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沈夜澜也并不知晓。
孟茯虽是不忍将他摇醒,可又怕明日睁开眼不见了他的身影,只得继续推攘着他:“前日晚上出大事了,那秦淮偷偷跑到咱家里来跟浅儿会面,给抓着了。”
原本已经睡意沉沉的沈夜澜听到此事,一下睁开眼,猛地翻过身,严肃地看着孟茯,“此事真假?”
孟茯见他竟然以为自己是在开玩笑,气得拍打了一下他结实的胸膛,“我骗你作甚?难道还能拿亲侄女的名声来开玩笑不是?”
说罢,只将关于沈浅儿和秦淮的事情前前后后细细与他说了个遍儿。
听完后沈夜澜已经铁青着脸,“我叫他做百夫长,一月不过一天假罢了。”秦淮却来了好几趟,算上路程,他这一个月里将近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渎职。
心里既气恼,对秦淮又失望。
“你莫要再纠结这个了,如今是浅儿不愿意了,这桩婚事须得给退了,可是大哥大嫂只怕被那镇北侯哄着,不说个缘由,多半是不肯轻易退婚的。”退婚对名声是不好,但也好过把这一辈子都葬送到秦淮的身上去。
又埋怨着:“也怪我疏忽大意,竟叫他们在我眼皮底下偷偷来往了这么久,也不曾发现。”
“关你何事,她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十五六岁的大姑娘了,还不如清儿看得清楚,活该叫人骗几回才是,不然往后有的苦日子够她折腾。”沈夜澜当然不会去怪孟茯,且不说他是晓得的,孟茯去哪里都将沈浅儿带着,就是避防着她有机会跟秦淮接触到,甚至几个妹妹还见天跟她一处。
这样已经是够尽心尽力了,是她自己愚笨,不带脑子行事。
所以只怪自己这侄女从小过得太顺风顺水的,不晓得人心的嫌恶。目光不禁落到孟茯平坦的小腹上,大掌覆了上去,“往后咱们若真有了女儿,若不能一辈子叫她顺风顺水,就早早赶出去让她尝一尝这人间百味,免得往后叫人随便哄骗了去,追悔莫及。”
“萱儿难道不是咱们的女儿?”孟茯听了这话不乐意地反驳着。
沈夜澜见她为此生气,忙哄着,“萱儿哪里要操心,小小年纪就是个小人精,往后只有她骗别人的,没有别人能骗她半分的道理,你不信就切等着瞧吧。更何况还有两个哥哥保驾护航,往后的日子她难不了。”
他这话倒是一点不假,若飞若光随着年纪大,心里越来越是会做打算,又爱护妹妹,萱儿往后的确是不会差。
于是接过沈夜澜的话,“是了,清儿也不用担心,唯独是浅儿。”说罢,叹了口气:“到底要如何与大哥大嫂说?实情瞒着吗?”
可若说了实情,就怕那边为了顾及颜面,直接要将女儿嫁了秦淮。
孟茯倒不怕他们责怪自己。
却听沈夜澜说道:“浅儿这个性子,他们做父母的也有问题,不能指望才送到咱们家这里一月半月,就能改变的,何况婚事是他们订下的,女婿是他们自己选的,如今这女婿德性有亏损,怨不得别人,你只管照实说了,若是大哥大嫂为了颜面不愿意退婚,我再与浅儿想法子。”
那秦淮,真非良配。
孟茯得了他这话,心里也有几分打算了。见他满脸的倦意,心疼不已,“既如此,早些睡吧,你明日还要去朱仙县呢!”
沈夜澜应了,重新将她圈在怀里。
窗户开着,阵阵凉风在屋子里七弯八拐,卷过床榻,掀起那一道道纱帐。
孟茯哪怕紧贴着沈夜澜烫热的身子,但这凉风有幸,倒也不觉得闷热,听着身后的沈夜澜不在言语,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忽听到他在耳边说道:“阿茯,我们要个孩子吧。”
孟茯有些心动的,尤其是当初看了牛夫人家的小胖子跟卫如海的小闺女后。
现在眼前着少熏过几个月也要生产了,心里有时候便忍不住想,也不晓得她跟沈夜澜的孩子,是个什么模样的。
于是下意识地应道:“好。”
这一声好才落下,原本看着疲惫不堪的沈夜澜忽然翻身压了上来,好不精神抖擞,“我已经许久没有喝酒了。”
原本还想推开他的孟茯,听得这话,忍不住‘噗’地笑出声,“可你见天熬夜。”
“没事,我年轻,不影响。”
“可是……”
孟茯剩余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堵了回去。
如她所预料一样,第二日醒来,枕边早不见了人影,自不必多费口舌去问,也晓得沈夜澜只怕天一亮就马不停蹄赶到去星盘山福贵洞,乘船去了朱仙县。
叹了口气,先沐浴了一回,才穿戴整齐出去。
自己嫁的男人,还能怨么?
因起得晚些,早错过了晚饭,好在府里的人都晓得,只要沈夜澜回来,第二天孟茯必然起不来,大家也都默契不提这事儿。
她自己吃了早饭,晓得萱儿她们三个在读书,便去看了沈浅儿。
沈浅儿气色好了不少,拿着团扇坐在院子里花架下的秋千上,也不晓得是在想什么?见了孟茯来,忽然从上跳下来,急急问道:“我听说小叔昨晚回来了。”
那自己的事情,小婶是不是跟小叔说了,小叔又是如何说的?
此后,怕是没得脸面出现在小叔的面前了,做出这等下作事情来,想到此,不觉难过,抹起眼泪。
孟茯示意她坐下,“说了,与我是一样的意见,我此番来问你,果然是想清楚,一定要退婚?”问清楚后,她也去写信了。
沈浅儿坚定地点了点头,“退。”秦淮对自己没情,心怀叵测。
孟茯听罢,“好。”当即便在她这院落里铺笺写信。
写好了信,正要打发人去送,沈浅儿却怯生生到她跟前扯着她的袖子,“小婶,我想回玖皁城。”
沈浅儿越想那晚上的事情,越发没脸继续留下去了。
人家说纸包不住火,这院子里的人她怕瞒不住,到时候若妹妹们知道了,她还要如何面对?
孟茯听了,心说她回去也行,看她这个样子,也不打算出去,整日闷在这院子里啃的是要不得的。
所以思略一番,便答应了,“也好,既如此这信你自己带回去。”信里说的清楚,也好过她自己去与父母说这些不堪之事。
便去寻少熏,问她家借了几个可靠的,又打听玲珑的消息,却是不尽人意。
恰是这个时候拓跋筝将独孤长月带着回来了。
孟茯心中好奇,私底下只问着她,“你怎将他骗来的?”想着那独孤长月僧袍里空荡荡的一片,有些惋惜。
“你这话说得不好听,什么叫我骗了他,是他自己要过来,想趁着这如今的热闹,化缘盖一间寺庙。”拓跋筝觉得独孤长月必然是疯了。
何况他想要建一间庙,哪里要化缘?他自己没得钱么?那钱想留到棺材里去么?
提到建庙这件事情,孟茯倒是想起了,当初还给惠德许了一个呢。
这南海城因为临海只供奉海神娘娘,但如今内陆来的商人住户不少,若是真修建佛庵,也是有人供奉的,便道:“他只是个闲云野鹤,也不见得在庙里正经念一天的经文,更不要指望他去给人开坛念经了。”
“我正是这样说的,不晓得听进去没。”拓跋筝觉得,其实可能就是他自己又不想待在石头县了,自己找个借口出来罢了。
果不其然,没多会儿到了午饭时间,不见了人影,问起是才晓得他喊了马车,去了星盘山下的福贵洞。
拓跋筝听罢,耸了耸肩膀,“我便晓得,醉翁之意不在酒。”嘴上虽是表现得有些不悦,其实心里却是高兴的。
她是真怕独孤长月因这断臂之事,从此自闭,把自己困在那石头县里了。
好在还有和他志同道合的沈夜澜,如今见着沈夜澜那里大刀阔斧地修建码头和街市,他到底是忍不住了。
这不又凑了过去。
而孟茯却是察觉出了拓跋筝心里的欢喜,也没道破,只道:“既如此,管他作甚,咱们自己吃饭去。”又与之说了玲珑走失的事情,都觉得诡异得很。
她好好的一个人,虽是容易犯糊涂,但怎就能走失呢?
吃过午饭,司马少熏那边却又打发人过来,急得不行。
孟茯还以为是司马少熏肚子里的孩子出了什么问题,连衣裳都没换,与拓跋筝一起赶了过去。
到了她家府上,却见她四平八稳地坐着喝茶,哪里有像是出事的样子?
但孟茯仍旧是不放心,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又过去摸了脉,确定无事才放下。
反倒是司马少熏对她的举动疑惑不已,“早上你不是才切过脉么?怎么又摸?我在你心里头就那般弱不禁风么?”
“那你这样急火急燎叫我来作甚?”孟茯在她旁边坐下。
拓跋筝也坐下身来,看着她已经有些显现的小腹,“当初原是为了安胎,你母亲才替你好你夫君跑一趟塞上,这如今倒好,他也不见得在你身边候着。”
司马少熏听得这话,“这事儿是挺对不住我阿娘的。”一面嗔怪地朝孟茯做了个怪表情:“还不算怨她家沈大人,真的是,什么事情也离不得我家夫君,也不想想他也一把年纪,将近过半百的人,竟还叫他这天南地北地做这跑腿儿的活。”
孟茯听罢好生无辜,“怎就无缘无故扯到我的身上来。”又催促她,“你这样着急叫我来,到底是有什么要紧事情?”
司马少熏叫她问起,这才想起请她过来的正事,“我家夫君从前的结拜兄弟来了,早便来信说了,他在制作烟花□□之上是很有天赋的,所以叫他撤了那卖茶叶的摊子,专门来南海郡呢。早前人还没到,所以我才没与你提前说。不过你可晓得,随着他来的,是谁?”
说罢,一脸神秘兮兮,非得要孟茯和拓跋筝俩人猜。
但是这两人十分不给面子,孟茯更是直接道:“既如此,你引荐到衙门里去,找我作甚?”
司马少熏听了孟茯的话,见拓跋筝也兴趣泛泛的,“你俩好没个趣味。”抱怨完了,才看朝孟茯道:“衙门里不认我,你家沈大人又不在衙门里,倒是你这沈夫人,外面人人提起沈大人,必然少不得提起你的,衙门那边也都敬着你,我想着你也算得上是个通行牌,你引着人去,比我要好。”
拓跋筝听得她将孟茯形容成通行证,忍不住笑起来,“你这是夸她么?”
“自然是夸她,我娘也算是个厉害的女中豪杰,却没有像是阿茯一般,叫人提起时候赞不绝口,这样下去怕是要同那海神娘娘齐名,该给她立祠建庙了。”
孟茯见她越说越是没得个边儿了,又好气又好笑,“若不是看着你这双身子,我少不得要掐你两把才解气的。”
几人说说笑笑闹了一回,才转到正题上。
“他们也才到,这会儿在吃饭。”司马少熏说着,只打发人过去看。
然人才出去片刻,便听着外面传来了阵阵脚步声,随后便见着一个人高马大的青年郎君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个穿着黑纱纺的女人,脸上也戴着面纱,小小的一个,尾随着他身后,若不是他虚步晃了一下,孟茯也没看到他背后的女人。
“阮峥见过沈夫人。”男子进来,想是早听说过司马少熏提过孟茯是个怎样的人了,所以进来也没认错,只朝她行礼,转头叫了司马少熏一声嫂子,这才看到一旁的拓跋筝,“这位是?”
“筝姑娘。”司马少熏只简单介绍着。一面朝孟茯二人道:“这便是我家夫君的结拜兄弟阮峥,方才与你们说了,十年前新年庆国那烟花,便是他们阮家做的。”
那年的烟花,明明只点了一发,却是在天空中炸开了千响,绚烂了整个夜空,而且足足维持了一炷香的时间。
便是过了这许多年,有人提起还是赞不绝口。
可惜过了那年后,阮家就改行做起了茶叶生意,也不晓得是为何缘由。
没个两年,他父母皆去世,就剩下阮峥自己一个孤家寡人,吃饱了全家不饿,牵着一匹马,带着几个人,驮着些茶叶到处转悠。
生意是没正经做成,五湖四海的朋友倒是结识了不少。
而阮峥听到了司马少熏的话,也朝拓跋筝抱拳敬礼。
拓跋筝起身回了一个,目光却落在他身后的女人身上。
到底是武功高强之人,这眼里也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即便那虞沣儿戴着面纱,但只消看了一眼,她便认了出来,脱口叫道:“虞姑娘?”
虞沣儿还没作答,那阮峥却道:“她现在不姓虞了,与我一样姓阮。”
孟茯有些吃惊地看了司马少熏一眼,感情刚才就是叫她们俩猜这个?随后看朝虞沣儿,“你当时走,怎也不说一声?叫我们一行人担心了许久。”
虞沣儿身体一震,她父母嫌弃她丢了虞家脸面,不要了她。
却没想到,重回南海郡,这里还有人担心着她。
没由来忽然有些多愁善感起来,一时红了眼眶,朝孟茯愧疚道:“沈夫人对不起。”
孟茯听着她有些哽咽的声音,忙道:“别哭别哭,你人好好的没事就好了。”当然,孟茯也没落下那阮峥的目光。
因她这哽咽的声音,似乎显得有些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