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我眼花还是怎么了,我家巷口的红绿灯好像坏了,而且还坏得特别奇怪。
每次红灯的时候,那个号志都会变成红色爱心。
有一次我骑车问朋友有没有看见,朋友说:「哪可能?你眼花了?」
好吧,可能是我眼花了,加油站大夜班真不是人待的。
深夜,我在骑楼牵车的时候,有个人影鬼鬼祟祟地从巷口走过来。
我瞄了两眼,那人穿着一身绿。
邮差?现在连邮差都有大夜班?
等人走近一看,是个年轻人,染得一头金发,有够台,原来是8+9。
而且他眼睛好像是红色的,还以为妈的见鬼,想想现在的屁孩都爱戴变色片。
屁孩朝我走过来,我以为要干架,想当年老子也是混过的,人称内湖刘德华,车箱的扳手都要拿出来了,没想到屁孩态度挺客气,有点害羞地对我说:「嗨,我是红绿灯。」
「啊?洪什么?」
谁啊?该不会是小学同学吧?尷尬了,完全不记得,要假装很嗨说好久不见吗?
屁孩抬起手,指指巷口不远处的红绿灯,再指指自己,「我是那个红绿灯。」
「……」完了,谁家的啟智儿走丢了?
我每天半夜上班都遇到红绿灯。
一开始我是不信的,后来他给我表演眼睛一左一右闪黄灯,我他妈不信也得信了。
本来我也是有点怕,他妈见鬼了,不过红绿灯老实跟我说:「比起鬼,我们其实比较像外星人。」
我突然觉得可以,变形金刚看过没?有几个人见过外星人,还跟外星人一起吃宵夜?老子可是跟红绿灯一起吃永和豆浆啊!
这辈子大概没人像老子这么酷。
我:「红哥,你要喝豆浆还是豆红?」
他看起来比我小,但他说他在巷口站三十年了,够硬,我决定叫他哥。
红哥困惑,「我都没喝过。」
我:「你不是台北人喔?」
他想了想,「我不是人。」
可能是我笑点低,我觉得满好笑。
我问他:「你怎么能大半夜跑出来啊?这样红绿灯还有在跑吗?」
红哥:「半夜这段路的号志会暂停。」
我了然。
我跟红哥相处几天,发现不太对劲。
常常一起吃宵夜就算了,二十四小时照三餐传line问候,我不知道他哪来的手能在站岗时间传讯息,但他说什么不需要靠手,网路有互通,太专业的术语我听不懂,总之男人说不用靠手我就觉得够猛,只管点头。这些都不是重点,最大的重点是,每次我骑车经过巷口,红绿灯都会变成我的名字和红色爱心!
哪招?太gay了吧!
我:「红哥,问你件事。」
红哥:「嗯?」
我:「你们红绿灯也会……呃,结婚生子?」
红哥想了下,「不顾法律效益的话,可以结婚,但不能生子。」
喔,对,不能生子。
我:「那再问一下,你们搞女人还搞男人?」
这回红哥没有犹豫,直答:「跟你们人类一样。」
我松了口气。
红哥:「所以我是同性恋。」
我操!真的假的?!
红哥:「其实我注意你很久了。」
完了、完了,真的假的,居然喜欢我,是不是长太帅,怎么好像有点兴奋……
红哥满脸通红,低着头说:「每次大半夜,很多人会趁没车闯红灯,只有你一直乖乖遵守交通规则。」
我:「……」
等等,啥?
我:「遵守交通规则的不可能只有我吧?!那不是每个路人你都看上了?!」那些上下课等红绿灯的小学生怎么办?这么重口味不好吧大哥!
「不、不是。」红哥舌头打结,卡一下才说:「因为你长得最好看,身材又好。」
喔,这样我就能理解了。
自从坦白以后,红哥的攻势更积极了,几乎每天约我。
我很烦恼。
先说,好巧不巧我刚好是个深柜,看久了甚至觉得红哥挺有个人风格挺帅,虽然穿搭让人不敢恭维,不过也不好要求一个红绿灯的品味,长得像人就已经很拼了。
但是,在性向之前,重点是物种啊!跨物种怎么交配!!!
没时间让我烦恼这些爱恨情仇,最近有两个人离职了,加油站特别缺人,我连着两个礼拜早班和大夜班交换轮,搞得最近精神都不太好,老是昏昏沉沉。
尤其这几天,常常骑车骑到一半忽然睡过去几秒,于是,刚好就在这几秒间,我没注意到对向有台车闯红灯,听见一阵急煞,「砰!」直接被当场撞飞。
飞出去的那刻,我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事,但不知道为什么脑中一闪而过想起了红绿灯。
下一秒,脑袋「鏗!」一声撞上电线桿,我晕了过去。
醒来时,已经在医院。
脑袋剧痛,全身上下都痛,我很快感到一阵反胃,转头就哗啦吐了出来,一直吐个不停,还跑出绿色的胆汁。
护士告知我情况,全身挫伤、骨折、脑震盪等等,我实在没法仔细听,总之没死。
警察要找我做笔录,但我没醒多久又很快睡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叫醒我的是主治医生。
医生更详细地告诉我情况以及大概要住多久,问我有没有家人能来照顾,我说没有,就我一个人。
医生长什么模样我看不太清楚,只听见他关心我几句,说车祸伤成这样已经是万幸。
我知道医生在安慰我,我想点头但没办法,只能用唇角示意谢谢你啊。
一整天昏昏欲睡,睡睡醒醒,再次醒来已经是半夜不知道几点。
我稍微清醒了些,慢慢想起来好像是出了车祸,有台车闯红灯什么的。
我想动,却发现手脚都被捆住吊起来,动也不能动。
试了很久,又累又痛,后来乾脆放弃,忽然有点鼻酸。
这时,窗户突然传来动静,接着是悉悉簌簌的开窗声,只见红哥从窗户爬进来。
我:「……」这里几楼?
我全身无力,痛到感受不到疼痛,实在激动不起来,看什么都不意外了。
红哥默默走到我床边,站着不说话,像个幽灵。
喂,别这样,你不是人还装鬼特别可怕啊!
我在心里开玩笑,正想开口,突然感觉手臂有水滴下来,温温热热的,抬眼,发现红哥一个大男孩哭得不成人形。
我愣了下,乾笑道:「喂!哈哈,哭屁喔?」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不知道为什么也有点想哭,也可能已经哭了出来。
红哥哭着说:「你、你明明就在我眼前,我却救不了你……我已经拼命闪红灯了,但、但是,那台车还是衝过来,我什么都做不到……我什么都做不到……」
我没办法抹眼泪,只能用力吸吸鼻子,「不会啦,你不要这样说。」
我们两个哭成一团,但我这么man,肯定是他哭得比我惨。
后来好久没人说话,红哥帮我轻轻翻了翻身,不敢太用力。
有另一个人在,我心里轻松了不少,等红哥去倒水回来,我才组织好语言,告诉他:「其实我觉得啦,真的出事才知道遵守交通规则多重要,你一定阻止过很多次车祸,你已经保护了很多人。」
红哥又哭了起来。
大大小小的伤过了半年多才好。
我和他的感情却突飞猛进。
比起情人,更像是亲密的兄弟或家人吧,反正称谓不是很重要,顺其自然吧。
有一次,我问红哥:「如果我一直拒绝你怎么办?」
红哥理所当然地说:「一样啊,我还是能作你的红绿灯,每天在巷口遇到你。」
「你是我庆幸自己是红绿灯的原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