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跑到她家观景楼上观察了好几天,赵誉每日早出晚归,这日到了晌午都不见平阳王府门口有赵誉的车架出行。
她丢掉手中叫她摘的只剩光秃秃的花枝,捧着鎏金桃叶小手炉吩咐道:“咱们走。”
紫文紫诗跟在后面瞧她一副突然来了兴致的样子,问道:“小姐这是要去哪啊?”
她脚步顿了一下,仰起头,目光坚定:“我要去看看誉表哥。”
陆靖瑶看到赵誉时,赵誉穿着一身白色袍子,乌黑的头发以小银冠束起,端坐在案桌前,面前摆着棋盘,骨节分明的手里捏着一块晶莹剔透的棋子自己同自己对弈。
她不敢打扰他,轻手轻脚的走到他身后为他倒茶。
赵誉其实早就知道她来了,蹬着小粉靴,在抄手游廊里欢快的叫着誉表哥,人未到声先到。
小姑娘也不知打的什么鬼主意,声音软软甜甜的。
哪像这会,他撇了她一眼,缩在后面泡茶,怂的要死。
“过来陪我下一盘。”
这屋子里这会就他们俩,不用想也知道说的是他俩了。
陆靖瑶也不扭捏,她是会下棋的,自认水平还可以,何况她年纪小,输了也不难看。
半晌后,陆靖瑶输得脸上有些发烫,端起她刚刚倒的那杯茶要喝,赵誉伸手阻止了她,淡淡道:“这杯凉了,换一杯。”
她哦了一声,跑去重新倒了一杯茶,瞧着被堵的无路可走的白子,眸子亮晶晶的对着赵誉夸道:“誉表哥真厉害。”
赵誉默默的看了她一眼,她有些不好意思,他忽然伸手摸了下她唇角的泡,问:“这里怎么了?”
陆靖瑶有些害羞,她是爱美的,嘴角长着这个泡她也不想出府,只是实在忍不住了。
赵誉也忍不住了,小姑娘时不时的拿手捂着唇角,一副遮遮掩掩的样子,有什么好遮的,不就一个泡吗?他早瞧见了。
她垂着眸子,可怜兮兮的说:“我上火了,嘴里也是,嗓子里也是,都吃不下饭了,我要饿死了。”
赵誉拧着眉,伸手捏着她的下巴,道:“张嘴。”
陆靖瑶乖乖的张开嘴巴给他看。
舌头上确实长了个泡,里面应该也长了,这小丫头向来娇滴滴的受不得苦,这回是受委屈了。
他本来是想看看她嘴里的泡严不严重的,结果往里瞧的时候她粉嫩的舌尖微微颤了一下。
他收了手,陆靖瑶才反应过来,白皙的脸上有些泛红。
赵誉轻咳一声:“是挺严重的,你要小心一些,前阵子你才病了,这会又上了火,身体可还受的住。”
陆靖瑶心里一暖,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了,委屈道:“吃不下去饭,难受死了。”
赵誉瞧小姑娘可怜的样子,这小贪吃鬼吃不下饭,可不是要了她的命。
“米饭也嚼不动,一嚼就碰到牙板子上的泡,嗓子里堵了个泡,喝口水都疼。”
她不敢和清河郡主说怕她担心,这会倒是全都同赵誉说了。
赵誉又问:“可吃了药?”
她点了点头:“吃药也没用。”
赵誉瞧着她实在可怜的样子,唤陈源来叫他去吩咐人弄碗面来。
陆靖瑶凑到他面前道:“誉表哥,我不爱吃面。”
赵誉嗯了一声,问:“是饿肚子好,还是吃面好。”
那……那还是吃面吧,只是她也不知道能不能吃下去,嗓子难受。
赵誉看她小可怜的样子,有些好笑,拍了拍她的头:“放心,咱们就尝尝,看看能不能吃下去,你吃着好才吃,若觉得不好便想别的法子。”
他看着她尖尖的下巴,想到小姑娘幼时那圆润的小脸蛋,浑身肉嘟嘟的,还总是爱天真的问他,誉表哥,我是不是很瘦。
是真瘦了,她骨架纤细,原先有肉的时候穿了衣服也就能瞧出脸蛋是肉嘟嘟的,这会再瞧她,小腰好像一掐就没了似的。
“誉表哥,我前些日子病的时候听说你去看我了,我迷迷糊糊的也没瞧见你。”
赵誉嗯了一声,他知道她病了,过去瞧她的时候她的屋子里围的全是人,她是宁国公府的小祖宗,都宠着她,他不好在那里待久,只匆匆看了一眼便离开了。
第44章 怕死
陆靖瑶看他面上没什么表情, 不知他怎么想, 幽幽道:“生病可难受了,还要喝药, 喝的我想吐, 连日里头都是晕晕乎乎的, 誉表哥,你说我这身体这么好, 活了这么多年了也没生过什么大病, 最多也就发烧咳嗽,一两日就好了,这回竟是病了这么久。”
赵誉听她说活了这么多年了有些想笑, 看她小脸皱在一起, 怕急了生病的那种感受。
“越是没生过病, 生病的时候就越是不容易好,你要仔细些,早就同你说过, 你小孩子家的不要想这么多。”
陆靖瑶挺了挺小身板, 哼哼说:“我才不小呢,我都快要十二了。”
她叹了口气,活不了多久了。
赵誉突然沉声斥道:“还敢叹气。”
陆靖瑶条件反射的缩了下脖子,抬起头,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了赵誉一会,反应过来,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小声抱怨:“誉表哥,你总吓我做什么”
这样子,竟是不怕他了。
她早已摸清楚他的脾性,不会无缘无故的对着她发脾气的,除非她真的犯了错。
她岔开话题:“生病可真难受啊,誉表哥生过病吗?”
赵誉先是没说话,她又凑近他,小手指勾住他的衣袖摆了摆,水汪汪的大眼睛瞧着他。
赵誉想到淑仪郡主养的那条小奶狗,每回便是这般像淑仪郡主讨食吃的。
他嗯了一声。
陆靖瑶瞪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原来誉表哥也生过病啊,我还以为誉表哥这样的不会生病呢。”
他垂了垂眸子,当然会生病,他还记得秦母妃刚走那会是十二月份,天寒地冻的,永宁宫主殿廊下的石砖刺骨的冷,他跪在地上求皇后娘娘为他留下母妃和秦母妃最后的一点念想。
皇后娘娘对他的态度很奇怪,不能说不好,也不能说好。
她对他好是有目的的,她养着他,是希望他能成为自己后半辈子的依靠,成为荣国公府的仰仗。
所以皇后娘娘特别厌恶别人提到赵誉的生母和秦淑妃,她希望赵誉只记得自己一个母亲,她的目的是明确的,她养赵誉,赵誉将来登基为帝事事都听她的。
她不是没想过和赵誉建立深厚的母子感情,可在赵誉搬去永宁宫的第一个月就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这孩子太倔,和她亲不了,既然不亲,那就这么养着吧,一个没有母族的皇子,日后登了位,也还是要听她的。
那日他跪的腿都麻了,一袭玫瑰红蹙金双层长尾凤服,发髻上戴着金凤尾玛瑙流苏,漫不经心的拨弄着左手小手指上的金晶护甲问他母亲是谁,他说他的母亲是陈娘娘,秦娘娘,还有皇后娘娘。
他话刚落音,一盆冰冷的寒水便兜头泼了下来。
她还是那么的高贵,嘴角噙着笑,好似他的遭遇都与她无关一样,叫他好好考虑清楚。
抄手游廊里宫人来来往往,有条不紊的端着托盘进出伺候皇后娘娘,没有人在意他这个生母卑微的皇子。
那日他晕倒了,醒来时隔着帷帐听到皇后娘娘对他父皇解释的声音:“这孩子太倔了,陈昭仪是自杀,她的东西如何能留”
他才知道,原来他的生母是自杀,宫妃自杀是宫中大忌,家人是会受到牵连的,好在陈昭仪也没有家人可以牵连。
他听到他父皇暴怒的声音:“闭嘴,朕早就说过,阿蔚是重病。”
皇后娘娘倒是一点都不怕景德帝,竟能含着笑说:“陛下说的是。”
一句话堵的景德帝无话可说,帝王总是骄傲的,三宫六院,便是不爱,也忍受不了她们心里没有自己,更不能接受自己的宠妃自杀。
“誉表哥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啊,你一个男人,身边也没有体己的人照顾你。”
她啧啧了两声,好似在调笑他,这么大了,还是孤身一人。
小姑娘甜美的声音打断了赵誉的思绪,他伸手在她额上敲了一下:“没大没小。”
她嘻嘻的笑着,开始吹捧他:“誉表哥在我心里是无所不能的。”
“哦,你觉得我无所不能”
“那当然了。”
陈源在外头唤了一声,赵誉叫他进来。
平阳王身边呼风唤雨的陈大总管端了个盆进来,满脸讨好的放到陆靖瑶面前:“小姐快吃吧。”
陆靖瑶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脸还大的大海碗,很是生气,她觉得誉表哥这是在羞辱她。
她能吃的完这么多吗?
她已经接连十多日没怎么吃过饱饭了,每顿只吃一点,肚子还饿着,便吃不下去了。
她坐在那里不动。
赵誉问:“怎么还不吃”
她嘟着嘴抱怨:“誉表哥你也真是的,这么大一个碗拿来给我吃,我面子往哪里放啊。”
小吃货还要面子。
他哦了一声,含笑说:“你可能不记得了,你六岁那会在我这里吃东西这样的碗你能吃两碗。”
陆靖瑶默默捂脸,这就尴尬了。
当年她确实是吃的多了些。
她不服气的为自己辩解:“我那会吃的是果子,糕点,那些东西瞧着多,实则都没什么分量,我下了肚子也就没了,这一碗可是实打实的面啊。”
她不喜欢吃面的。
赵誉嗯了一声,说:“你吃吧,吃不完放在里面就行。”
这话还像点样子。
陆靖瑶拿起筷子开始吃面,她先时不敢咬,怕碰到嘴里的泡,意外的发现面很柔软,不用嚼也可以下肚。
她实在是饿了,饿了这些日子终于找到能吃的东西她也不计较自己不爱吃面的事了,她把那一大碗面吃完,捧着碗喝了汤,放下的时候打了个饱嗝,捂着嘴,有些害羞。
她跟赵誉再不客气,好歹也是个姑娘家。
赵誉倒是没怎么在意,淡淡的问:“吃完了,还要吗?”
这句话真是比任何话都侮辱人。
她刚刚还说吃不完呢。
她吃了这么多,赵誉怕她积食,带着她到院子里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