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亮起,永嘉才看清楚, 地上男子苍白的五官, 他受了伤,腰腹上深插着一把匕首, 周围的衣衫浸满了血,他被一众侍卫抬起,朝旧殿中去,身上的血滴了一路。
侍卫首领对永嘉恭敬行礼:“殿下,此处危险, 微臣送您回宫吧。”
永嘉看着眼前的侍卫,装作无措,点了点头。
待走到半路上,永嘉转头对侍卫道:“宫中事忙,本宫可以自己回去。”
侍卫听命告辞,永嘉换了方向去御门,刚一入殿,正遇上向外走的沈邵,他看见她,蹙起的眉头更紧,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你去哪了?”
芸香回了御门后,向沈邵告知了永嘉想独自在宫南的御花园走走,沈邵立即派了奴才,欲将永嘉接回来,结果奴才们抬着软轿在御花园里找了一周,都未见长公主身影,急急回来复命。
沈邵听了一急,正要亲自去找,刚一踏出御门,便见到自己走回来的永嘉。
“迷路了,”永嘉低着头:“臣好像去了不该去的地方。”
方才的行踪,永嘉不打算埋沈邵,她被宫中卫队撞了正着,他们很快会将今夜的事,悉数禀报给沈邵。
她本就是无意撞上的,也没什么可藏可掩,与其一会让沈邵通过别人的嘴知道了,倒不如自己先说出来。
沈邵闻言神色略深,他挥手屏退奴才,牵起永嘉的小手,将她带入殿中。
“怎么回事?”沈邵问时,大手扶住永嘉的双肩,他上下检查她的身子,没发觉什么不妥。
永嘉感受到沈邵的动作,稍微躲闪:“臣没受伤…”她将方才的事情经过大致与沈邵讲了一遍,话音刚落,便听王然在殿外通传,说禁军首领有要事上报。
沈邵抚了抚永嘉的脑后,教她先去内殿等着。
庞崇从殿外大步走入,对着御案前的沈邵低身一礼:“陛下,宫中出了内奸,突厥的小王爷受伤,臣派禁军在宫中搜捕,在宫南御花园枯井旁找到了一个宫人尸体,发现时已服毒自尽。”
“臣猜测,或许是突厥内讧,左狄王派想借刀杀人,让小王爷死在我们手里,挑拨突厥王与大魏结仇。”
庞崇话落,又跪地请罪:“是臣的失职,让宫中藏了通敌之人,请陛下责罚。
殿中的烛火晃晃跳动,沈邵看着地上请罪的庞崇:“朕知你是忠心的,突厥想借刀杀人,自然千方百计的想办法买通宫人,起来吧。”
庞崇磕头谢恩。
“去查那宫人的底细,通敌叛国,斥三族,通告天下,再割了他的脑袋,训示六宫,朕要看看,在这皇宫里面,还有谁敢!”
庞崇领命退下。
永嘉躲在廊道后,听见庞崇告退,连忙回了内殿。
她今日撞见的果然是突厥王之子,那被买通的宫人,可就是她在宫门口遇上的那个?
永嘉想着,心忽跳得厉害,她忍着怀中的后怕,见沈邵面色沉沉的从门外走了进来。
沈邵跨过内殿门槛,他看着独身坐在小榻上的永嘉,快步朝她走过去。
永嘉尚有疑惑的望着沈邵,忽被他抬手,用力圈在怀里。
永嘉一愣,之后忙推他:“陛…陛下……”
沈邵感受到永嘉的挣扎,却越抱越紧,他捧起她的小脸,深望良久,最后语气严肃的,像是在斥责。
“往后身边不许离人,哪怕是在宫里也不许乱走,你想去哪必须先告诉朕,朕许了,你才能去,听懂没有?”
永嘉仰头望着沈邵,她看着他颤抖的眼底半晌,最后缓缓垂下眸,什么都没说,只答了一声:“是。”
沈邵见永嘉听话答应,略略俯身,在她略冰的额头落下一吻,又向下,吻过她秀质的鼻梁,樱粉的唇,浅浅含住。
方才听见庞崇说到,宫里出了被突厥收买的奸细行刺,他倒没先顾念御门的安危,他最早想到的便是刚刚独身在外的永嘉,待他听见那奸细是在宫南御花园井边服毒而死的,心底不禁生了冷战。
他忍不住后怕,他不敢去想,若永嘉早一步,当场撞见那宫人行刺,会是什么的结果,突厥王子死便死了,要是连累她该如何?
永嘉倒在小榻上,她颤抖的腕被沈邵压着,她感受着他笼罩来的气息,忍不住偏头躲开。
沈邵的吻,落在了永嘉的耳唇上,他察觉,捏住她的下颚,将她的小脸扳正,不待她挣扎,又低身吻住,他怀抱着她,嗓音沉沉的与她道。
“永嘉…朕忍了太久了…”
永嘉心尖发颤,她感受到松开衣带的那只手,缓缓闭上了眼睛。
***
沈邵并未与永嘉提起,皇后为她和白毓辰说亲的事。
白毓辰不比陆翊宋思楼之流,那等货色,沈邵不信永嘉能瞧得上,他倒是亲眼撞见过,那色胆破天的蠢货在宫宴上缠着永嘉不放。
至于说亲之事,白毓辰是什么心思,皇后是什么心思,白家又是什么心思,他不必想也清楚。
大王爷的侧妃前月诞下一子,快逢满月,在王府中设了满月酒。
大王爷在朝为官,当日请了不少朝中同僚,其中自也不乏新贵,譬如骠骑将军陆翊,新任丞相范缙之,世家亲眷亦不可少,如西北大将军何长钧,国公府刘家世子,白家国舅爷白毓辰等等…
永嘉也收到王妃嫂嫂的贴子,请她后日去府上参加小侄儿的满月酒。
第41章 等她失了贞洁
永嘉借着要给小侄儿挑选满月礼物的由头, 求沈邵放她回长公主府住两日。
沈邵自然不愿意,要她去宫中库房随便挑,永嘉不肯, 两个人僵持一阵,最后沈邵先低了头, 却缩短了一日。
“小孩子的礼物, 用不上多废心思, 挑上一日就足够了。”
永嘉便在满月宴前提早一日出宫,沈邵原是要将芸香派到她身边, 永嘉说她日日将御前的宫女带在身边, 太过惹眼, 一定会让人起疑,他派辆马车送她回去就行。
沈邵这些日子,大多是顺着永嘉的,怕她再急得生病,念着是白日里, 她又是回长公主府,便也作罢,让王然挑了个可靠的车夫, 送永嘉出宫。
永嘉下车后, 打赏了车夫,告诉他回宫中复命, 她自己入了长公主府。
赵九早得了宫里的消息,领着一众奴仆,在公主府大门处相迎。
“殿下是想亲自去库房看看,还是奴才将册子拿来,您瞧中哪个, 奴才命人寻出来。”赵九弯着腰在前引路。
“不急,”永嘉却站在府门口没有往里面走:“备辆车,本宫要先去行宫。”
赵九闻言先是一顿,接着忙点头:“殿下稍等。”
永嘉乘着公主府的马车去了行宫,她叫车夫留在此处等候,接着入了行宫。
永嘉先去找了陈尚宫,让她帮忙备一套下人的衣裳,再雇一辆马车停在行宫后门,陈尚宫不解,她担心的多问了几句,又问为何近来都不见姜尚宫陪着她。
永嘉只先搪塞过去,她入房中侍奉母妃用药,小半个时辰,陈尚宫从外头回来,悄悄告诉她一切准备好了。
永嘉见了,便笑着与淑太妃解释:“大哥的侧妃生了小公子,明日是满月宴,我先回府挑礼物,过两日再来看母妃。”
淑太妃听了,便命陈尚宫去妆奁里挑了个玉佩出来,让永嘉带给小侄儿,说是她做长辈的一点心意。
永嘉笑着应好,起身告退,陈尚宫送永嘉出门。
“您说娘娘何必这般心好,那大王爷都没给咱娘娘下帖子,自从先帝去后,大王府就与咱们断了联系,您与娘娘落难时,他这个做兄长的,也没见站出来说句话。”陈尚宫有几分不情愿的将玉佩奉给永嘉。
永嘉在偏室里更衣,换了身女侍的衣裳,又将发髻改了,只带了支素银钗子,她接过陈尚宫递来的玉佩,安慰一句:“大人如何,小孩子总是无辜的,母妃是将这玉佩给小侄儿,又不是给大王爷。”
陈尚宫叹了一声:“话是这么说,可娘娘曾经待大王爷不薄,他亲娘去的早,娘娘给惠王殿下做什么穿的用的,总少不了大王爷的那一份,如今…”
“好了,”永嘉打断陈尚宫,她将母妃的玉佩贴身收好:“马车备好了?人还可靠?”
陈尚宫点头:“殿下放心。”
永嘉听后又叮嘱:“我府里的车夫在行宫外等着,他是陛下的人,你看好他,莫让他乱走,若是我晚些没能回来,他问起来,便说我乏了,在这睡下了,让他再等等。”
永嘉安排好一切,从行宫出门上了马车,往京郊去寻姜尚宫。
姜尚宫身上的伤几乎养好了,她等到永嘉,两人又一同乘车返回城中,去了聚宾客。
“奴婢这些日子一直在打听,那些商行每年走南闯北的运货,会去不少地方,若是让他们帮忙寻人,也许会有进展。”
姜尚宫因罪被沈邵逐出了宫,永嘉没有急于求情,一来她没有把握自己张口后,沈邵一定会同意,二来将姜尚宫留在宫外也有方便之处。她要找那些被放出宫的何皇后的旧宫人,一定少不了有人在外奔东跑西,姜尚宫不陪在她身边,行动上不受约束,更方便她们找人。
永嘉从衣袖中拿出一瓶药:“这是我悄悄向何院首求的,你身上的伤虽好了,我只怕体内会留淤血,这是何院首祖传的方子,只需每日含服一粒。”
姜尚宫瞧着永嘉递给的药,忍不住眼红:“奴婢没事,殿下莫要为奴婢操心了,奴婢看过宫外的大夫了,说已经大好了。”
永嘉将药塞到姜尚宫手中:“等过阵子若有机会,我请何院首来给你把个脉,何院首若说无事,咱们才好真的放心。”
马车停在了聚宾楼外,姜尚宫约了商会的人在此处见面,她们打算先从二等宫女寻起,谎称是家中失散的姐妹。
永嘉低头跟在姜尚宫身后,走入聚宾楼,报上提早订好的雅间,有小厮引着往楼上走。
前头,姜尚宫的脚步猛地一顿,永嘉察觉抬头,身子也忍不住一僵,她下意识转身,就往楼下走。
聚宾楼二楼,何欢和何铎正从雅间中出来,看见楼梯处正上楼的姜尚宫,何欢连忙何铎快步走过去。
姜尚宫看着走过来的何家兄妹站在原地未动,她挡在楼梯口,微微回头瞧,见永嘉已快步下了楼梯。
永嘉下到一楼,直奔聚宾楼的大门,她这身装扮,绝不能让何家人撞见,何家人见了一定会起疑调查她,若是被他们知道她私下寻找何皇后的前宫人,定会想尽办法阻止,最严重的,他们还会告诉沈邵。
永嘉埋着走,快步往聚宾楼外走,刚跨出门槛时,与来人撞了个满怀。
永嘉头上一晕,她扶着发昏的额头向后退了一步,抬头看向相撞的人,又是一愣。
陆翊从门外进来,他正欲开口道歉,待看清身前女子的容貌,嗓中的话一时卡主,他怔怔瞧着永嘉这一身装扮:“殿…”
永嘉忙示意陆翊噤声,她不敢回头向二楼看,情急之下,她先拉起陆翊,快步出了聚宾楼门。
永嘉直奔楼外巷子里的马车,躲起来,她看着迷惑不已的陆翊,将他请到车上来。
聚宾楼内,何欢围住姜尚宫,朝她身后四处打量,未见到永嘉的身影,面上顿时有几分失望,接着她抬眸审视姜尚宫:“你来这做什么?和谁来的?”
“郡主,”姜尚宫低身行了礼:“奴婢来买些点心。”
“买点心?这点小事,公主府那么多奴才,也不用你跑来买吧?”
“这是奴婢的私事。”姜尚宫垂头道:“郡主若没什么别的事,奴婢先告退了。”
姜尚宫说罢转身欲走,却被何欢拦住:“等等,本郡主有事问你。”
“本郡主听说,前阵子皇后替白国舅说亲,想娶沈姝,可是真的?”何欢前阵子参加了个梅香宴,去园林赏梅花,在宴上听夏贵妃的娘家庶妹说,皇后前阵子替白毓辰说亲,想娶长公主,结果惹了陛下不悦,大半夜从她宫里离开,至今还冷着皇后,一次都没去过淑华宫。
姜尚宫被何欢这话问得一愣,永嘉并未向她提起过此事,姜尚宫不明其中缘由深浅,闻言只垂下头:“奴婢不知。”说完要走,又被何欢拦住。
“你唬谁呢?你会不知?快说,你今日若不说清楚,就别想回去。”
“郡主三思,奴婢是长公主的人,您若押我,要先问过长公主。”
何欢听姜尚宫此话,顿时眉毛一扬:“你拿沈姝压我?你当本郡主怕她?”
“够了,”何铎眼见何欢又要闹起来,忙伸手将她拉住,他对姜尚宫道:“你退下吧。”
姜尚宫复行了礼,转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