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问问朕的条件吗?”他笑她,目光如鹰猎雀,细细瞧过她的容颜,一字一缓:“朕要你一生,朕不放手,你不许走。”
她毫无反抗,只湿着眼,一遍一遍的问他:“你会救他…救救他…救他……”
***
沈邵走时,东方日出,天色大亮。
他站在床榻前整理衣衫,侧眸瞧被褥间的永嘉,她半截玉臂垂在榻外,日光下,滢白的惹眼。
沈邵沉了沉眸,他吩咐:“睡醒了,进宫去给皇后请安。”
永嘉听在耳里,缓缓合上眼,在榻上转身,背对沈邵。
永嘉醒时,已是午后,再过两个时辰,太阳便该落山了,姜尚宫从外进来伺候永嘉梳洗,两人都没有说话,殿内出奇的安静,只剩潺潺水声。
“我要进宫请安,尚宫不必陪着我了。”永嘉低垂下眼眸:“昨夜,你们该照常走的。”
似乎终于绷不住了,姜尚宫闻言,眼泪一瞬溢出来,她屈膝跪地,望着坐在妆台前的永嘉不住摇头:“您不走,太妃与奴婢都不会走的。”
“罢了,”永嘉闭了闭眸,嗓间的疼,透着股血气:“罢了。”
永嘉去淑华宫拜见皇后。
皇后与那日在肃王府初见时一样,除了凤冠霞帔,还是那张稚嫩的容颜,说话慢声细语,笑容含着天真,极爱害羞。
白毓晚没料到长公主会突然前来拜见,她见长公主只觉比见后宫的两位贵妃还要紧张。大抵是因为自幼羡慕仰望。
整个京城的女子,又有谁会不羡慕永嘉殿下呢,出身高贵,是先帝最宠的掌上明珠,就连女娲神明也是偏心的,精雕细刻出的倾城容颜,连女子见了她也会心动。
永嘉低身行礼参拜时,白毓晚的四肢都要僵了,回过神,忙上前将她扶起。
“姐姐不必多礼…一家人不必多礼…”
永嘉闻言,垂眸恭敬的道了声谢。
皇后比永嘉预料中的,更要热情几分,拉着她说了许多话,期初她能瞧出皇后的紧张,待她言及自己很喜欢皇后祖父写的诗时,皇后的小脸一瞬红了,她略略含首,瞧着手上把玩的帕子,似娇羞的轻声与她道了一句:“陛下也夸过祖父的诗…可惜本宫只略识几个字。”
皇后兀自叹息一声,忽又想起什么,面颊更红了,她望着永嘉,格外羞怯的问:“姐姐…你知道陛下喜欢什么吗?”
永嘉闻言,唇畔的笑意淡了一瞬。
沈邵喜欢什么?
沈邵最乐此不疲的是想尽各种办法羞辱她。
永嘉看着皇后期待的神色,笑着低了低头,回答:“陛下擅长许多,君子六艺无一不精。”
白毓晚闻言,面色含羞:“本宫想陛下也是…”
有宫人从外头走进来,说两位贵妃在外求见。
永嘉闻言转眸去看凤位上的皇后,眼见着她眉眼间的笑淡下去,似有几分紧张,连声音也强端了几分威严的开口:“请进来吧。”
夏、白两位贵妃款款而入,看见殿中坐着的永嘉有些意外,她二人先向皇后见礼,又向永嘉请了安。
永嘉起身回礼,复坐下,夏贵妃和白贵妃才依次落座。
夏、白两位贵妃来后,永嘉便端起手边的茶盏,一口接一口的喝,无意参与她们话里有话的谈天。
沈邵选白家女做皇后,前朝是有很多人失望的,毕竟白家的门第逊色太多,又要权无权,要势无势,前朝都如此,后宫自也有人不服。
夏贵妃和白贵妃当年虽一同入东宫为良娣,但夏贵妃自认要比白贵妃高一头,因为夏家与白家官位更高,且他的父兄皆入仕,也很受陛下器重。她连白贵妃都瞧不上,更何况是如今家室连白贵妃都不如的皇后。
夏贵妃原以为自己与后位只差一步,那时后宫诸人都巴结讨好她,谁能想到,被这么个普通门第出身,容貌也谈不上惊艳的女子后来居上。
夏贵妃不服,说话自有怨气,凭着自己进宫早,与年岁尚小的皇后摆起谱来。
白毓晚起先还能心平气和的笑着应对夏贵妃,后来听她说话愈发刺耳,不禁面上下不来台,她心底是气的,可又不敢轻易发火,更不知自己发了火,夏贵妃又可会放在眼里。
白毓晚左右为难,听着夏贵妃的咄咄逼人,衣袖下的小手无措的攥紧,她似有求助的望向永嘉。
沈邵后宫的家务事,永嘉不想管,可见皇后性子着实软糯,夏贵妃说的话也确实超了分寸,她望着皇后险些急红了的眼,怀中叹息一声,放下茶盏,看着夏贵妃正欲开口,忽听见殿外高声通传。
“陛下到!”
沈邵来了,淑华殿众人起身相迎,随着他走近,众人屈膝见礼。
沈邵从外头大步走进来,目光扫过淑华殿内众人,径自从永嘉和两位贵妃身旁路过,直奔皇后面前,伸出手,将跪地行礼的皇后亲自扶起来。
白毓晚见沈邵来了,怀中的委屈一下子涌上来,她眼睛忍不住的红,却不敢表露出来,低垂着头藏着。
沈邵是站在淑华殿外听了一会才进来的,他先扶着皇后落坐,自己才坐下。
永嘉和夏贵妃、白贵妃还跪在地上,未得免礼。
夏贵妃见沈邵来了,深垂着头,紧张的不敢说话。
沈邵目光移过跪在地上不抬头的永嘉,望着一旁的夏贵妃,嗓音算不冷,出口的话却吓得夏贵妃,周身发颤。
“朕不知道,如今这后宫是夏贵妃当家了。”
夏贵妃跪在地上险些摔了,连忙磕头请罪:“…妾身失言,望陛下恕罪…是妾身失言…妾身知道错了…求陛下恕罪。”
沈邵瞧着地上夏贵妃未说话,转而问身旁的白毓晚:“皇后觉得,她该当如何罚?”
白毓晚没料到沈邵会询问她,一时愣着无措,她在沈邵的目光中垂下头:“夏…夏贵妃是初犯…不如…便饶了她这次。”
“好。”沈邵点头,接着转眼看向地上的夏贵妃:“还不向皇后磕头谢恩。”
夏贵妃听了,忙爬上前,朝皇后磕头:“妾身多谢娘娘开恩,多谢娘娘开恩。”
永嘉跪在一旁,一直垂着头,比起冷眼旁观,更要漫不经心,从始至终都像个置身事外的人。
沈邵今日,是在帮皇后立威。
至于为何对伺候他许久的夏贵妃毫不留情面,永嘉大抵猜得到。
文思皇后当年虽主后宫,可是因为父皇对母妃的偏爱,二十年来,应也受了许多可说不可说的委屈。
所以如今,沈邵绝不会允许有人挑战中宫的权威。
夏贵妃是出头鸟,倒霉又蠢的。
沈邵来得也快,走得也快,皇后起身恭敬相送,沈邵走到殿下,忽然脚步一停,他停在永嘉身畔,低眸看地上的她。
“阿姐也在,朕正有事寻你,随朕来。”
第22章 清白(结尾已增修)
永嘉随沈邵离开,一路上两人都对方才淑华宫中的事闭口不提。
待到了御门,王然领着全部宫人退下,从外关上殿门,沈邵握起永嘉的手腕,拉着她朝内室去。
永嘉沉默垂头,由着沈邵,随在他身后穿过深长的廊道,夕阳落却,内殿中尚未掌灯,昏暗的光线透过窗纸,在地上折出一片长长的光影。
沈邵揽着永嘉倒在床.榻上,他锢着她的腰.身,下颚抵着她柔软的发,鼻息间皆是她发间香。
“怎么自己一人进的宫?”他问她,今日踏入淑华殿,便瞧见她孤身一人,身旁一个侍从都没带。
永嘉枕着沈邵的胸膛,听见他的话,淡淡答了一句:“臣带人,陛下不是觉得麻烦,也要遣回去,何必折腾。”
沈邵听了,低笑一声:“你倒是学乖了,”他锢在她腰间的大手稍有用力,沿着她身姿的曲线向下滑,他道:“衣裳脱了。”
永嘉身子一僵。
却听他在耳边笑:“朕困了,陪朕睡一会。”
他抱着她从榻上坐起,亲手去解她的衣带,帮她将外裳.脱.掉,瞧见她头上的珠钗,又一支一支的抽掉,她柔软的长发在他指间松散,落在美背上,丝滑如缎。
他心情甚好,一并帮她脱掉鞋袜,见她怔愣,便蹙眉催促她:“把被子铺开,躺到里面去。”
他兀自坐在床榻边,脱了外衫,鞋袜,转身掀开被褥,躺倒在榻上,挪身朝里面挤,长臂一伸,将紧贴着墙壁的人,扯到怀中抱着。
沈邵垂着眼眸,瞧怀中的永嘉仰着头一错不错的看他。
“怎么…失望了?”他坏笑着逗她,果见她瞬间移开目光,再不看他,沈邵低笑起来,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紧了紧:“朕不像你,可以睡到日上三竿,朕要上朝,批折子,才空下来,便去淑华宫接你,”他贴近她耳畔,轻含了含她的耳唇:“你要老实些…”
床幔落下,视线下的光更弱了,永嘉被沈邵抱得很紧,有些透不过气,他的声音落在耳里,她没力气去想,只胡乱听过,她心里塞得满满的都是弟弟的安危。
“桓儿的事…陛下可有与朝臣商议…”永嘉忍不住开口,她清楚若用城池来交换,只怕前朝会有很多人反对。
她话落后,殿中满是沉寂了,她等了许久,见沈邵仍闭目不言,不由又唤他:“…陛下……”
“永嘉,”沈邵终于嗓音沉沉的开口:“朕累了,睡醒再说。”
永嘉闻言盯着闭目的沈邵,怀中似有一块巨石滚落,堵得她透不过气,她凝眸盯视他半晌,直到眼睛发酸,她缓缓闭上目,藏住下面的红。
永嘉不记得自己是何时睡着的,朦胧醒来,外头的天深黑了,身旁已不见沈邵的身影。
她撑着身子从床榻坐起,扶额缓了缓脑中的浑噩,掀开被子,披了件外裳下榻。内殿没有灯,只有外头稀疏的烛火透过门缝流进来。
永嘉推门沿着光走出去,外殿火光最明亮处,沈邵正坐在书案前批折子,听见她的脚步,抬眸望了她一眼:“醒了?”
永嘉没说话,只走上前,坐在他身旁,主动帮他研磨。
沈邵侧眸看了一眼永嘉的动作,没有说话。
“桓儿的事…陛下是如何想的?”永嘉端起清水,向砚台中稍加了些许,拿起墨继续研磨。
“朕在想法子。”沈邵合上手中的折子,又拿起一本。
“什么法子?”她问。
沈邵看着折子上的内容,眉头愈紧,他没有批改,‘啪’的合上,扔到一旁,抬手捏了捏眉心,才转头看向身边人:“永嘉,博弈之事,急不得,想救人,要有耐心。”
永嘉对上沈邵投来的目光,与他对视片刻,她沉默垂下眼眸,继续研磨。
沈邵见了,收回目光,欲抬手再拿折子,忽听身畔的人开口。
“今日被俘的是桓儿,所以陛下可以不急,陛下可以只当成一场博弈,输与赢也许都是陛下想要的结果,可臣不能,臣无法不急,臣敢问陛下,若今日被俘的是何欢,陛下还能像现在这般,气定神闲的与臣说耐心吗?”
殿中的明烛,恍惚一闪,沉沉夜色,四下霎是寂静。
沈邵闻言,眼眸眯起,他盯着身侧的永嘉半晌,最后问她。
“那你想要朕,拿大魏的土地、拿将士们一刀一枪拼下来的城池去换沈桓的命吗?”
永嘉闻言一噎。
她开不了口,可她更舍不下桓儿,若是可以,她宁愿用自己的命去换桓儿的命。
“回内殿,”沈邵收回目光,拿了本折子展开:“别在朕这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