人了,三人才自行进门,这间屋宅外面看着小,进来倒是宽敞,院子厅堂都有,到底是昔日京都权贵,便是失去了巅峰,家中吃住也差不到那里去。
入屋后各自落座,容氏和杨老瞅着温水水打量,她挺直细背将头微低,长发柔顺的披在身后,只用一根簪固着,没多少装饰,脸也素净,气韵很温婉。
容氏越看她越喜欢,笑问道,“多大了?”
“回老夫人,十七了,”温水水老实道。
容氏捧着茶杯吹了吹,抿一口道,“什么时候跟他的?”
“我,没……”温水水急促否认,说的断断续续,“大师说送小女回家。”
好人家的姑娘岂会随意跟男人走,容氏也是大家出身,这点上还是清楚的,但她还是很开心,“阿宇当了十几年和尚,我原以为他是真要断绝尘俗,他娘去的早,陛下狠心让他呆在寺庙里,我和老爷也不敢说什么,从未想过他自己开窍了。”
杨老咳嗽了一下,拍过容氏的手,随即杵着拐杖起身走了。
容氏以为她脸皮薄,便过来搀着她一起慢悠悠到后院去,“跟阿宇叫我外祖母吧,在这里就像家里一样,缺什么同我说。”
温水水小小的说了个好。
容氏摸摸她的脸,叹口气道,“阿宇可惜了,若不是陛下糊涂,也不至于耽误到现在。”
有了女人都不敢放身边,还要大老远送到他们这里。
温水水由着她牵进一间小院,地方不大,只种了几棵松柏。
容氏带她进了屋,里头的摆设更简单,只香案上燃着香,这应该是元空住的。
“你先歇着吧,阿宇约莫很晚才回,明个我叫他带你出去转转,”容氏关了窗户,佝偻着背缓缓走到香案前,把香吹灭了,随后背着手离开了。
温水水百无聊赖的趴在桌子上。
没一会就有人送进来热水,她稍做了洗漱,出来时桌上摆好了晚膳,她低声笑了笑,果然是注重身份的人家,便是猜到她是元空的女人,也没想过和她同座用膳。
不过她无所谓,终归如她所愿睡进了这间屋子。
她简单吃了些,饱腹后就懒懒的缩到床角睡去。
元空到上夜才回来,这几日下来确实有点累,一沾床就陷入了睡梦中,分毫没察觉床里还躺着个人。
温水水听着他沉沉的呼吸声,倏尔睁开了眼。
第20章 二十个大师 温施主,贫僧不该责备于你……
屋里很黑,她瞧不清元空睡着的模样,只能悄悄伸一只手戳了戳他的腰。
没一点动静。
想来是困极了,这么多日全靠着他一人守在马车外,换个人早撂挑子,可他没抱怨一声,没有几人能做成这样,千里护送着一个麻烦,还要顾及她的情绪,时下是男人顶天,他没必要迁就一个女人。
住在弥陀村,寺庙里的和尚她见过许多,可只有他独特,待人是诚心的,随便她怎么发难也不会惹他生气,他好像没有脾气,对谁都好。
因为他一心向佛,救一人便能修善行,直到功德圆满,他就能如愿的立身成佛。
温水水不想他成佛,他要救人,她给他救,但他只能救自己,她想依偎在他怀里,哪怕整日聆听经音她也心甘情愿,可是这个机会他不会给,她想要就得自己去争,纵使争得头破血流,让他痛恨也不悔过。
她小心翼翼的往他身边挪,挪到他的臂膀便将头枕在上面,她拉扯掉自己的衣袍,执着他的手覆在身前,只在一息她就觉得神魂放松,她贴着他的脸眉尖微微翘,渐渐酣甜入梦。
这一宿元空动都没动,但他做了个梦。
这梦有些虚无缥缈,他被一层云雾笼罩不知身在何处,耳边听见女人的低泣,忽近忽远,他迷迷糊糊的朝前走,眼前就现出了一棵参天大树,树上绑着温水水,她抽噎着求他,“大师,我好疼。”
元空立在树下仰视着她,怔怔道,“谁把你捆在这里?”
温水水突然就不哭了,眼眸弯弯道,“我是反受其困。”
元空懵然。
那棵树忽的消失,温水水披散着浓发被他扣在掌中,他捏着她的下颌,迫她脖颈伸直,那抹红痕赫然印在她的皮肤上,她眼眸如水,嘟哝道,“我不要……”
只这一声,她骤然倒下,摔在地上散成了沙尘。
元空立时心惊,身体随之下沉,一直沉入地底,四周漆黑一片,他的怀中乍然躺进来一具温热的躯体,她被他强硬的束住,她又开始哭,“您在干什么?”
这一问如当头棒喝,元空灵台刹那似遭雷电击中,黑暗散尽,怀中的姑娘也逐渐变透明,他突然心慌的张手去抓,蓦地触手柔软,他一下惊醒。
天亮了,光线透过窗纱缝隙照进来,将将好落在床褥上。
他的眼中恢复清明,肩侧睡着温水水,她的衣衫剥落,整个人被他笼住,那细细的黛眉蹙成了娇气,她的长睫上下翻飞,似疼极了又似难挨,连眼都不敢睁。
元空张皇松手,噌的坐起来与她拉开了距离。
温水水的眼尾划过一滴泪,半晌张开了眸子把脸撇到旁边,她单手支着身侧坐,缓慢将衣袍穿回去,遮盖了他留下的手指痕迹,她蔫蔫的垂着头,脸色白的没有一点红润。
两人静默。
过了许久,元空下地背身坐到桌边,凝声道,“贫僧现在叫人送你去江都吧。”
温水水握紧手,忍着怒意回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