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茯也纳闷,即便她为了避免尴尬,想假装看不见,可到底坐在一个桌上,全程都看着房素屏热脸讨好阿瞳。
而阿瞳总一副高傲冷漠的模样,似乎对房素屏的举动,并不是很买账。
可孟茯觉得还是不对劲,她也是个女人,就算是二嫂再怎么的传统,再怎么地遵循女诫,但是二嫂对阿瞳,好得太诡异了。
“我今日看你爹对阿瞳,好像特别不喜。”孟茯说道,可是她记得沈二哥喜欢阿瞳不是喜欢到骨子里的么?怎么方才所见,好像跟传言不大相似?
沈清儿一直都在生她阿娘的气,哪里顾得上这些,如今叫孟茯一说,才意识到似乎阿爹对阿瞳,并没有从前那样体贴了。
甚至今日好像都没给过她好脸色?可既然是不喜欢了,为何还要带着阿瞳来碍眼?
她也是满脸的纳闷,“难道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被她俩讨论的阿瞳,已经到了西唐街的府邸门口,房素屏先从马车上下来,然后伸手要去扶她。
却被沈昼言一把拉开,“你不许再如此!”然后目光冷冷地看着阿瞳,“吵着想要来南海郡的是你,如今来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摆着一张臭脸给谁看?”
“夫君,阿瞳的肚子里还有孩子呢,您别生气,免得吓着孩子。”房素屏连忙劝着。
阿瞳自己扶着车辕下了马车,心里万分后悔,她当初只是想要将房素屏逼出原形罢了,哪里晓得孟茯真的求了沈昼言,带着她来这南海郡。
可是现在她能说什么?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
然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落入沈昼言的眼里,不但没有让他生出一丝怜惜之心,反而越发恼怒,“你作出这副可怜样子作甚?还有什么对不住你的?”
“夫君,孕妇本来心情变化就快,你莫要与阿瞳一般见识了。”房素屏扯着他的胳膊,将他先拉进了府里去。
又回头来扶阿瞳。
阿瞳再也绷不住了,一把推开房素屏,“你走开,我不要你这个狠毒的女人假惺惺。”
房素屏本来就是有些哮喘的,身体并不好,所以哪怕阿瞳是个孕妇,还是将她推到在地上,后背撞在门槛上,顿时打得她脸色一片苍白。
府里影壁下的沈昼言被这一幕惊着了,三步并作两步走出来,一把将房素屏扶起,关忧地问道:“你怎样?”
“我没事。”房素屏强忍着后背处传来的疼痛,勉强笑着。
可是此刻那苍白如纸,疼痛得眉头都皱在一起的表情,却是不会说谎。
而阿瞳见她摔了,竟然觉得一直压抑不已的心情,竟然舒畅了不少,只是见到沈昼言对房素屏的关忧,一下又着急起来,“二爷,她就是装的。”
“对,我真的没事,夫君我自己能走,你去扶着阿瞳吧,她身子重,不方便。”房素屏挣扎着,想要自己站稳,可是疼痛的后背根本就不允许她将身体站直。
本就消瘦,如今伛偻的身形,越发让人心疼。
沈昼言看着房素屏,满目的愧疚之心,然而最后什么都没说,只喊了丫鬟来,“扶着夫人进去休息,再去请个大夫。”
他自然也没去扶阿瞳。
这里多的是丫鬟,这会儿见夫人老爷都走了,便有胆子大的上前来扶她。
大夫很快就来了,给房素屏看过之后,沈昼言连忙问:“我夫人怎样?”
大夫也是个直爽人,又见房氏那样的伤,根本不像是自己摔的,而且因刚才他进府里来的时候,路上有个小丫头来管他求安胎药,说是给夫人用的。
可眼前这位病弱看着有些老态的是夫人,那位又是夫人,便误以为是这沈昼言所为,把他当做个不折不扣的宠妾灭妻之人,只没好脸色道:“老爷也莫要只想着新人笑,不见这旧人哭,令夫人这后背上皮肉磨破就罢了,还险些伤着骨头,若真是伤着骨头,往后莫要想再站起来走一步,这是作孽啊!”
说完,把药方子扔在桌上,就气急败坏地走了。
沈昼言也顾不得解释,急忙进去看,只见房氏趴在床上,丫鬟正在给她上药。
见着她后背青紫一片中,果然如同大夫所言,伤了不少皮肉。
他实在是没有办法想象,阿瞳怎么可以变得这样恶毒?她若是这样对别人就罢了,可是却这样对待一直好心好意照顾着她的房素屏。
她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这一瞬他就只有一个念头,当即喊了心腹,低声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
阿瞳住的地方,是这座府邸里最好的院子,她才喝下丫鬟找大夫讨好的安胎药。心里想着房素屏的所作所为,仍旧是忍不住咬牙切齿地骂,“这个贱人!”
一面看着高耸的腹部,等她顺利将孩子生下来,迟早会让房素屏为这些日子对自己所做出的一切付出代价。
然而,她却不晓得,她根本没有这个机会了。
沈昼言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连她骂房素屏的话,都听了进去,这会儿走了进来,满脸都是讽刺笑容。
阿瞳没想到他会忽然来,急急朝外看去,心底责怪丫鬟怎么不说一声?
沈昼言在桌前走下,打量着她,似乎是没见过她一样,那眼神充满着陌生。
“二爷。”她低低叫了一句,声音柔柔软软的,带着些娇嗔。
“你和你姐姐,应该是很像的,可是你终究不是她。”沈昼言忽然说了这样一句,只是随后又道:“可是她去了这么多年,我已经快要忘记她到底长什么样子了。”
阿瞳不知道沈昼言忽然说这些做什么,只觉得心里慌慌的。
这时候,只见沈昼言身边常常跟着的心腹抬着一碗黑色的药汁进来。
“那是什么?”阿瞳下意识地问,心里越发不安了,朝后面的床榻退去,一把紧紧抓住身后的床缘。
那心腹放下药,便退了出去。
沈夜澜的目光却是落在阿瞳的肚子上,“你进门的时候,我允你可以生孩子,你应该也知道,从前我这满屋子的妾室,没有哪个能有孕,唯独对你,我还是多了几分仁慈怜悯。”
他把阿瞳当她姐姐,阿瞳把自己当三弟。
可笑,他们中间从来都没有什么情义可言。
阿瞳眼里都是紧张,不安地看着沈昼言。
“可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我失望,素屏是我明媚正娶的妻子,为我生儿育女,操持家业,我兴许没有那样爱她,可我敬重她,她从来都是这个家里的女主人。即便是没有了房家,她在这个家里的地位尊荣仍旧是不会变。”
沈昼言不止一次地以为,阿瞳敢如此作践房素屏,到底是因为房家倒了的缘故。
阿瞳不甘心,明明是自己被房素屏算计了,下意识就脱口为自己辩解:“是她要害我。”
沈昼言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一般,“她害你?她若是害你,你如今能站在这里?你肚子里的孩子又能健健康康到现在?”
阿瞳下意识抚着肚子,是啊,她为什么不给自己下药?
这时,沈夜澜起身抬起那碗黑色的药汁,“你如今还没生下这孩子,便搅得我家不宁,仗着这肚子,让父母儿女离了心,倘若我真让你生下这个孩子,将来我岂不是要家破人亡?”
他越是说到最后,口气就越发重,一把捉住无处可躲的阿瞳,捏住她的下巴,将黑色的药汁灌进了她的口中。
阿瞳挣扎着,凄厉的惨叫声从楼上传出去。
被灌药的她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度,浑身瘫软,心跳加速,肚子也不舒服。
可是抓住他的人,没有一丝怜悯之心。
但阿瞳不甘心,“沈昼言,你怎么可以如此残忍,这是你的孩子!你的亲骨肉!你就不怕下地狱么?”
“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一个院子里养满了如花美眷,喜新厌旧的男人,你指望我是个好人?你那些书,都白白读到了狗肚子里去么?好男人,你应该看三弟才是,只是可惜他看不见你,你说可笑不可笑?”
“孩子?我本就从来没有期待过他能来到这个世界上,何况有你这样一个做妾的娘,他一辈子都是出不得头的庶子,你觉得他会愿意来到这个世界,从出生就矮了别人一等么?”
“我不是好人,要下地狱就下,我怕么?”
耳边,都是沈昼言几近疯狂的笑声和疯魔了的话语。
等这些个声音远去,瘫坐在地上的阿瞳努力爬起来,靠在身后的床上,肚子里隐隐有些作痛,就像是有人拿刀子在里面不停地搅动一般,撕裂得难受。
随后眼前跑来几个人影。
房素屏的声音出现在她的听力范围,“这是怎么了?快,快些去找大夫,找产婆。”
然后有人扶着她上了床,她喝了些水,逐渐恢复了视力,看到眼前满怀忧心的房素屏,她一时竟然分不得是真是假了。
只听着她吩咐着下面的人要如何救自己。
产婆很快就来了,只是这段等待的时间,对于阿瞳是何等的漫长,她肚子疼,疼得好像被一层又一层地剥开,但这还不够,还有人撕扯着她的血肉。
产婆进去后,房素屏就出来了,她只知道沈昼言来过,但是大夫没说是孕妇心情处于紧张状态,又摔了一跤,所以引发了小产。
她现在也不好奇沈昼言到底做了什么?反正她的目的是达到了。
但是戏一定要做全套,前面那些日子都忍过来了,还怕这几天么?
何况阿瞳能不能撑过今晚,还是未知数呢。
半夜,阿瞳终于产下一个儿子,但却是有三只手。
吓得产婆大叫一声‘怪物’,然后满手是血地从里面出来。
她只管接生,却不管治病,如今孩子已经产下来了,她当然不管。
大夫则进去,看了一回出来,因怕大家真当里头那位女子生了怪物而将她也做怪物一般,只道:“不过是怀孕初期,吃坏了些东西罢了。”
她怀孕初期,房素屏一直没在,沈昼言也不懂。
到底是阿瞳自己的缘故,所以这孩子即便将来真生下来,也注定了是个孤苦命运了。
现在提前结束,其实对于孩子来说,也算得上是解脱。
房素屏是这样想的。
阿瞳是第二天早上才醒来的,房素屏坐在床边,言语温柔,示意丫鬟递了鸡汤过来,一勺一勺地喂着她。
阿瞳不想死,所以即便不愿意让房素屏喂,但这屋子里除了房素屏,丫鬟都出去忙了。
“昨晚吓着了么?我没去看,但产婆大夫,还有屋子里的婆子们都看到了,你生了个怪物。我想啊,一定是你作孽了,不然怪物怎么能投到你的肚子里呢?”
怪物?阿瞳脑子里回想起昨夜,产婆惊恐的叫声里,举着一个血淋淋的肉团子在她眼前划过,好像看着有好些手脚。
“啊!”她惊恐地叫了一声,扯着被子往床角躲去。
外面的丫鬟闻声进来,房氏回头道:“去请大夫来。”
被子里垫着的草纸上,正被血液晕染着,而且不断地扩宽。
孟茯这边晓得的时候,已经是隔天了。
沈清儿吓了一跳,因来禀的人说阿瞳小产了,不但如此,还生了个怪胎。
她当时就去看了,只是见到她阿娘伺候在床榻前,又气不打一处来,没多待直接回来了。
只与孟茯吐槽。
又隔了两天,听说阿瞳越发不行了,她阿娘到处给找大夫。
至于她爹根本就不在南海城,去了乱石滩。
等着回来的时候,阿瞳已经没了。
沈清儿心里骇然,也顾不得去通知她哥,急匆匆回了西唐街的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