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裴在活动后半程上场,考虑到 one 是个没经验且不太配合工作的合作对象,悦房策划组知趣地没给他安排什么太复杂的内容,无非就是和月城那位 one 的铁粉太子爷握手合个影,然后念句不长的广告词,再进行最后的全体大合影,便算结束工作。
这个策划案自然是舒有一一手推成的,但即便作为家属,他也不得不摇着头感慨,于裴这钱可挣得太容易了。
然而当于裴上场,舒有一又改变了这个想法。
于裴上场那刻,全场的摄像机都抬了起来,长枪短炮齐刷刷对准不大的台子,一瞬间竟营造出类似时尚晚会电影节之类的镜头牌面。
或许明星很习惯于这样的场景,但在座各位除了于裴算半个公众人物,其他都是普通人,一众没见过如此热闹场景的素人完全被镇住,主持人都在猛烈闪烁的闪光灯下慌了神,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台词。
倒也不能怪他,那灯照得人睁不开眼,于裴露在外面的眼睛也不适地半眯,这种情况要看清台本是天方夜谭的事。
混乱情况里舒有一第一个反应出来,他拿过身边傻眼了的小李腿上的扩音器,打开开关后放至嘴边,朗声道:“麻烦各位媒体朋友关一下闪光灯,避免妨碍到活动流程的推进,谢谢配合。”
他这么一说,活动现场其他工作人员也反应过来,忙前忙后提醒媒体关掉闪光灯,即便有不乐意配合的,也在保安的要求下不情愿地暂时收起相机。
很快,台下的噪音和闪光小了不少,主持人松口气,他正要按台本继续推流程,下面忽然有人喊了一声:“主持人,能让 one 摘口罩吗,我们想拍脸!”
这话说得可相当不得体,不论发问者的措辞,光是他尖锐的语调和拿人当猴看的态度就很能惹人生气。舒有一本来都把扩音器还给小李,闻言皱下眉,再次抬起喇叭时声音都冷了几分:“请各位配合工作,有问题可以在后续的提问环节询问发言人。”
他说着,保安也配合地警告了刚发声的媒体,现场安静下去,主持人松口气,这才继续按台本推进活动。
不尴不尬问了于裴几个既定的问题,one 的登场部分算带过了,接下来就是和月城太子爷的握手拍照环节。
月城的太子爷确实是 one 的资深粉丝,他和于裴握手时十分激动,又是赞扬 one 游戏技术高超,又是感谢 one 答应出席合作,甚至还连声赞叹 one 长得和他的技术一样华丽漂亮,不愧是头部主播。
太子爷一番粉丝的激动言论把台下都逗乐不少,舒有一在其喋喋不休用辞藻赞美于裴外貌时轻轻抽下嘴角,没忍住侧头问小李:“这位小刘总确定是结过婚的对吧。”
“是啊。” 小李不明所以,“老婆不还是青梅竹马嘛,当时婚礼买了不少营销,还上热搜了…… 舒哥你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 舒有一笑下说,“确认下我记忆有没有出错。”
险些被误解性向的太子爷到底也是个总裁,激动过后他很快配合主持人推进流程,等这个环节过去,就到了最后的大合照环节。
无论是悦房还是月城的人都纷纷上台,太子爷站在中间,one 便也自然被安排站他边上,舒有一本来打算挑个边随便站,但月城太子爷认出他是悦房这边的负责人,便招手来事道:“到中间来舒总监。”
舒有一只能过去,太子爷热情地给他留出了空位,可哪想这位悦房的舒总监走一半,忽地在 one 旁边站定,不动了。
太子爷愣一下,但没说什么,他本意是让悦房的负责人站过来,以免起了月城轻视合作方的节奏,现在舒有一虽然没站他边上,但 one 那侧也算中心,没什么差别。
太子爷不计较,也没人说什么,舒有一礼貌笑着在于裴身边站定,手在身后动一下,把某个抓着自己衣摆的粘人鬼的手指轻轻扯开。
合照前,又有媒体不放弃地喊道:“one 可以摘下口罩吗?”
舒有一不理解一群直男为什么对另一个男人的面容如此执着,他不知道相比大部分其貌不扬的电竞圈主播,于裴露在外面那上半张脸已经让许多媒体眼前一亮,找到了年末冲业绩的流量来源。如果 one 口罩下是一张不差的脸,他们就可以写稿去疯狂营销 “电竞男神”、“主播神颜”,而如果 one 下半张脸实在抱歉,那他们则更来劲,“口罩反差”、“下半张脸对人外貌影响” 之类的热度话题自然少不了,再找几个水号带一带节奏,引出粉黑大战,那流量当然不会低。
总归,只要 one 摘口罩,这些营销号怎么都是不亏的。
舒有一皱下眉,合同里确实没写于裴露全脸的要求,这是舒有一有意无意促成的,毕竟于裴看起来并不像是乐意出风头的类型,他正要开口回绝那记者,却听底下小小躁动一番,转过头去时,于裴已经把口罩摘下来了。
月城的口罩做得有点小,于裴鼻梁上被压出点细微的红痕,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外貌。他整张脸露出来后,超出期待的长相逼得台下媒体的快门声都停滞一刻,随后更疯狂地快速响起来。
一时间,除了悦房原定请的几家记者,其他媒体的相机根本就没在拍合照,他们只对着 one,贪婪地一阵狂拍,更有机灵的记者注意到 one 身边的舒总监也长得赏心悦目,便把他也拢进镜头里。
一片闪光灯下,舒有一险些被闪盲,难得体验一番明星的日常感受。
他眯着眼,不难猜测出于裴的小心思,不动声色地轻轻撞下他。
于裴则和没注意似地,依旧无表情地平视前方,只嘴角轻轻扬起一个看不见的弧度。
活动快结束时,进行收尾活动的舒有一忽然受到一条消息。
于裴【出来一下】
舒有一抬头,隔着人群的不远处,于裴正看过来,对上视线,他很快地眨下眼。
估计是分离焦虑症又犯了。
刚巧手上工作也不多,舒有一无奈笑笑,借口要上洗手间,往出口走去,他刚出展厅大门,没走两步就听有人跟上。
舒有一没有回头,再转过一个拐角,身后人赶上来,被摁在墙上时,舒有一轻轻抗争了下,可惜没什么效果。
“干什么呢 one 主播。” 反抗无效的舒有一只能先躺平,他靠在墙上看着又把口罩戴上了的于裴,弯下眼眸道,“怎么又戴上口罩了,不继续让大家欣赏一下你的美貌吗?”
于裴不说话,伸手要去扶他的腰。
舒有一眼疾手快挡下来,半是提醒半是警告道:“还在工作时间,工作时间禁止亲近。”
于裴轻轻皱下眉心:“工作结束了。”
“是很快结束了。” 舒有一拍拍他手臂,笑着说,“我签几个东西就能走,回去你想吃什么,我们出去吃吧。“
“牛肉火锅。” 于裴说。
“旁边商场新开的那家吗?” 舒有一说,“那结束直接过去吧,我先……”
他话没说完,于裴忽然低头,隔着口罩碰了下他。
舒有一对他的忽然袭击有预料但还是不适地眯了眯眼,开口说:“哎……”
他话又没说完,忽然听见东西掉落在地面的声音。
舒有一心下一惊,转头往声源看去。
小李目瞪口呆地站在拐角处,他食指僵硬地在空中张开做着挽留动作,手机却已飞出去,在地面滑出老远。
他身后一众戴着工作牌的人,表情和他如出一辙。
第56章 触礁
一行人目瞪口呆,谁工作完转个身看见刚才还冷着个脸的高岭之花嘉宾和自己直系上司搂抱到一起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虽然舒有一的性向是个半透明的柜子,但他几年来兢兢业业,在所有人面前展现的都是利落可靠的职业经理人形象。
至少小李自入职以来,还从未见过这位副总监如此 “不专业” 的模样。
一群人尴尬地沉默在不大的拐角,最后还是舒有一往边几步与于裴拉远距离,神色平常地开口:“那边还有事吗?”
小李不愧是舒有一带最久的下属,立刻反应过来,回答道:“月城的刘总说要再交流一下,舒哥您有空的话,现在过去就行。”
其实刘总的意思就是要感谢下悦房的努力,这种口头的客套派谁去应付都行,没必要麻烦舒有一,但此刻这个状态,再不找个借口脱身只会徒留尴尬,小李便干脆地把这个台阶推了过去。
果然,舒有一点头道:“行,我去一趟,你们干完活就下班吧,今天都辛苦了。”
然后又侧身对于裴说:“于先生,今天的工作已完成了,非常感谢配合,如果没有别的需求或问题,你可以直接离开,我还有工作,就不送你。”
他神色如常,对待 one 像对待以往每一个嘉宾一般,只在走前放低音量,提醒于裴把口罩戴上,当然这点不同寻常的 “亲密”,放小李一众人眼里也是——总监好厉害,这么尴尬的情况他居然还记得提醒嘉宾保护隐私。
舒有一越过一众同事回了活动厅,于裴没理会一群人或好奇或震惊的眼神,也越过人群,丢下隐隐的窃窃私语,从角落里走了出去。
他回到地下车场,在车上待了会,给舒有一发【一起走吗】
舒有一没立刻回,莫约过了二十分钟,沉寂的聊天框才冒出消息。
舒有一【好】
舒有一【等我一下】
舒有一的一下不久,五分钟不到,但在于裴那观感可能会比实际时长久很多。
于裴在车里等着,终于看见舒有一出现在电梯间出口处,他大概是记不清车的位置,站在门框边左右张望。
于裴鸣了声喇叭又闪两下灯,舒有一看见了,朝这边走过来。他坐进副驾驶座便后仰往椅子上一靠,动作不大,但有种很疲惫的感觉。
舒有一靠了会儿,抬手把安全带系上,说:“等很久了吗?”
“没有。” 于裴等他系好后发动车,开出几个身位后说,“对不起。”
“没事。” 舒有一像早料到他会道歉似的,很快地回复道,“不是你的问题,回去吧。”
于裴说:“好。”
他将车开出停车场,一路两人再未对话。
等快回到家时,于裴放慢车速问:“你还想吃牛肉火锅吗?”
“不了。” 舒有一说,“我太困了,比起吃饭更想回去睡一觉。”
于裴嗯一声,又说:“还是要吃饭。”
“会吃的。” 舒有一冲他温和地笑下,“但是先回家吧。”
被 “家” 这个字短暂安抚住不安的于裴将车开回小区车库,上楼回到租房里,舒有一一边换鞋一边说:“我饿的话不用等我,我估计要睡到三四点起来,你先吃就好。”
“行。” 于裴说,他也换了鞋,但舒有一动作快他一步,当他从鞋柜里拿出那双毛绒的兔子拖鞋时,舒有一已经错身往房间走了。
然而舒有一走到走廊尽头,握上大房间门把手似乎要拧,但又不知为何没立刻动作。他站一会儿,忽然改变主意,转过身来靠着门,对不远处刚刚换好鞋的于裴说:“我觉得,我们需要谈谈。”
于裴直起身,心中想 “来了”,又想 “终于”。
他 “嗯” 一声,问:“你想谈什么?”
舒有一看着于裴,冷冷清清站在那,难得一身正装显得更加挺拔帅气,他有一瞬动摇,想要不打个哈哈说 “谈个恋爱” 扯过去算了,但这个念头如流星般一闪而过,很快被否决。
不断累积的压力和不适在今日的意外下终于爆发,舒有一的理智倒还能拦着他不气恼也不急躁,但同样也是理智不断在催促他——摊开来说。
说什么?
说我们为什么不合适,说我们如何能变得合适,说如果无论如何都不合适,那该怎么办。
很简单的三步走问题,但舒有一难得词穷了,他把要出口的话语在口中绕了又绕,一点点把其中可能突出的尖锐都磨平,他犹豫得太久,开口时喉咙都被那些废弃话语碎片的尖锐刺伤,声音有点哑。
“以后再出现今天这种情况,你能比刚才再尊重我的意见些吗?”
打磨过的话语还是伤人,舒有一开口就意识到,马上找补说:“我不是为刚才的事指责你,只是为了避免这种尴尬的情况再发生,在我处于工作场所时,一些亲密动作就没必要做了…… 虽然下一次合作可能遥遥无期甚至不太会有。”
舒有一最后半句话,本来是想缓和下气氛,而且考虑到于裴作为 one 不乐意接这种工作,作为恋人的他自然也不会拿身份绑架其来做本人不喜欢的工作。
但这话落入于裴耳中,却好巧不巧炸响了雷,简直是舒有一升职搬迁和自己分离的明示。
于裴喉结轻轻滚动下,问:“这种情况?工作情况吗?”
“对……” 舒有一看出他脸色冷淡,以为自己话还是说重了,心一软松口道,“也不是所有工作,只是今天你看,我刚从台上下来,就和活动嘉宾腻歪到一起去,这样真的显得很不负责…… 而且我同事看到会怎么想,太不体面了。”
于裴听完他的话语,情绪翻腾起来,说出来的话语便也和脸色一样冷:“你以工作的名义和陆睿明约会体面,我在工作场合,甚至是工作结束后和你有互动,就不体面了,是吗?”
舒有一眼睛一瞬睁圆,他脱口而出:“我什么时候……”
话到一半截止,他倏然回忆起几天前,于裴把他摁在门上,眼中情绪不明,问哪个领导邀请自己去聚餐。
当时舒有一说,李总,也确实是李总,只是他为避免麻烦,又为不破坏氛围,或无意或有意地忽略了另一个名字。
舒有一毫不怀疑,如果于裴多问一句 “还有谁”,他会说陆睿明也在场,但此刻纠结是谁少问还是谁不说已经没有太大意义了,舒有一的大脑被另一个疑惑充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