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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娇权臣笼中雀 第58节

    赵朔眯着眼睛看了他一阵。
    眼前的权臣容色清绝, 墨发以玉冠束起。一身深蓝色的官袍裁剪得宜, 领口与袖口处的玉扣严整阖起,愈显神容疏淡, 清冷寡情,并无半分狎昵之态。
    赵朔有些扫兴, 冷哼一声, 皱眉将话茬转过:“前几日皇叔亲自入宫见朕。说是边境的战事已持续了两年,而其中战事最多的程门关接近他的封邑, 底下的官员也几次送信给他求援, 若是这般不管不顾, 便是颜面上也过不去。”
    谢钰淡淡垂目, 顺王并未与他提起过此事,大抵是上回惊马之事寻不着罪魁,便将此事算在了他身上了罢。
    谢钰并不过多在意。自他掌权以来,与顺王的分歧数不胜数,决裂只在彼此一念之间,倒也不差这一道推波助澜,“王爷这是想亲自领兵,身先士卒?”
    赵朔双眉愈紧:“皇叔说若能借五万精兵,定在年节前平定程门关之乱。”
    五万精兵,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作为增援,暂且打退外敌,平定边关之乱是绰绰有余。可若是想斩草除根,恐怕艰难。
    更勿论是想用来做些大逆之事。
    谢钰的长指垂落,无声轻叩着几面:“圣上意下如何?”
    “朕不想借。”赵朔并不讳言:“父皇病重时,曾与朕说过。若是在政事上有心无力,可由诸位辅政大臣代理。唯独这兵权,不得妄动。”
    谢钰颔首,并不诧异。
    先帝是行伍出身,铁马长戟打下的赵家江山。
    临去之前,将天下兵权一分为七,其中之四,分别交与跟随他开国的四位大将军用以镇守边关,其中之二,归新帝所有,用以拱卫皇城。
    最后一份,也是当年先帝麾下最为精锐的一支铁鹰卫,却隐在暗处,蓄而不发。以确保这赵氏江山,不会落到外姓之人手中。
    “陛下的万寿节将至,一切事宜,应当移后再议。”谢钰缓缓道:“且程门关苦寒,终年大雪。王爷即便想要亲征,也需多做准备,不可急于一时。”
    “那便依你之意,万寿节后再给皇叔答复。”
    赵朔点头首肯,也将手中把玩着的鬼工球暂且放下,继续与谢钰商讨起万寿节上的一应事宜。
    殿内的茶水添了数次,直至殿外红云漫天,宫门下钥的时辰将至,谢钰方起身,却并未立即请辞,而是比手道:“今日臣斗胆,想问陛下要一件赏赐。”
    赵朔原本听了半晌枯燥的宴会流程,已有些心不在焉,可听见谢钰这般开口,倒是颇为好奇的抬眉道:“少师想要什么?”
    “去岁苏州巡抚上贡之物。”
    赵朔听了却有些失望,只是一挥手对旁侧道:“崇德,去库房取来。”
    谢钰这才谢过赵朔恩典,往太极殿外略等。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崇德便领着两名小宦官脚步匆匆而来,双手将一半人多高的木匣交与谢钰,也笑道:“陛下不好此道,此物放在库房中,无异于明珠蒙尘。若是此物有灵,也会感激少师知遇之恩。”
    “公公谬赞了。”谢钰与他寒暄了一句,便将木匣接过,步下玉阶,独自上了官轿。
    此刻天色已渐渐暗下,宫中四面华灯初上。
    轿夫们纷纷加快了脚步,终是赶在下钥之前,出了北侧宫门。
    宫门外不远处,停着一辆轩车。泠崖正跨坐在车辕上等待,见到谢钰的官轿便立时翻身而下,往官轿跟前比手道:“大人。”
    谢钰淡应了一声,令轿夫落轿,转而上了轩车,将木匣横放在车内矮桌上,以手支颐看着匣面上的玉兰雕花,不知神思何属。
    银鞭一响,骏马疾驰而去。
    为了赶在宵禁前回府,泠崖驾车走得皆是少有行人的偏僻小道,加之已是倦鸟归巢时节,四面也渐渐没了人声。
    谢钰这才淡声道:“御马之事,可有眉目了?”
    泠崖隔着车帘低声答道:“属下根据您的吩咐追查过去,果然查到,前一日陛下在宫中无聊,曾召了宫外的马戏班子入宫取乐。这些人借用过马场,为陛下表演猴戏。”
    谢钰抬眼,长指略微收紧:“人可拿住了?”
    “死了。”泠崖答得简短:“属下晚去一步,待赶到之时,戏班子连人带畜尽数被人毒死,无一幸免。”
    “属下办事不力,请大人责罚。”
    “罢了。”谢钰的长指松开,阖眼淡淡道:“若是没有几分手段,又如何能躲过顺王的追查,将事情栽赃与我。”
    只是不知,京中何时又出了这等势力。
    搅得本就严峻的局面更为混乱,也不知意欲何为。
    泠崖应是,又道:“那此事便如此放过?”
    谢钰抬眼,眸底尽是寒意:“幕后之人百般筹谋,自不会轻易罢休。待万寿节时宫中开宴,君臣同乐时,自是绝好的时机。想必此人亦不会放过。”
    “加派些人手,暗中查探。”
    他不在意这离间计所带来的后果,并不代表,幕后之人便可安然坐享渔利。
    *
    沉香院上房内,清雅的沉水香自傅山炉中冉冉而起,细若游丝。
    折枝方用罢晚膳,正惬意地坐在玫瑰椅上,小口小口用着一碗清凉解暑的绿豆汤。
    晌午新煮的绿豆汤本就清甜,半夏还以细布滤去了豆皮,又特地放在井水里镇过。此刻拿出来倒在碗里,便连碗壁都带着井水的清凉。在烫热的夏夜中用来,舒服得令人想要喟叹。
    只可惜折枝还未啜上几口,便听见窗畔轻微一响,似是夜风吹动半开着的长窗,敲打在窗楣上的响动。
    折枝起初并未理会,可还不曾用上几口,却听那声响再起,这才蹙眉往长窗处望去。
    视线方抬,却见是谢钰一身深蓝色官袍立在窗外,长指轻叩着窗楣,面容半沉在廊上的夜色里,看不清面上神色。
    折枝一慌,手里的白瓷小勺没拿稳,落进跟前的绿豆汤里,溅起三两点汤汁落在几面上,露珠似地盈盈滚动。
    “哥哥回来了?”折枝忙站起身来,笑着往长窗前行去。藏在春衫袖下的指尖,却隐隐有些发颤,做贼心虚似的。
    她今日刚去过秋草那,问了瓦片的事,这才回府没多久,刚用了晚膳,谢钰便在这时过来寻她,未免太过巧合了些。
    不会是过来兴师问罪的罢?
    她心底一慌,忙又安慰自己——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更没来得及托人去查亲生父母的事。谢钰应当不会如何恼怒。
    她这般胡思乱想着,也渐渐行到了长窗边上,又轻笑着问他:“哥哥怎么这个时候往沉香院里来了?”
    “给妹妹备了件礼物。”谢钰薄唇轻抬,信手将那半人高的木匣子递过去:“妹妹看看,可还满意。”
    “礼物?”
    难道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折枝轻抬起羽睫,讶然抬手将木匣子接住。
    却比她想得沉些,折枝一时不防,轻轻低呼了一声,连连往后退去。
    眼见着就要撞上不远处的长案,谢钰蹙眉,逾窗而入,将小姑娘连人带木匣横抱而起。又往屋内走了几步,于一张玫瑰椅上坐下,让小姑娘抱着木匣子坐在他的膝面上。
    “打开看看。”他轻咬了咬小姑娘的耳坠,低声诱哄道。
    折枝雪腮微红,轻轻应了一声,将那浮雕玉兰的木匣横放在长案上,抬手徐徐打开。
    先入眼的,是一层极为昂贵的纯白鲛绡,拂开后,方能看见搁置在其中的那架古琴。
    琴身通体纯黑,光润如凝,宛如一方无暇墨玉。
    可明灿的灯火往上一落,却又泛出几线翡翠似的幽绿,宛如一线藤萝缠绕乔木之上。
    折枝从未见过这样好的古琴品相,素手停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先取出那纯白鲛绡垫在长案上,这才小心翼翼地将古琴抱出,轻轻放落。
    她从琴徽细细看过去,视线一一拂过琴头、琴尾、雁足、丝线,最后终于落回到琴面上。
    却见那蚕丝与白芨做的琴弦下,隐隐约约藏着四个小字。便离近了些细细看了好一阵,终于还是抬起脸来看向谢钰,小声问他:“哥哥,上面写得是什么字?”
    “是用古篆写的‘桐梓合精’四字。”谢钰答道。
    “桐梓合精——”折枝轻轻念了一阵,杏花眸微微睁大了:“名琴绿绮?哥哥从哪得来的?”
    谢钰将下颌抵在她的肩窝上,轻笑出声:“陛下赏的。”
    折枝闻言仍有些不敢置信,甚至怕自己是在做梦。
    忙用藏在袖口里的指尖轻轻掐了自己一把,觉出痛意,又低下头去依依不舍地看了好一阵,这才迟疑着抬眼望向谢钰,小心翼翼地轻声确认道:“这么好的琴,哥哥真送给折枝?”
    谢钰‘嗯’了一声,吻了吻她花枝般纤柔的颈:“既有了新的,便将旧的忘了。”
    折枝得了肯定的答复,那双潋滟的杏花眸这才升起笑意,又将那绿绮看了又看,这才侧过脸弯眉对谢钰甜笑道:“谢谢哥哥。”
    她说着,将古琴收回木匣里,小心放好。
    又从谢钰的身上下来,亲手去端了一碗镇好的绿豆汤过来,笑着递到谢钰手上:“这是晌午新煮的绿豆汤,最是清热解暑,哥哥尝尝。”
    谢钰接过白瓷小碗,视线却只落在小姑娘的芙蓉面上。
    房内灯火融融,往她纤长的羽睫上落下一层淡淡的光晕,绒绒如金。一双清冽的杏花眸里流波潋滟,笑意深浓,美酒般香醇醉人,诱人沉沦。
    他阖了阖眼,倏然有些想念那芍药花瓣似的红唇入口时柔软颤栗的滋味。
    夜风自长窗外拂来,将小姑娘的语声渡到耳畔,像是羽毛轻轻拂过,带来轻微的酥痒:“哥哥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与陛下谈了一整日政事,有些乏了。”
    谢钰将瓷碗搁下,轻轻抬手,握住了小姑娘柔软的裙带勾缠在指尖,薄唇轻抬。
    “过来借宿一宿。”
    -完-
    第56章
    ◎今夜没有简介。◎
    夏风随着他的语声, 自两人之间潇潇而过,捎来庭院中醉人的荼蘼香气。
    折枝雪腮微烫,伸手握住了裙带一端, 试探往回轻带了一带,见谢钰并不放手,这才在他耳畔蚊呐般地轻声道:“折枝去给哥哥铺床。”
    谢钰轻笑,松开了指尖。
    那柔软的裙带便重新垂落回小姑娘腰迹, 随着夜风轻轻晃荡了两下,很快被一双柔荑握住, 重新束好,藏进了云白色的外裳里。
    小姑娘将白瓷小碗收回去,又拿茶盏倒了清水给他,这才快步绕过屏风,行至拔步牙床跟前。
    谢钰随之抬步, 见小姑娘半跪在床沿上, 将上头的锦被细细整理了一遍, 将每一个皱褶都抚平, 又掸了掸那面绣花软枕,这才直起身来, 拉着他的袖口带他一同往床榻上坐落,又抬手一枚一枚地解开他领口的玉扣。
    深蓝色的官袍落下, 被折枝叠好, 放在不远处的春凳上。
    继而,又是轻微一声响, 却是玉冠上的暗扣被她打开, 连同束发的玉簪一同放于旁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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