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如此,现场也有居民和警察目睹了小区一侧的绿地化为流沙的异象,还有人看见了霍青开着摩托跃入空中,最后却被一起拽进了沙下的情景。
因为当时的场面实在太过有“美国大片感”,特事科顺势宣布是某新电影的宣传手段——用全息投影放映片花,还真的把目击居民给糊弄了过去。
但特事科的人员却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在两界交叠结束之后,该小区的那片绿地边缘全成了沙地,不知打哪儿来的沙子堆了将近一米高,连旁边的围墙都消失了一块儿,由此可见,两界交叠连环境都会被改变,即使没有异兽出现,单是交叠范围如果扩大,可能整片小区都会被流沙吞噬,在交叠结束之后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仅仅是两界交叠之后,现实世界就受到了如此严重的影响,那么真正身处流沙的邵景行和霍青又会怎么样?可是有人亲眼看见他们被流沙吞噬了的!
可想而知,这消息传回特事科总部会是什么反应,顾笙当时的脸色就难看至极,吓得报告消息的人险些就要打120叫救护车。
“那顾叔怎么样啊?”邵景行听到这里吓了一跳。特事科这些人干的是危险行当,要不是仗着身有异能比普通人恢复力强,不用几年就会满身是伤。偏偏顾笙的异能不算强,还倾向于预知型,无论是战斗力还是恢复能力都差一些,现在的身体也就比普通人稍微好那么一点儿,六十岁的人有的什么血压啊心脏的问题,他多少也都有一点儿。
姬小九摆摆手,也有点心有余悸:“还好,就是血压一下子冲上去了。主要是那些人说得太吓人了,说眼看着你们被流沙拖下去的……”要说是遇到异兽,这还有个逃跑的可能,但若是身陷流沙——大自然的力量,实在不是人力所能抵御的。
黄宇在一边儿想说话很久了,无奈姬小九的嘴快,巴拉巴拉说得他插不进去,好容易得着点儿空隙,赶紧补了一句:“要不是科里事多,顾叔就要自己去灌题之山挖人了。”
姬小九抬手往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什么挖人!是找人!”
黄宇说漏了嘴,尴尬地干咳起来。倒是邵景行感叹:“别说,这次要不是运气好,恐怕连挖都挖不出来了。”人陷进流沙里还想挖出来?
“邵哥福大命大。”姬小九赶紧说道,“这叫做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邵景行笑着在她头上胡噜了一把:“说得对。不用后福,现在就有线索了。”
“对了!”说起这个,姬小九和黄宇都精神起来,“发现了通往钟山的地图?大禹铸九鼎居然是为了保存地图,太出乎意料了!邵哥你们是怎么找到那地方的?又是怎么出来的啊?”
邵景行把手一摊:“怎么进去的我也不知道,反正陷进流沙里之后,就掉到放九鼎的地方了。至于怎么出来的,那倒可以说说。”
其实真要说起来,邵景行自己都没有很明白呢。
变化来自于那块红宝石。原来那玩艺放在那儿,居然还是个机关枢钮,邵景行把它从鼎上的烛龙口中取出来之后,黑暗的大殿之内忽然明亮起来——他们头顶的黑暗裂开了一线,然后这一线光明迅速扩大,让他们看清了大殿的全貌。
光线并不强烈,但已经照亮了整个半圆形的大殿。与其说是大殿,不如说是墓室——反正邵景行是觉得这是个坟墓,虽然里头并没有棺材。而宝石被取下之后,似乎是触动了什么机关,摆设着九鼎的台子微微下陷,墓室便从顶端向两边打开,露出了上方的水。
没错,是水。透进来的光线之所以并不非常明亮,就是因为这处墓室根本就是居于水下,至于供人呼吸的空气究竟从哪里来,邵景行就不知道了。
事实上也根本没有时间让他去研究这个问题。墓室顶端开裂之后,水不知被什么诡异地托住了几分钟,等他们刚弄明白头顶这微微荡漾的透明体居然是水的时候,哗地一声巨响,水浪涌进,迅速淹没了整间墓室。
“简直砸得我头晕眼花……”邵景行现在说起来都想吐槽,“也不知道大禹怎么想的,居然把墓室建在水底下。那地方可能是浮玉山,你们霍哥说游上来的时候看见水里有鮆鱼——反正我是没看见,光被水冲得半死了。”那水简直都不是倾泻而下,而像是一大块什么固体兜头砸下来的。说真的邵景行在那一刻觉得,“找块豆腐撞死”这种事儿是真有可能的,假如那么大的一块豆腐从天而降,真可以砸死人的。
“鮆鱼……”姬小九歪着脑袋想了想,宽宽的大脑门儿让邵景行不禁想到了加菲猫,“苕水出于其阴,北流注于具区,其中多鮆鱼——难怪你们是从太湖上来的呢,具区就是太湖啊。”
霍青到现在才点了点头:“是太湖。”谁都没想到,大禹把九鼎放在了太湖之下。九鼎经千百年而不锈不蚀,大约与这种保存方法也有关系吧。只是红宝石被取走,水淹进墓室,不管这墓室是在山海世界还是在现实世界里,都会很快损坏,不复存在了。
“没关系,反正有照片呢。”黄宇非常心大地安慰邵景行,“九鼎已经完成使命了。”
邵景行其实也很心大:“说的也是。对了,照片我们不是先发给总部了,怎么样?研究出点什么没有?”
虽然有地图,但这并不等于马上就能按图索骥地到达钟山了。事实上,这么多年来进入山海世界的非止一人,可无论是特事科的历代成员,还是那些偷猎者,没有一个人曾经进入过钟山,见到过烛龙。
这足以证明钟山的存在绝不那么简单,并不是真照着地图走几步就能到达的。
姬小九顿时神色严肃起来:“研究了。这地图非常有用。联系以前的线索和资料,现在后勤那边已经初步分析出了符阵的大体情况,循着地图走到钟山所在地,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邵景行顿时一喜,霍青却眉头微皱,听出了问题:“走到钟山所在地?”并不是走进钟山。
“嗯。”姬小九也有些无奈,“后勤那边有资料,其实曾经也有人误打误撞走到过钟山所在地的,但是他最后也没能找到钟山的入口,所以肯定是有问题的。我觉得吧,也许钟山就像那四根鳌足柱一样,是被独立出来了。你们传回来的照片上,烛龙头顶铸的可能就是五色蛾,或许那正象征着,要进入钟山,需要有空间异能的五色蛾。”
“跟霍青猜的一样啊!”邵景行一拍大腿,一脸“我男朋友真聪明”的骄傲劲儿。
霍青轻轻咳嗽了一声,问姬小九:“那有办法吗?”
姬小九把脸一垮:“没有。谁也不知道哪儿有五色蛾啊……”
邵景行和霍青对看了一眼,邵景行装做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顾叔也没想出办法来?”
“顾叔也没办法啊……”姬小九没察觉这个问题的真正内涵,也随口回答,“而且现在科里很乱,杨殊明抓着祁科长的事不放,想把顾叔也弄下来呢。”
邵景行吓一跳:“那现在什么情况啊?祁科长那个事,已经认定了?”真要是认定了,这可是大罪!何峰那是什么人啊?虽然说是人人平等,但其实人命和人命还是有所不同的。
说起这事儿,姬小九和黄宇都有些沮丧:“嗯。已经确定了。”这还不只是祁同岷失联所以引起怀疑,是确实已经证实了,何峰就是他杀的——通过郑盈盈。这件事,说起来还是在唐佳和王成刚的证词之下,才曲折地确定的,因为郑盈盈本人已经疯掉,不可能出来认罪作证了。
邵景行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天才问:“那顾叔还能坐得住副科的位置吗?”
“坐住了。”姬小九又活泛了起来,“杨殊明上蹿下跳的,结果最后被问出来,他当初拿到的证据,是袁非给他提供的。”
“袁非提供的?”邵景行反应迅速,“他包庇袁非!”袁非自己都是多项事故的犯罪嫌疑人呢,还给别人提供证据?难道他想洗白自己,减轻罪行?
“谁知道呢。”姬小九挠挠自己不太茂密的头发,“就何峰这事儿都跟袁非有关,顾叔不知道从哪儿搞到了证据,袁非干的事可不少!”
“那袁非呢?”
姬小九把手一摊:“死了。从现场来看,很怀疑是祁科长杀的他。”
“那祁科长呢?”
“不见了。”姬小九再次一摊手,“发现袁非的时候人都死好久了。我没敢去看,听说是都被电焦了……”
黄宇补充:“我看了,确实很惨的样子。应该是祁科长下的手无误了。但是现在一直找不到他。听说上头也很恼火。”
不管袁非因为什么举报了祁同岷,现在他刚举报完就被干掉——祁同岷的反应也实在是有点嚣张,也难怪上头火气大呢。
“本来以为顾叔也要被连累——”姬小九这几天感觉也是焦头烂额,“谁知道杨殊明对袁非隐瞒不报,结果现在被牵扯出来,闹了半天,还是顾叔当了科长,杨殊明给送回原来的地方去了。”
霍青都愣了一下:“顾叔当了科长?”顾笙没被连累着降职就不错了,居然还升了?
“嗯。”姬小九很肯定地说,“我听我叔叔说,是上头有人替顾叔说了话。而且现在情况也很麻烦了,连续出现两界重叠的现象,证明结界在进一步的损坏。而且有些固定门也出现不稳定状态,这个时候再去勾心斗角搞谁上谁下的,万一出现大面积重叠怎么办?”
并且现在重叠已经不是只在荒郊野外了,而是逐渐逼近居住区,甚至出现在小区里!这时候谁要还为了自己的利益打些小算盘,万一出了事他负不起这责任!
“所以就还是顾叔接任科长,现在除了杨殊明给遣返原职调查袁非的事,就张晟啊庄卷他们也都留在了科里——什么事也没结界的事大了!”
“行吧……”邵景行听了半天,最后好像只有杨殊明失意了?
姬小九翻个白眼:“谁叫他动机不纯!不过也算不上失意啦,他回去也是调查袁非和祁科长的事,这不是他的心愿吗?替何峰报仇,求仁得仁呗。”虽然但是,她反正是看杨殊明不大顺眼啦。
邵景行揉一揉她的头发:“这不也挺好。现在没他捣乱,正好大家一起来研究结界的事儿!”
说到结界,姬小九又愁起来:“这没有五色蛾可怎么办啊?后勤部还在拼命研究有没有办法用别的方式进入钟山,可是——”形势不乐观啊。
正如姬小九所说,邵景行和霍青拍摄的地图照片传回来之后,后勤部就在日以继夜的研究了,甚至就在他们在火车站见面的时候,后勤部那边还有一群人挂着黑眼圈,像一群觅食的蚂蚁一样头碰头地在商讨呢。
顾笙吁口气,揉了揉太阳穴。
“老顾,你回去歇歇吧。”严副科长抬起头来看看他,“不是今天小霍和小邵回来吗?一会儿肯定还要听听他们两个的说法,你趁这会儿去歇歇吧,年纪可不饶人了。”她是自愈异能,所以虽然也熬了几天,看起来却好得多。
顾笙犹豫了一下,站起身:“那我就去歇歇,你多费心。”
他去了旁边的休息室,却并没有休息,而是握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才慢慢地发了一条短信出去:“有五色蛾吗?”
这条短信内容非常简单,但如果有特事科的人看见,保证会大惊失色,因为五色蛾目前在特事科里算是高度机密,就说霍青和邵景行,如果不是因为亲身经历,也是没有资格知道的,更不用说对外发出讯息了。
但是顾笙不但发了,这个号码在他的手机里还没有任何注释,看上去居然是个陌生号码。这可是绝对违反纪律的!
不过这会儿并没有人在旁边,自然也就没有人知道顾笙发出了这么一条信息。大约半分钟之后,回信来了:“没有了。最后一只寿命也到了,并没有产下卵。”
顾笙的脸色顿时就难看起来,过了一会儿才又发出一条信息:“还有办法吗?”
几乎是他发出信息的同时,另一条信息接收了进来:“找到钟山了?”
顾笙看着这条短信,半天没有动作。又过了一会儿,他的电话居然响了,所显示的号码正是刚才互发信息的那一个。
顾笙对着闪烁的手机屏幕看了半天,还是接了起来。他没有立刻说话,对面倒是很快开口了:“老顾,是找到钟山了吧?”
“你到底想做什么?”顾笙没有回答,却反问了一句。
电话那边传过来的声音居然听起来还很轻松:“老顾,你觉得我要做什么?”
顾笙再次沉默了。电话那边等待了几秒钟,然后轻轻叹了口气:“老顾,我时间不多。”
“时间不多?”顾笙皱起眉头,“是——哪种时间不多?”是打电话的时间不多,还是……
电话那边又笑了一声,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催促了一句:“老顾,交给我吧,我来想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顾笙不能不追问一句,“没了五色蛾,你有什么办法?”
“并不是只有五色蛾才有空间异能。”电话对面的人嘿地笑了一声,又把声音放郑重了,“贺茂川回来了。老顾,交给我吧,等我联系你。”
顾笙听着对面挂断了电话,对着手机看了很久,到底还是深深叹了口气,发了一串字母和数字过去。休息室里很静,能听见他近乎无声的自语:“老祁,你别让我失望……”
第147章 彼此彼此
贺茂川推开门的时候满心的焦躁。如今这个年头信息流通太过方便,以至于想要隐藏实在是非常困难。而且现在外面通缉的可不止是祁同岷,连他的头像也挂在网上呢。何况到处都是摄像头,一不小心就可能留下影像,即使是异能者,对此也没什么好办法。
他进了门,就看见祁同岷站在窗口向外眺望,脸上居然还带点笑意,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不禁把眉头皱得更紧了。
说起来他也的确要佩服祁同岷,那块用酒吞童子的皮剪成的人形每天都有变化,现在肩膀上的那碎米大小的一个小孔已经扩大到了之前的几十倍,几乎把皮人形的一半身体都耗空了。如果照这种趋势发展下去,祁同岷也就只剩下十天八天的命了,可他居然半点没有着急的样子,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祁先生!”贺茂川可是笑不出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像从前那样,通过共生的式神来给自己“补充能量”了。最近他几乎都能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体内部正在衰弱腐朽下去,恐怕比祁同岷也强不到哪里去了。
“贺先生——”祁同岷仿佛看不见他的不悦,轻快地笑着,“回来了?”
“祁先生有什么好消息吗?”贺茂川已经是极其的不悦了,“真不知道祁先生怎么能笑得出来的!难道没有看见那块鬼皮吗?”
当然是有看见的。为了警示,贺茂川把那块鬼皮剪成的小人用一个小支架立在桌子上,出来进去都能看见,其醒目堪比高中校园里拉的“离高考还有xx天”的大红横幅。
贺茂川不相信祁同岷能真的无视这块鬼皮的警告,但是祁同岷真就每天都轻轻松松的样子,仿佛那块已经被蚀空一半的鬼皮跟他毫无关系似的!
而贺茂川自己也同样被死亡威胁着,看着那块鬼皮渐渐被掏空,他又何尝没有“自己的身体也在渐渐被掏空”的感觉呢?然而他就做不到祁同岷这么镇定,于是心里就越发痛恨祁同岷这种轻松自如的态度,恨不得把那块鬼皮贴到祁同岷脸上去,让他好好看看!
然而祁同岷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就笑起来:“确实有个好消息,贺先生要听吗?”
这不是废话吗!贺茂川阴沉着脸没说话,祁同岷似乎也并不在意他的态度,自顾自地说下去:“找到钟山了。”
“什么!”贺茂川顿时险些跳起来,再也维持不住自己端的架子:“祁先生你说什么?真的找到钟山了?怎么找到的,在哪里?”祁同岷就这么天天呆在房间里不出去,居然找到钟山了?
“当然不是我找到的。”祁同岷轻轻一笑,“是特事科内部的消息。”
“特事科?”这次贺茂川真的惊讶了,“祁先生现在还能搞到特事科的消息?”他还以为祁同岷已经孤家寡人了呢。
祁同岷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微笑着说:“传递点消息还是可以的。”
贺茂川没有立刻说话。传递点消息?钟山的消息可不是“一点”那么简单,这绝对是特事科内部的机密!祁同岷连这种机密都能搞到手,他在特事科内部一定是有人的。
贺茂川一直以为自己插手的机会是非常好的——祁同岷被通缉,身中诅咒,走投无路之时只能接受他的条件。然而现在他觉得,自己可能对情况估计得太乐观了一点儿,假如祁同岷还能从特事科内部搞到机密消息,那有没有办法搞到解除蜮之沙诅咒的办法呢?
假如他真的有解除诅咒的办法,那酒吞童子的皮还真的有用吗?会不会他白白浪费了一块珍贵的替死鬼皮,却最终落入了祁同岷的圈套?
祁同岷对他长时间的沉默好似有点诧异:“贺先生听了这个消息,不高兴吗?”
“当然高兴。”贺茂川迅速地下了个决定,“那么,钟山究竟在哪里呢?”
“被女娲隐藏起来了。”祁同岷并没有卖关子,很明白地回答了他的问题,“我现在已经得到了通往钟山的地图,循着这个地图,我们可以到达钟山外围。但是想要进去,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那里是一个被隔离出来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