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氏这副样子,莫说是她一双亲儿女看不下去,就是沈昼言也看不下去了。
心里没由来对她的愧疚又多了一分。
阿瞳怀孕他很意外,本来从京城回来,他就打算以后跟房素屏好好过日子了,也不折腾了,找多少个人,终究都不是那个人。
又何必呢?而且孩子都大了,兴许再过几年,就要做祖父祖母。
可没想到回了河州后,却听闻阿瞳有孕的事情。
他以为房氏会哭会闹。
可是房氏不但没哭没闹,反而马上阿瞳安排各种伺候的人手,更是亲自照顾她的起居。
眼看着她又亲自去扶阿瞳,只过去一把蛮横地将她拉到一旁,万分不解:“素屏,你是正室娘子,哪里有你去扶她的道理。”
“咱们是一家人,阿瞳又是你我看着长大的,她年纪小,如今有了身孕,就该我来照顾。何况京城一事,我母亲能沉冤昭雪,阿兄能得救,都是因你的缘故,现在阿兄还要靠你,我欠了你这许多,也不知该如何才能还清楚。”房氏语气平静,态度诚恳又卑微。
可偏是这样,越是让沈昼言觉得自己对不起她,又觉得自己是个禽兽,当初怎么就想着纳了阿瞳呢?一面握着她的手解释道:“素屏,我们是一家人,你的事情便是我的事情,那些都是我该去做的,你不要想着欠我什么。”
房氏温柔地笑道:“夫君既然这样想,那我就该好好替夫君分忧了。”一面回头看了一个人凄凄扶着腰身站在门槛外的阿瞳,“好了,我去扶着阿瞳,莫要叫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说着,便抽出手,朝着阿瞳去了。
沈昼言朝阿瞳看去,果然见她扶着腰好不可怜地站在那里。
但想着后面就是墙,她倒是靠墙就好了,何必做出这副模样来?当下只觉得她心机太多,房素屏又太老实,看也不想多看阿瞳一眼,直径一个人先走了。
也不管身后的房素屏跟阿瞳。
阿瞳心里惶恐,只因沈昼言对自己露出那厌恶的表情。
她也发现了,房氏对自己越好,沈昼言离自己似乎就越远。
但是,像是方才那样嫌弃厌恶的目光,她还是头一次看到。
上了马车,吹着这阵阵海风,阿瞳才觉得舒服了些,只是看到一旁坐着的房氏,总觉得心里有些发慌。又见沈昼言在前面的马车上,便壮着胆子问房氏:“你到底想干嘛?”
房氏依旧笑得温柔,纤白的细指却是指着外面这繁华的街市:“你看看这热闹繁华的南海城,你应该就明白,为什么三弟当初不要你。”
阿瞳其实私底下不止一次质问过房氏这样对自己的目的。
但是每一次房氏都没有回应,只是冲她微微一笑。
笑得她头皮发麻。
所以现在听到房氏这话,脸色一下就变得难看起来:“你什么意思?”
房氏却是仍旧笑着,远远看着,温柔慈目,“你不是自诩为才女,从小在婆婆身边长大,更是饱读诗书,难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还不懂?”
“你……”阿瞳哪里还没明白?她在辱骂自己,辱骂自己不如孟茯?当即气得那一张妆容精致的小脸扭曲不已。
“夫君看过来了。”房氏笑意盈盈地提醒。
阿瞳猛地抬头朝前面的马车看去,正好对上沈昼言的怒容。
她一时又急又气,“房素屏,你个阴险小人!”
“别骂了,夫君虽是听不见,但是他又不瞎。”房氏不单嘴上说,还一面轻轻地用手安抚着气得发抖的肩膀。
沈昼言的确听不见,且不说马车之间有距离,而且街上又如此吵闹。
但是他不瞎,他能看到此刻的阿瞳是怎样作威作福,践踏房氏。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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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阿瞳一时胸中气血翻涌,她如何能冷静下来?尤其是她看到沈昼言难看的脸色后。心里更是百般的委屈,明明是房氏在陷害她,明明她已经让房氏原形毕露了。
可是为什么沈昼言就跟那瞎了一样,反而来责怪自己?明明她才是受委屈的那个!
所以阿瞳没有办法冷静,心一直都绷得紧紧的。
女人家心情总是如此,还要闹个月事不调,更不要说她如今顶着大肚子了。
这样的紧绷神经之下,腹中的孩儿也不大好,不安地踢了她几回。
可是她却没感觉到,如今一颗心都扑在房素屏的双面孔之上。
终于,马车在知州大人所住的官邸门口停了下来。
沈昼言往门口扫视了一眼,只看到孟茯和萱儿以及自己的义女李红鸾。
儿子跟着若飞他们在银杏路,没有来迎接倒也能说得过去,但是女儿没来,沈昼言便晓得,她还在生气。
但也没去怪女儿,尤其是想到方才在后面的马车里,阿瞳趁着自己看不到之际,那般对房素屏,所以这气全都齐齐落在了阿瞳的身上。
他忍不住想,自己看不到的地方,阿瞳又是如何欺辱房素屏的?
阿瞳自幼聪明,心高气傲的,叫她给自己做妾,一定是心不甘情不愿。
而房素屏自己就更了解了,从来都是个胆小怕事没主见的,如今因自己的缘故,还不知道背地里是怎样被阿瞳欺负的。
想到这些,对房素屏就越发后悔自责,连带对着两个孩子也生了不少愧疚之心,所以就更不可能再去责怪女儿没出门来迎接他们这做父母的。
他上前与孟茯等人打了招呼,才转身朝后将扶着阿瞳下马车的房素屏拉了过来,喊丫鬟去扶阿瞳。
阿瞳一直想要将自己最好的状态展现出来,尤其是在孟茯的面前,可是房素屏那样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她心里害怕,不知道她又想耍个什么把戏?
全心全意都在防备着房素屏,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却不晓得她那紧张防备的表情落入沈昼言的眼里,就是故意甩脸。
一个妾罢了,她有什么资格?对于阿瞳的好感,再度往下跌。
这厢房素屏也与孟茯寒暄起来,只是见到女儿没有来,心里到底是难过的。但她连这样卑躬屈膝地服侍阿瞳,她都能忍得过来,又还有什么不能忍的呢?
但脸上的失望却是如何掩不掉的。
沈昼言看在眼里,只将这一切都怪罪于阿瞳的身上。
她就是造成这一切的作蛹始者。
一行人进了厅,闲话片刻,沈清儿才来,干巴巴地行了礼,没有半点多余的表情,便站到孟茯身后去,一直寒着脸。
使得这厅里的气氛有些尴尬。
但是犹如坐针毯的,还是阿瞳。
尤其是沈夜澜回来后。
这时候月亮已经挂上了柳梢,他捧着一个精致的礼盒进来,朝着沈昼言夫妻行礼招呼,便捧着礼盒到孟茯跟前,“你的愿望。”
孟茯纳闷,接了过去,竟觉得有些沉重,往桌子上放了去,“什么?”
“吹灯看看。”他话音才落,三个小姑娘就勤快地将屋子里的灯盏都全部吹灭了。
孟茯不知道他搞什么怪?一面好奇地打开箱子,一时这黑暗的厅里竟然是满室银色华光,好似涓涓月色照满堂。
萱儿几个人的惊呼声更是连连响起,“这是什么?”
犹如盘子大小的白色夜光石,打磨得圆圆的,在这夜色里,好似一轮明月。
孟茯不禁想起那晚上她说要去庙里许愿,沈夜澜让她管他许就是了。
然后她要摘月亮。
所以,这是他给自己摘来的月亮么?孟茯心砰砰直跳,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身上还能发生这样浪漫的桥段。
虽是俗气,可是果然叫人好欢喜。
“喜欢么?”耳边传来声音温柔的询问声。
“喜欢,谢谢夫君。”孟茯心情有些激动,倘若不是这厅里还有那么多人,她都恨不得扑到他的怀里去。
“喜欢就好,我就说你有什么愿望,只管向我许,百试百灵。”
沈昼言干咳了一声,总觉得这个弟弟是故意当着自己的面说这些话。
好在他的尴尬没维持两息,就被几个小丫头叽叽喳喳的声音打消了。
只听她们问道:“那我们也可以管您许愿?”
得的答案自然是不可能。
沈清儿则是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爹,和小叔一比,简直是对照组了。
一个连给夫人摘月亮的事情都能完成,一个却是连陪着夫人赏月都难得。
沈昼言被女儿这样一看,越发觉得不自在,只催促着沈夜澜赶紧收起来点灯。
不过最最难堪的,还是阿瞳。
她明明所坐的位置那样明显,可由始至终,沈夜澜进来到现在,似乎都没有看到她一样,连一个多月的眼神都没有落在她的身上。
不但如此,还当着她的面,让她看他是如何宠爱孟茯的。
万箭穿心,想来也是不过如此罢了。
她再也待不下去了,倏然起身,“二爷,我有些不舒……”
不过话没说完,就被沈昼言打断,“坐下。”声音冷冷的。
听得阿瞳心里寒凉一片。
但是旁人却没留意到,都在围着那个小小的月亮,爱不释手。
阿瞳也不晓得过了多久,那月亮才被收起来,厅里重新点上了灯火,她被房素屏在众目睽睽之下,扶着到花厅上桌一起用饭。
全程都很热闹,气氛也奇怪,可是却似乎都与她无关,只有房素屏温柔地给她夹菜添汤。
可是房素屏的好,她宁愿不要?所以她连个多余的笑都挤不出来,更不要指望她能给房素屏道谢了。
饭桌上同样没好脸色的,还有沈清儿。
以至于原本打算和沈夜澜商量要事的沈昼言也没有打算多待,吃过晚饭都没多坐一会儿,就告辞先回去了。
沈夜澜还有些公事要处理,先去了书房,沈清儿便哭到孟茯的跟前,“小婶,方才您也瞧见我阿娘了,我是真想不通她到底是如何想的?最后一点点尊严也不要了么?”
明明阿爹也没要求娘这样,为何她阿娘还要如此作践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