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谢淳风启程前,二皇子这个做皇兄的,还亲自来送来一回,言语里少不得是暗透些自己的意思。
可那谢淳风就像是傻的一般,完全没有将他的意思明白,将李兆气得不轻,回来于暗室里同那穆大人骂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本殿下给他的颜面,他是真不懂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穆大人连忙劝着,“殿下冷静些,想来他本就是个习武之人,多半是那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您说的那些话,他不懂也实属正常。何况话说回来,若他不是这个样子,陛下怎么能将这重任交托到他身上呢?”
李兆听得这话,稍微冷静了些许,一面想起皇妹李蓉从前最是喜欢这谢淳风的,反而在成婚后厌恶起他来,莫不是也是因为他这性子木讷的缘故。
这时又听穆大人说:“殿下其实大可不必为此气恼,连殿下与他这种关系,他都如此对待,就更不要说旁人了,所以殿下您即便是在他这里暂时得不到什么好处,别人就更不要妄想了。”
李兆连连点头赞同,“这倒也是。”于是又暗地想,不管如何,自己到底与谢淳风多了一层别人没有的关系,到时候只拿软刀子慢慢地磨,不怕撬不动他。
但很快,等着谢淳风离开京城去南海郡赴任后,他进宫去给令妃娘娘请安的时候,居然看到了李蓉,顿时大吃一惊,“皇妹怎再此?”
“皇兄这是什么话,我不在这里,还能去哪里?”李蓉不解。
李兆要问的,却是她怎么没跟着谢淳风去?
倒是令妃知子莫若母,一下看出李兆的心思,只替女儿解释着:“那种贫瘠之地,我哪里舍得你妹妹去受苦?别的不说,便是那些山上下来的野人,听说饮毛茹血,谁晓得饿极了会不会吃人呢。”
李兆听到,只觉得好气又好笑:“母妃你们这是哪里听来的?如今那南海郡富饶不已,今年的粮食收成,只怕甚至能将南州等地超越,而且听说那里养出了什么杂交稻,产量翻倍,禹州遭了天灾,那边的海鲜更是供不应求。”
他越说越想到那南海郡的诸多好处,有些激动,而这越激动就越是生气自己这个妹妹糊涂,竟然没有跟着谢淳风去,自己还指望她这把软刀子能将谢淳风那木讷的性子磨开窍些,能真正地为自己所用呢。
可如今看来……
如此他怎能不气?又怨恨这母女俩是那头发长见识短的,自己在说她们也不懂,气恼得直接甩袖离去。
不过形象是要维持的,出了殿门,立即换上那张平易近人的好颜面。
而殿里的李蓉和令妃,显然没有将他的恼怒放在心上,继续说着闲话。
且又说这南海郡,孟茯心里始终是不放心那秦淮,所以是打算不露半点风声将沈浅儿偷偷送回玖皁城。
虽从司马少熏家里借了些人手,但都是些小子们,怕他们粗心大意,不放心。
拓跋筝将她的难处看在眼里,便主动道:“我去一趟吧。”正好也看看,那些恶心的人还在不在玖皁城。
孟茯有些意外,“我又欠了你一个人情。”
拓跋筝却毫不在意地笑道:“不欠,你多做几件为民谋利的好事情,里面也给我算些功德,让我来世投生到好人家里,便好。”
孟茯听得她这话,忍不住好笑:“你是不是跟那独孤小师父在一起久了,怎么还信这轮回一说,这一辈子都没顾上,竟然就想到了下一世去。”
“求个心安罢了。”拓跋筝回着,当下便去收拾行李。
毕竟这事儿也拖不得。
反正算着时间,她回来能赶得上那谢驸马和李蓉到南海郡的时间。
将沈浅儿送走了,与清儿还好说,她晓得这其中的缘故,对于萱儿和李红鸾,只能编了谎话去敷衍。
所以当她俩人问起沈浅儿怎么忽然回了玖皁城,孟茯只道:“你们浅儿姐到底是大姑娘了,回去只怕要准备亲事了,何况她本就是来玩耍的。”又不像是她们这些个小姑娘,年纪还小,需得在自己住几年呢。
果然,两人听了,没在怀疑,反而急切地问起孟茯,“书院里到底几时放假?”
原来是若光院子里管理他那些农作物的老大爷被王大人给借走了,可院子里总不能没人管吧?孟茯倒是去了半天,哪里得闲日日去,所以便将这任务给了她们这些个小姑娘。
萱儿和李红鸾遭不住了,所以才巴不得书院里赶紧放假,好叫若光自己回来管理。
孟茯掐着日子,“也就三五天了,你们再坚持坚持,等他们放假了,得了空闲我就带你们去石头县,去逛逛苏家的大杂货铺。”
说起来她这杂货铺也要开始做准备了。
两个小姑娘好歹得了孟茯画的大饼,方有了些干劲。
而孟茯因为司马少熏那边没得玲珑的消息,今日出门的时候,见着街上那画室里有画师接画像的单子,便走了进去,求了玲珑的画像。
也是巧,这位画师从前见过总跟在孟茯身边的玲珑,所以孟茯只说了名字,不过半个时辰就将那半身像画了出来。
又托他帮忙在旁边写了寻人启事。
得了这画像,孟茯又去印刷坊里,出了几两银子印了个几十张,然后找人贴到从南海郡到造船厂这条路上。
一天的时间便就这样消磨完了。
司马少熏晓得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事情。
心中不免是愧疚不已,正好昨晚时隐之从外回来了,虽晓得他是一路风尘仆仆赶回来的,正是劳累,可一想到孟茯现在到处找玲珑,她明明晓得玲珑在别处安置,却不能说,这心里就难受,只得将这还没休息的好的时隐之给叫起来。
“还是告诉阿茯吧,我实在不忍见她这样到处找玲珑。”一面将孟茯贴寻人启事的事情与时隐之说了。
时隐之按着眉心,深思熟虑一回,还是给拒绝了,“不可,你要晓得长痛不如短痛。”但心中少不得是有些震惊,孟茯对这玲珑的主仆之情,远超过了他的预想。
“可是……”司马少熏还想再争取一下,但话没说完就被时隐之扶着肩膀一起躺下,“好了,别再为此事发愁担忧了,你如今是个孕妇,身体比不得别人,是激动不得的,不管是为了你还是为了孩子,你这心态都要放平稳些。”
她怎么放平稳?孟茯寻人启事都贴出去了。
若是晓得自己瞒着她,岂不是要气恼自己?而且玲珑难道就真的一点救都没了么?
可如今叫时隐之在耳边温言软语地哄着,这件事情也就只能暂且先压下来了。
孟茯这里不知晓,玲珑失踪的缘故是时隐之为谋的,这些个寻人启事贴出去后,还满怀期待地等着好消息,一面听着剑香说起如今乱石滩那边的境况。
“附近不少老百姓得了风声,已经自发修去他们黑牡蛎村的路了,那村里的乡绅老爷更是出了钱,叫人开山凿石,势必是要铺出一条好路出来。左右从乱石滩那街市去他们村子里,骑马的话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只怕还期望着这边地势狭窄,到时候这些个客人商人们,能去他们村子里落脚,赚些茶水住宿钱。”
那乱石滩地势的确太狭窄了些,如此也难怪黑牡蛎村如此积极,连乡绅老爷都肯出资出力,孟茯只觉得这些人的觉悟是真的高。
笑道:“自古来就是这想要富,就得先修路,他们村子里的人倒是聪明,你别说没准到时候这黑牡蛎村真能热闹起来呢。”乱石滩那里除了倒卖货物的街市,住的地方都紧张兮兮的,更不要说什么娱乐场所了。
若是一天半天还好说,可若是商客们要留下来三五日以上呢?只留在这乱石滩的街市上,只怕早就要闷坏了。
到时候黑牡蛎村若真有人投钱开酒楼茶肆戏园子,多的是人去消金。
正说着,便听下面有人说李夫人过来拜访。
两家如今是邻居,又是同乡,自然是多几分亲近的,孟茯忙去招呼。
郭氏是带着儿子来的,小娃儿已经来过几次,过来给孟茯请了安,问了一句晓得萱儿她们在若光那院子里,熟门熟路自己迈着小短腿就去了。
孟茯见他夫妻二人个头也不是矮的,可李三月就不长个头,这会儿远远看去,哪里瞧见腿?就像是看着一个小娃娃在地上滚一般,于是少不得是要说几句,“孩子就那么一个,你们夫妻节俭,莫要在孩子身上省,瞧瞧这哪里像是五岁的孩子。”
剑香在一旁听了,附和着:“小三月公子的确是有些矮了,感觉以后最多就跟黄师爷一般高了。”
黄师爷个头的确不高,矮了李大人整整一个头呢。
郭氏回头看了自家的李三月一眼,的确是比同龄人矮了不少。不过见孟茯误会了,连忙解释道:“这孩子出生后运气好,正赶上我家老爷高中,可见是没吃过什么苦头的,有着什么好的都仅着他来,可就是不长个头,也没个什么办法。”
“多喝些羊奶牛奶的,对身体总是好的。”孟茯说着,想着卫如海家闺女出生的时候,因为卫娘子的奶水不大充足,她爹娘找人买了几头羊。
哪里晓得羊买回来后,卫娘子又有奶水了,如今羊都闲放在菜园子外呢。
正好听郭氏犯难道:“这南海郡哪里寻羊去?只怕得托人去别处买吧?”
便连忙道:“我这里有现成的,你若想要,我去给你寻一只回来。”
郭氏听了自然欢喜,连连答应了。
在这里跟着孟茯坐了半日,才领着孩子回去。
还在熟悉公务的李大人回来得尚早,夫妻二人便一处说闲话,李大人提道:“这一次在南海郡,我想多留个几年,黄兄跟了我这么些个时间,总叫他与妻儿分离,我也过意不去,所以我想与你商量出几个钱,给他在这里置办一处屋子,好叫他将媳妇孩子接过来一家团聚,你觉得如何?”
郭氏自然是愿意的,“这样好,阿茯妹子在此地最是熟悉,我明日便托她帮忙找一处好屋子,必定不会亏待了黄兄弟一家。”
李大人本想说孟茯是个大忙人,不好将这种小事情去麻烦她的,但想到郭氏老实,害怕她叫人给骗了,便只得点头道:“也好,只是如此一来,要麻烦阿茯妹子了。”
说了一回,郭氏想起黄师爷家的儿子,“要我说夫君于黄师爷也是天定的好兄弟,他家的巧哥儿不过比咱家的三月小了几天罢了,这几年不曾见了,也不晓得长成什么样子了。”
提起这孩子,不免又想起了孟茯说孩子矮,所以建议多喝奶的事情,便又说道:“阿茯妹子她们都说孩子多喝奶,往后能长高,她那里正好能寻到母羊,所以我应下了,我看后罩房那边好些空闲着的地方,到时候圈出来,把羊拴在那里养。”
李大人自是应了,“你看着办就好。”不过别说,自家儿子这个头的确是太矮了些。
说完这些个闲事,郭氏才想起问他,“今日如何了衙门里的同僚们可都好相处?”
提到这个,李大人脸上多了几分笑意,整个人看着似也年轻了几分,“做了这么个几年的官,头一次遇到这样好的同僚啊,硬是一个不好的都没有。”不过他听王大人从前说,大家都是认命了的,被留在这里的官员,在朝廷基本都是无权无势的,调不走只得老实待着。
本来以为一辈子就这样过了,哪里晓得沈夜澜来了。
不单是改变了他们,也改变了这整个南海郡。
所以如今大家一个个都揣着颗积极向上的心,与沈大人一起共同进退,势必是要见着南海城打造成一座举世繁华的城池。
“若是从前我听着哪个这样讲,心里必然是少不得嘲讽他们痴人说梦,可是现在我觉得可能真的有朝一日,这南海郡将成为大齐,甚至是诸国中最闪耀的一颗明珠。”李大人满怀期待地说道。
因为这南海城发展得实在是太快了,不过是短短二三年里,人口暴增就算了,竟然从那最贫瘠偏远的城池,一跃成如今的模样。
发展的也不单独是这城里,各县城镇,都在同步。
郭氏没什么文化,虽然有的听不懂,但是看李大人说得热血澎湃的,她心底也高兴。
夫君做了这几年的官,终于有机会为老百姓办些实事了,只是可惜婆婆没能看到。
“对了,明日我便打算去仙莲县先瞧一瞧,要耽搁两三天,你对这城里还不熟,若实在是闷得慌,就到这衙门附近几条街走一走,莫要去远了。”
郭氏听他交代着,晓得是担心她们娘俩,自然是点头应了,又问几时去石头县,到时候她也想一起跟着去,好些时日没见着牛夫人了,听孟茯说她家得了个大小胖子,她已经将见面礼给孩子准备好了。
李大人听了,“待我从仙莲县回来,再议。你若是等不及我,到时候跟着阿茯妹子去,我听说等着书院里放假了,她要去石头县一趟。”
“若真是这样,再好不过了。”郭氏听了欢喜,心里想着明日不若就去问一问孟茯。
孟茯家这边,惠德和尚从石头县回来了。
一来就急急见孟茯,还特意让孟茯将左右都给遣退了。
“这是作甚?”孟茯见他如此神秘兮兮的,心中好奇,莫不是那小书生的事情,有什么眉目?
哪里曾想,却听惠德和尚说道:“我是个糊涂人,上一次原本就想要跟你说的,我在京城见了姜大的媳妇。”又怕孟茯听不明白,连忙解释着:“就是若光他们的亲娘,好体面的一个贵夫人,我见着的时候都吓了一跳,不过她没认出我,但我私底下打听了,说她是个什么国公爷家的小姐,十几岁的时候身体不好,养在外面的庙里。”
说到这里,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一般,“我信了他个邪,什么养在庙里,算着时间那几年她不是正好在姜家村么?所以绝对是了,而且萱儿的模样和她有七八分像呢。”
孟茯本以为是小书生的事情,兴许自己还有别的亲人在。哪里晓得他竟然遇着了魏娇。
几次想要开口打岔,都没得个机会,只得等他说完了,才得以说道:“此事我们早就晓得了,若飞他们兄妹几个也见过了,那何夫人以前还南海郡见过他们,但如今她另嫁了人,有了孩子,不好将若飞他们养在身边,所以倒不如留在我这里,而且我与他们这些年,也是有感情的。”
这下换作惠德和尚膛目结舌了。
还半天才有些难以置信道:“原来你们早就晓得了。”又自言自语道:“我还以为你们不知道,他们既然是有娘在,当是认娘去,没道理叫你给管着。”
随后又道:“不过说来,当初那样大的难处都能一起过,当下你就没道理不管他们了,也就是遇着你这样的好人了。”
说罢,少不得感慨一回。
孟茯自然是没将那何家乱七八糟的事情与他说,只是说完这桩事情,才问道:“你这样急匆匆跑回来,便是为了这桩事情?”
惠德和尚颔首,“可不是嘛。阿弥陀佛!”
孟茯却笑道:“既然来了就来了,那个长月师父我不晓得你知不知道,他要修建一座供菩萨的庙,你不然便留下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