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船上。
老乞丐风卷残云的干掉满满一桌子饭菜,看的石皓在内的众人瞠目结舌,就连此时在食船用餐的工人也是纷纷侧目,咂舌不已。
老乞丐连打两个饱嗝,左手扣着搁在凳子上的黝黑臭脚丫,右手拿着牙签剔牙,嘴里哼哼唧唧的说道:“小娃娃,老汉要多谢你的款待。”
还没等坐在另一桌子的石皓回话,老乞丐眼珠子一转,神色瞬间转换,哀痛之情溢于言表,楚楚可怜道:“老汉奔行万里,只想找个安身之所,怎奈天下之大,居然无我容身之地。”
顿了一下,他看向石皓“不知道小兄弟……”
“不能,老爷子,我这里不是收难所,没空地养闲人。”不待老乞丐把话说完,石皓便已猜出他的想法,于是断然拒绝道。
“诶,你这小娃娃,老汉怎么可能是闲人,想我傅三甲武功盖世,纵横江湖无敌手,年轻时更是风流倜傥……”老乞丐一听就不乐意了,侃侃而谈当年的英雄史,顺带风流史。
说话的同时用那只扣脚丫的手又开始扣鼻孔,石皓实在无法将眼前蓬头垢面的老乞丐与之心目中的绝世高手相吻合,简直荒谬,无稽之谈。
石皓也懒得多言“老爷子有话不妨直说,若是可行,在下会考虑一二。”
“算你这娃娃上道,老傅愿屈就在你这里谋个差事,不知道守夜人一司,你这娃娃以为可否?”老乞丐嘿嘿一笑,腆着脸说道。
这话说的仿佛石皓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石皓没回话,过了半晌,说道:“可以”。
虽然这叫傅三甲的老乞丐得寸进尺,但石皓心中也已思量过,有人专司守夜,也是好的,这些值夜的工人白天累了也不尽心,而且他心中也起了怜悯之心。
傅三甲一愣,不可置信的说道:“当家人答应了?”
他没有想到这小娃娃就这么轻而易举答应了,还以为要多费些功夫。
石皓点头。
“就知道大木哥哥心地最善良了。”云萱儿不忘恭维道,同时偷偷向老乞丐眨了眨眼睛。
“这样傅爷爷就有了容身之所,你可是做了大好事一件……”
“行了,闲话少说。”云萱儿作妖的这点伎俩,浅显的意图,石皓看得很明白,只是不愿点破。
他看向临桌一位面相看上去十分机灵的瘦高少年,吩咐道:“高勇,你给傅三甲安排宿寝铺位,其余事务知会陆主事一声,就说我吩咐的。”
“是,大当家。”高勇连忙恭敬应道。
如今,码头上所有伙计皆都随同陆奎二称呼石皓“大当家”,以示敬重。
接着转头看着傅三甲,不无鄙夷的说道:“随我来吧”。
刚才发生之事,他在一旁瞧的一清二楚,对于这不要脸的老乞丐,他是打心眼里瞧不起,如此不敬大当家,岂能饶你?
“有劳”对着高勇说了两个字,傅三甲又笑眯眯看着石皓“如此,就多谢大当家了。”随后拍了拍正在猛嚼骨头的秃斑狗,恬不知耻的让食船跑堂去给他打壶酒。
“好了,若没有他事,我就先离开了,码头还有很多事情要忙。”石皓说道。
傅三甲猥琐一笑,也不再多说什么,领着秃斑狗随同高勇下船,到了登船口,又蓦的回头,冲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挤了一下眼睛。然而,换来的是某人视而不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傅三甲也不以为意,哈哈一笑,大步下船。
石皓说出这话,同时也是给某人听的。可像是泥牛入海,未得回应。
终于,云萱儿从失神状态下反应过来,轻声说道:“大木哥哥,萱儿……”
“停,我先走了。”石皓直接打断云萱儿的话,疾步向外走去,当经过云帆的时候,他脚步一顿,看向小家伙“小云帆,有空常来码头玩,大木哥哥先走了。”
然后,脚步又加快几分。
云帆站在凳子上,使劲点头。
石皓的这一举动把云萱儿直接整懵了,呆立当场,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望着那家伙离开的背影,极不厚道的捧腹大笑,笑的直不起腰。
这个娇俏的小姑娘笑靥如花。
————
石皓逃也似的来到渡江船上,此时船舱已经快坐满等待过江的人,老胡头即将掌舵开船。
“吃瘪了?”老胡头见石皓跑的满头大汗,呵呵笑道。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石皓苦笑,又补充道:“女子犹胜之。”
“哈哈哈……吕小子,莫不是让那小丫头给拿住了吧?”老胡头调侃道。
“胡老,莫要拿晚辈取乐了……”石皓套上马褂,走到船头,边解拉绳边说道。
“……”
时近正午。
石皓从渡江船上下来,汗水已经浸湿了亵衣,回到清风渡,刚脱下外袍,舱外便响起了熟稔的喊声。
“吕兄,接客啦……”
“狗日的祁向南,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石皓心中腹诽不已。
一盏茶后,两道身影离开清风渡,走进南门。
————
“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鳢化城里一掷千金的销金窟……”
走在青石板铺就的祥霖大道上,祁向南亦步亦趋,醉态毕现。
“你小子就假正经吧,你说带你去了那么多地方,不说别的,上次囚陇巷的那处暗门子,里面的姑娘个个床笫功夫了得,可你倒好,非要呆在巷子里给我望风……”
一旁的石皓面对祁向南的喋喋不休,直接选择左耳进右耳出。
春风楼,鳢化城内鼎鼎大名的销金窟,坐落在城西鹚丁湖北岸,衔接寸土寸金的富贵巷,出入之人非富即贵。
“春风雨露梦还绕,旧梦新朝迟不归。”
石皓曾两次经过春风楼,对于迎恩门两侧的对联有些印象。
二人相距那幢四合三围,气派十足的三层阁楼还有十余丈之遥,门口处便迎来一个嘴角有痣的美妇人,她满面含春,扭着纤纤腰肢,肥大的屁股跟随莲步摆动,上翘下抖。
不足三丈时,那张略显妩媚的脸庞上,便犹如玫瑰绽放,笑开了花“祁少爷,你可是有些日子没来了,慧娟可是念你多次了……”
美妇人一开口,石皓便知其是春风楼里的老鸨,观其面相,是个八面玲珑的通透人。
“风娘,慧娟想我,你就不想吗?”祁向南费劲地睁开双眼,看向老鸨,挑眉说道。
“想,岂能不想……祁少爷里边请,您吩咐预留的天子号房给您备着,就等您大驾光临了。”风娘打了哈哈,不着痕迹的将话头引向他处。随后又转头看向石皓,笑道:“这位公子面生的很,想必是第一次来我春风楼。”
对于这个能够成为祁少爷座上宾的少年,风娘很上心。
石皓笑了笑,算是默认。
“前面带路”祁向南没有将石皓介绍给风娘的意思,而是在她翘动的饱满浑圆上狠狠捏了一把。
风娘笑的愈发灿烂,很识趣的没有打破沙锅问到底,做了个请的手势后,头前领路。
石皓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从头至尾缄口不言。
春风楼虽然只有三层,却是极尽奢华,雕梁画栋,其设计成三面围阁楼,一面靠湖,居中四根红木巨柱支撑梁顶,环绕一个白玉高台,四周摆放数十张黄花梨木八仙桌,此时已经坐满了人。
石皓进入楼内,入眼便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坐满大堂的几十张桌子,人声鼎沸。
邙城、龙阳两地相继发生战乱,百姓疾苦,余波未散,似乎丝毫没有影响到这个圈子,他们终日寻欢作乐,流连花魁秀坊,莺莺燕燕。
让石皓感到意外的是,如此纷杂的氛围里,高台之上传出的抚琴之音,似乎隐隐有压住此处喧嚣的势头。
那琴音,若春风拂面绕心尖。
此时的高台之上,悬于四柱薄帐轻纱,若隐若现。朦胧中可见数道曼影摇曳,似彩蝶翩翩起舞,个个身段窈窕,身姿妩媚,尽管动作不一,却是姿态万千,风情万种,惹人遐想,勾人心魄。
居中的位置,一名轻纱半拢面,白衣素裙跪坐的女子,双手抚琴。
琴声袅袅,若黄莺出谷般空灵,琴音一转,又如百鸟争鸣,凡尘缭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