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甭急,还有一事!”子启拦住他,“各地回收的犁头,到货多少了?”
“二万五千。”
“其他呢?”
“不足一万。”
“打总儿是三万五千!”子启自语一声,沉思有贯,“你先回家吧,不可乱走,休息几日,候我的话!”
昭鼠走出府门,上车之际,回身狠唾一口,疾驰而去。
昭鼠没有回家,直驱昭阳府宅。
昭鼠不期而至,昭阳惊喜有加,让昭睢安排酒菜,呵呵乐道:“贤侄呀,阿叔昨晚还在与昭睢念叨你,他说你在宛城混得不错,真正好哩。阿叔老喽,你们几个年轻人能够立事,阿叔死亦瞑目矣。”
“阿叔,”昭鼠抹泪,“您给小侄安排的这个差事,苦哩!”
“哦?”昭阳惊愕,“说说,出啥事了?”
昭鼠将那只陶壶的事扼要述过,恨道:“鄂君启,还有射皋君与彭君,除敛财之外,狗屁不通。他们仗着是王亲,任谁也不放在眼里,包括景叔!”
“是呀,是呀,”昭阳叹道,“人家是王亲,这是没有法子的事儿。那只壶,他们要,你给他就是。这个世上好东西多的是,对不?你回来得正好,咱叔侄说说宛城的事。近些日朝里闹大事,多与你的宛城有关。关于这乌金,阿叔早想问问你呢。”
昭鼠将他所知道的犁铧诸事详细禀过。
“十万只犁头,”昭阳屈指算计,“一只犁头重约三斤,乌金总重当是三十万斤。一只炼炉一个月产出三千斤,三十只炉产出九万斤,三十万斤需要三个月……”闭目。
“阿叔呀,”昭鼠接道,“这是不可能的。炼炉虽多,矿石却难。矿地在东南山,少说也离鄂地二百多里。”
“咦,为何不将炼炉直接放在矿地?”昭阳倒是惊讶了。
“阿叔有所不知,”昭鼠作细介绍,“矿地没有石炭呀,寻常木炭烧不化矿石。石炭的产地在鲁关外面,那儿有个平顶的山,山下面埋的净是石炭。石炭也叫煤,火力猛,但运到矿地就不合算了。鄂地刚好位于乌金矿地与石炭矿地的中间,所以适合修建炼炉。石炭好运,运来也都好用,只那矿石,好不容易运来一车,砸碎熔化,运气好的能出个三斤两斤,运气不好,多少能出一点儿就算不赔,最倒霉的是一点儿也熔不出呢。好在这乌金,一旦炼出来就不会报废,可以反复使用,就像黄金一样,只要不丢,只会是越来越多。”
“呵呵呵,原来如此呀!”昭阳捋一把胡须,“看来这几年贤侄长进不少。”敛笑,倾身,“贤侄呀,就眼下情势,如果不出老夫所料,子启召你回来,不只是为那只壶,一定是为你手里的犁头。你等着看,好戏在后头呢。”
说话间,昭睢报说酒菜备好了。
昭阳刚要吩咐开宴,家宰邢才进来禀道:“主公,陈大人喜得公主,下人送来喜帖,小人已经打赏过了,这是喜帖!”呈上喜帖。
“呵呵呵,今儿是个好日子哩!”昭阳指着酒席,看向昭睢,“昭鼠呀,陈大人有喜,阿叔就不陪你了。睢儿,把族上几个兄弟召来,为昭鼠洗尘!”
昭睢应过,召来昭鱼、昭盖、昭翦、昭应等几个昭门兄弟,陪昭鼠饮酒。
昭阳出得门来,让邢才弄个礼箱,使下人抬起,直入离他家不远的陈轸府宅。
陈轸满面春风,迎出府外,将昭阳让至客堂,喜滋滋地从内室抱出一个襁袍,递给他,呵呵乐道:“老哥呀,你这个小侄女刚到世间,在下谁都舍不得让看,要先过过老哥的眼!”
昭阳接过,审视婴儿。
孩子睡着了,两眼眯着。
昭阳抱一会儿,递给陈轸,捋把胡子:“嗯,咋看都像陈兄,只是这鼻子、颜色稍稍不同,鼻梁子要高些,颜色要白些!”
“呵呵呵,”陈轸乐了,“不瞒老哥,在下要的就是这个。刚出来那辰光,嘿,一声不哭。稳婆说,不哭不成呀,让我打屁股。我哪能舍得打呢?终了是稳婆狠,照她的小屁股啪啪啪啪连打几巴掌,她这才哭。一哭不打紧,声音那个响呀,好听死了。还有她那眼珠子,一边哭,一边滴溜溜儿乱转,蓝颜色,跟她娘的一模一样!”
“她若长大,一定是倾国倾城哩!不知是哪家的小哥有福气娶她!”
“哈哈哈哈,”陈轸笑道,“在下早想好了,待娃子生下来,若是儿子,就娶老昭家的闺女。若是闺女,就嫁给你们老昭家,这不,老哥怕是想推也推不掉喽。”
“哈哈哈哈,”昭阳大喜,“你给我的儿媳妇取个啥名?”
“玉。”
“啥玉?”
“当然是我陈氏家的玉喽!”陈轸诡诈一笑,“不是你老哥家的那块宝璧!”
“玉”字也勾起当年被陈轸丢进云梦泽中的那块和氏宝璧,昭阳不免一阵心疼,老眉皱起。
“唉,”见到昭阳这个表情,陈轸如演戏般做出个苦相,发出一声抑扬顿挫的长叹,“好老哥呀,轸弟这心里苦哇。”
“哦?”昭阳抬头,“贤弟还有何苦?”
陈轸将婴儿递给女仆,让她抱走,夸张地摇头:“唉,轸弟折腾几年,竭尽股肱之力,好不容易弄出个崽子,却又终归是你们老昭家的,唉,叹只叹我这……陈氏一门,唉……”
“呵呵呵呵,”昭阳乐了,“贤弟再加一把劲儿就是!”
“也只能如此呀。”陈轸两手一摊,“怕是又得折腾几年!”盯住昭阳,“观老哥喜气冲天,不会仅仅是为得了这个儿媳妇吧?”
“是有个好事情哩!”昭阳压低声音,将犁铧及王禁诸事略述一遍,末了道,“不瞒贤弟,那帮王亲,在下早就看不顺眼了。”
“老哥为何看不顺?”
“贪哪!”昭阳恨道,“上至五金、下至油盐,在大楚这块土地上,凡是能够生财的东西,没有他们不想占的!”
“哈哈哈哈,”陈轸长笑几声,凑近昭阳,神秘兮兮道,“在下得个准信儿,不知老哥想不想听?”
“你说就是。”
“在宫前大街,就离你此处不远,近日新起一个香楼,听说里面货色不少哩。”
“香楼?货色?”昭阳眯起眼,“什么货色?”
“美人呀!”陈轸声音更低,“在下逛过一次,又使人逛过一次,嘿,里面是活色生香哩,列国美女,各色各样,有滋有味,还有几个小白妞儿,虽说赶不上你的弟妹当年,却也是异域风情,引得楚国男人翘首以盼哪。”
“这……”昭阳吃不准他想说什么,眉头皱起,“陈兄呀,今朝你得公主,是大喜日子,哪能讲起那些青楼里的龌龊事来?”
“不是青楼,是红楼呀,楼里楼外,那颜色真叫个一片红呀。就连门楣上的三个字,也是脂粉色的,听说是用胶膝拌香粉、脂粉糊上去的,大老远就能嗅到香呢!”
陈轸越解释,昭阳越发不解,眉头凝得更紧。
“哎呀呀,老哥您怎么不开窍呢?”陈轸急了,凑近他,“轸弟这再讲给你,香楼里的女人不仅香,活也做得好啊。甭看老哥御女无数,但轸弟敢说,您真还没有品过这等风情!”
“什么风情?”
“天竺风情!”
“天竺风情?”昭阳愈加不解。
“天竺六十四大法术!”
“这……”昭阳懵了,“什么六十四大法术?”
“就是男女房中的法术呀!”陈轸越发来劲,“嘿,细品起来,与咱这《易》学有得一比呢。譬如说,抓挠,”比划抓挠动作,“有八种抓法,就是八种挠法,老哥没有听说过吧?还有咬啃法术,也是八种。再有就是拥抱,八种法术;体位,八种;亲嘴,八种;还有那个交合……”
“这这这……”昭阳毛了,咳嗽几声,肃神,“陈老弟呀,这不是你的风格呢。你究竟想说什么,这就直说出来!”
“哈哈哈哈,”陈轸大笑几声,“老哥果是痛快人!”凑前,“在下不想说什么,只想与老哥搭伙做笔生意!”
“什么生意?”
“也立一个楼。”
“什么楼?”
“元亨楼!”
“元亨楼?”昭阳眯眼,沉思一时,一拍脑袋,“在下想起来了。听闻当年魏之安邑有这么个楼,说是楼中有鬼,老白家的金子全被这个鬼吸进去了,后来,是庞涓……”想起庞涓是陈轸对头,止住。
“呵呵呵,”陈轸竖起拇指,“老哥好记性。老哥可知,那个楼是谁开的吗?”
昭阳摇头。
陈轸指指自己的鼻孔。
“哦?”昭阳瞪大眼睛。
“如何?老哥肯搭伙不?”
“这……”昭阳急道,“钱是好,但咱不能这么赚呀!再说,就在下所知,陈兄理当不差钱!”
“啥人能嫌钱多,是不?”陈轸笑道,“譬如那些王亲,他们差钱吗?他们的钱十辈子也花不完,他们还有封地,只要封地里的人不死绝,他们就会一直有钱,可他们为什么还要卖犁头呢?为什么还要立这个品香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