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说了,他与定远候情同兄弟,定远候在时二人没能常相聚,如今人走了也没能留个念想,这令牌赠给郡主,也算是纪念这份情义。”
平北大将军的令牌,往大了说可以号令平北军,往小了说也是两家互通来往的信物。
收了令牌,也就是接受了封巍的助力,这对她来说是件大好事。但玉明熙总觉得不对劲,因为与爹爹的情谊,愿意帮她这个小辈,能够做到大将军之位的人,会这么感情用事吗?
“我不能收。”玉明熙依旧拒绝,笑说:“陛下不喜我在前朝做事,说不定我哪一天就会树倒楼塌,不好因为我牵连到大将军,这令牌,您还是还给他吧。”
不给近侍再劝说的机会,玉明熙走去人马集结的路上,翻身上马。
玉明熙与张贯带着人马出城。城门之外不远处是裴英和薛兰儿远远的望着他们。玉明熙一眼就看到了裴英,她没有上去跟他告别,只是稍稍抬臂向他挥手。
停留在苍州的这几天,她拥有了很多美好的回忆。眼下只是短暂的分离,他们会在京城再见。
——
一个月后,盛夏的炎热渐渐消散,暖暖的阳光照耀着夏季末尾依旧青葱的树木。
玉明熙回到京城述职,清晨进城,一整天在户部兵部来回跑,好不容易忙完今天的公事,晚上回家吃饭就碰见上门探望的林枫眠。
“问月斋的鲜花饼,特意排队去买来给郡主尝尝鲜。”林枫眠说罢,他身边的小厮将点心递到小燕手上。
“林尚书还真是有闲心,不像我去苍州跑了一趟,回来还有一大堆公务要处理,看看,批折子批的手都扭了。”两人一同走进郡主府,玉明熙可怜兮兮地把手伸给他看。
林枫眠探出扇子擎起她细嫩的小手,用手掌轻轻揉按,关心道:“走这一趟辛苦了,等你忙完这一阵,我请你去家里吃酒,我亲自酿的梨花醉。”
“梨花醉倒是诱人,我只怕酒还没吃上,就被你娘逮到,劝我跟你议亲。”玉明熙把手抽回来,面露难色。
林枫眠思索一番,轻笑说:“那我请你去游湖,带上两坛梨花醉。”
玉明熙展颜,曲了胳膊轻撞他一下,“这才是真朋友!”
跟在两人身后的心腹对这画面早已经见怪不怪,小燕脸上挂着喜悦的笑,看前面青梅竹马的主子调笑嬉闹,怎么看怎么登对。这才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走到后厅上,玉明熙坐下来对坐在身边的林枫眠小声问:“枫眠,我走的这几个月,京城里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这……”林枫眠欲言又止。
小燕看林枫眠不好意思说出口,主动说:“群主您不知道,这阵子京城里最热闹的事啊,就是——王妃打花魁!”说罢,捂着嘴嬉笑起来。
玉明熙不解,瞪了没规矩的小燕一眼,让她收敛了笑声。
林枫眠解释说:“你也别怪她,这件事的确闹得不好听。三王爷与一娼妓在五王爷的诗会上苟合,被几个官员当场撞见,第二天就有人在朝上参了三王爷私德不检,如今,三王爷还在关禁闭。”
自幼只读圣贤书的林枫眠亲口说出这污糟事,脸都快羞红了。
盯着那张温润如玉的俊脸,玉明熙觉得好笑,“咱们不过是私下聊聊别人的闲话,你一个大男人,羞什么。”
林枫眠羞愧低头,像是回想起了骇人的画面,磕巴道:“当时我也在诗会上,与人一同去赏荷花,然后……就撞见了。”
感情他是那几个当场撞破三王爷奸情的官员之一。玉明熙实在憋不住,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所以,三王妃气不过,就去打了那个娼妓?”
林枫眠点点头。
小燕在后面插话,“三王妃平时看起来柔弱,下手打人真狠。听说如霜姑娘那张脸都给她抓花了,咦——想想都疼。”
“谁?”玉明熙心下发寒,顿时收起了笑脸。
“如霜姑娘啊。”小燕呆呆道,“就是城北最大的青楼,软香阁里的头牌,咱们府上离那儿很远,我也是听说了这事儿后才知道那个娼妓叫如霜。”
“如霜……”前世被赵洵迎娶进门的夫人,一个出身青楼的娼妓。
玉明熙喃喃道,“她怎会跟三王爷搅和在一起?不应该啊……”
她送了赵洵一幅千里江山图,就算拿去卖掉也足够他赎出如霜。他那么爱她,做高官时都丝毫不在意她的贱籍身份,怎会不救她,任由如霜被李禄欺辱?
如果赵洵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不在乎,那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来欺骗她的感情,毁掉属于她的一切?
作者有话说:
赵狗冒头
玉明熙:打狗头!
裴英:杀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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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言万语道不尽我的心意,只能努力用营养液浇灌你,你可感受到我无尽的情意!】
-完-
第25章 、25
◎两只醉鬼◎
墨绿的草原之上顶着一片阴沉的天,压抑潮湿的空气让人精神不济。
徘徊在云端的飞鹰画着圈绕在山坡顶上,军营驻扎的山林外,坡下堆着十几具腐烂的尸体。野鹰翱翔许久不见猎物露头,俯冲到山坡之下,啃食几具白骨上残存的腐肉,利爪在骨架上留下划痕。
两国之间紧张的局势让边界线上的居民战战兢兢,频繁的出兵试探吓跑了草原上的动物,野鹰只能以战死后无人收尸的人肉为食,长此以往,养成了攻击人的习性。
清晨时分下起雨来,清凉的雨丝冲散了空气中的压抑。因为下雨推迟了练兵,训练场上显得空荡。
薛兰儿起了个大早去找裴英,要与他商讨日后边境线巡逻的路线和时间,来到营帐外却被常柏告知,裴英不在帐中。
雨水将训练场淋的泥泞,少年站在雨中,执一柄弓,将羽箭对准了百米开外的靶子,将弓拉满,松开手指,羽箭从靶右边错了过去。
靶子后的地上扎着好几只脱靶的羽箭,虽有雨水模糊视线,但裴英还是发现不对劲。
“将军的箭术有待精进啊。”薛兰儿撑着伞从他身后走来,半是玩笑半是安慰说:“你家里已经有一个射箭高手了,将军不必非得有郡主那么准的水平。”
“嗯。”裴英随口应了一声,垂下手臂。
他握了握自己的右手,又握起左手十指,明显察觉出两只手的反应不同——他的左手反应迟钝了。
儿时吞下蛊虫后,它就存活在自己身体里。小的时候有好几次差点没活过来,是蛊虫为了自己能存活,在他身体里疏通血脉续命。长此以往的饮鸩止渴对他的身体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影响,如今才十七岁,左手的肌肉和血脉都仿佛迈入了老年。
此症无药可解。
裴英惧怕会有大夫看出来他身体上的残缺,所以他很少看大夫。但是上一次被玉明熙哄着看了军医后,他更加确定,自己的病症不是普通大夫能诊治出的。
他还有几年能活呢?如今左手已经开始老化,接下来就是手臂、胳膊、肩膀……迟早有一天,他身体会被蛊虫吃空。
“裴将军,您发什么呆呢?”薛兰儿在他面前比划手,伞沿上滴落的雨水浇在他头发上,薛兰儿抱歉的后退,裴英却没反应。
还是这么不爱理人。
薛兰儿暗地里叹一口气,郡主来的那几天多好,裴英会说会笑还像个人似的,郡主一走他又变回高冷沉默的冰美人,别人在他面前说了半天,只要是他不想听的,是半句话都不会回人家。
郡主那么温柔可人的姑娘,怎么会有一个如此冷僻的表弟。
心里嘟囔着裴英的古怪脾气,面上还是要跟他好好说话,日后回了京,不还是要靠着他跟郡主打好关系嘛。想到这里,薛兰儿脸上重新挂上微笑,“将军别淋雨了,要是冻出病来,郡主可是会心疼的。”
她会心疼?
听到这里,裴英终于有了反应,转开视线,背着弓箭走去主帐。
薛兰儿跟着过去,看他在主帐里写好了巡逻的新路线和时间安排后,才问,“将军,我听说您跟上面请示了要调回京城去?”
裴英点头,“离家太久,难抑思念之情。”
薛兰儿表示理解,好奇地问:“等您走了,咱们军营里谁做主呀?佟副将?郭将军?……总不会是那个老掉牙的孙老头吧?”
“佟桦为人耿直,刚正不阿,我走之后他会接替我的位置。”裴英正色道,“这样副将之位会有空缺,之前我也物色了新的人选,你可以多关注着。”
主事人让佟桦来做,薛兰儿完全没意见,但是副将的新人选?她想起自己前几天在军营里看到的新人,不敢相信的问道,“您说的人选,不会是那个身高九尺的草原汉子吧?”
“阿木尔对草原很熟悉,让他在新兵营里锻炼几个月,就可以留用了。日后一定是个堪用之才。”
裴英说起正事向来都是一副不容再议的口吻,况且他这番安排缜密周到,既不会让老将争权夺利,又拉拢了草原上的牧民,一举两得的好事。薛兰儿就是再不情愿,也没理由开口反对。
外头的落雨渐渐小了下来,没有了聒噪的人声,裴英连呼吸都自在了许多。独坐在帐中,摩挲着手腕上的银镯子,睹物思人。
想的不是葬在土里的娘亲,而是远隔千里之外的玉明熙。
——
郡主府的饭桌上摆了丰盛的晚饭,是玉明熙的接风宴也是她与林枫眠的酒会。
玉明熙本不爱喝酒,但长久在户部里办公,与其他五部之间工作往来人情往来久了,渐渐喝得习惯起来,又因为心里总是压着事儿不能告诉别人,愁闷只得借酒来消,便喜欢上了酒的味道。
自从那年宴会上吃酒吃醉后调戏了人,她痛定思痛,如今只跟信的过的人单独吃酒,
打小一起长起来,玉明熙连林枫眠大腿上的痣都戳过,哪怕是吃热了吃醉了,对着他啃上一口,都不觉得害臊。
林枫眠替她倒酒,不经意地问:“你去苍州的时候,见裴英了?”
“嗯。”玉明熙盯着他将酒杯倒满,迫不及待端到手里,抿一口醇厚的酒香,继续道,“押送军粮的时候去了一趟玉门,在那待了个三四天,看他率军作战,英勇无畏,我这心里还挺自豪的。”
“那就好。”林枫眠若有所思,淡淡道,“他既然有这个本事能够保家卫国,想必留在玉门……对他而言是好的。”
玉明熙摇头,“不能让他在那儿呆着。”lijia
“为什么?”林枫眠惊讶,玉明熙的回答不在他意料之中。
家中远亲能出一个将帅之才是多大的幸运,她堂哥玉显是个可用之人,可如今守在广阳府中戍卫南境,只能算是个地方官。裴英在平北军中有军阶有声望,若能长久安排在那里,必然能为他们在朝中谋取更多的话语权。
林家本是支持太子,如今太子去了,剩下两位王爷实在不堪用,便筹划着支持小太孙。玉明熙当初也是这么跟他说的,利用小太孙的影响力拉拢原先的太子一党。如今好不容易能与李禄分庭抗礼,她就开始犯糊涂了吗。
玉明熙拍拍他的肩膀,微笑说:“你就信我吧,裴英回到京城里来,远比他留在玉门要有用的多。”
看她胸有成竹,林枫眠点点头,没有多问。他们之间有利益有成算,但更多的是相伴多年的情谊和信任。
他不知道在他远去苏州的这段时间玉明熙经历了什么,但总感觉眼前的玉明熙有点不一样了。
从前的玉明熙胸无城府,天真可爱,就是一个娇生娇养的千金小姐。现在她已经二十岁了,依旧没有议亲的心思,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花费在了政务上,唯恐手中无权,任人拿捏。
酒喝多了,情绪起伏也变大了。玉明熙心里很不好受,前世受过的伤切实的印在脑海里,并非说忘就能忘。
她恨赵洵欺骗她的感情,实该带着人去打他一顿出口恶气。但她也怕赵洵,怕他用龌龊的手段毁掉她,伤害她身边的人。
这么多年过来,她从没打听与他有关的消息,只当世上没有这么一个人。埋头于专注于养精蓄锐,培植势力,恍然间再听到与他有关的事,心里还是忍不住感到害怕。
如霜,李禄……赵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