牺牲了两个妖王,好不容易给谢酩下了咒,将众人拖进这深海底下,结果就快得手了,又冒出来一个救场的。
玄影气闷地甩起了尾巴,两只耳朵也冒了出来,俨然有兽化趋势:“怎么又来一个,你们扶月宗还有完没完!”
扶月仙尊的本名已不可考,也没人知道他的本名,只是一介散修时就闻名天下,几千年前一手创立扶月宗,待到宗门发扬光大,便渐渐淡在人前,大多时候都在闭关修行,十分低调,且深不可测。
百年前大战里,真正将妖王斩杀的,也只有仙尊与谢酩。
随着扶月仙尊降下来,深海底下的海水也彻底分为两半,由此抬头看去,已经能见到湛蓝的天际。
能划分江河并不稀奇,但能将深海劈开,此等威能,玄影自忖不能做到。
扶月仙尊托抱着褚问,一手按在他心口,为他输送灵力调整内息,一边低头看了过来:“就是你伤了我徒弟?”
危机感陡然爆发。
玄影毫不迟疑下令:“撤退!”
楚照流疼得微微蜷着,整个人几乎挂在谢酩身上,闻声坚强地抬起脑袋,友好地朝他招了招手:“还记得刚才那个动静吗?忘记告诉你了,我把你们的传送阵炸了。”
玄影:“……”
叼你大爷。
“哦?果然是小照流弄出来的动静。”扶月仙尊偏头一笑。
也就是玄影一愣神的功夫,扶月仙尊便袭来了。
或许是因为之前楚照流和谢酩、褚问都打过一场,身上也受了点伤,玄影陡然一阵毛骨悚然,想也不想就飞身而退,边退边吼了声:“跑!”
众妖原本就被这分海之力给震慑住了,闻言立刻一哄而散,扶月俯身袭来之时,不知掉到何处的不春剑也应召飞来,铮鸣着落入他的手中。
他握着不春剑,眼底泛起丝冷锐杀意:“逃得掉吗?”
“呸,你们这一茬茬的?想要老子的命,没门儿!”
玄影边逃边叫嚣,丝毫没有一介妖王逃跑的羞耻感,翻手从怀里掏出一张传送符,手掌一握。
传送符腾腾燃烧起来。
就在他即将传送走的一瞬间,不春剑携着森冷的滚滚剑气赶到。
一声闷哼之后,玄影的身影凭空消失,原地只留下了一条孤零零的手臂。
扶月仙尊略感可惜地看了眼狼王留下的手臂,又扫了眼四散奔逃的那些小妖,噌一声收剑归鞘,单手掐诀。
一股寒气散溢而出,分开的两边海水忽然结起了冰,恐怖的寒霜迅速蔓延而出,逃走的妖族还没来得及跑远,就被封冻在内,只留下凝固在脸上的惊恐。
再一弹指,寒冰尽碎,包裹在里面的活物,也随着化为冰粉的寒冰一起消弭在无尽的海水中。
干脆利落地解决完逃窜的妖族,扶月仙尊也终于托抱着褚问,落到了楚照流身边。
扶月仙尊深居简出,鲜少露面,若不是楚照流和顾君衣先出声,众人大概也很难认出来——
扶月仙尊的气质很平淡,并不扎眼,如水一般,流入人群,便会泯然众人一般,相貌英俊而年轻,眼角却有几丝不甚分明的笑纹,被时间雕刻于此,便有多了几分古朴神韵。
他俯下身,观察了下自己的小徒弟,啧啧道:“小照流,又不听师兄话了?”
楚照流瘫在谢酩身上,有气无力道:“师尊,您能先别看我热闹吗?大师兄怎么样了?”
“有我在,不妨事。”
扶月笑了笑,安抚了他一句,伸手在他眉心上一点。
一缕灵辉亮起,探入的灵力将体内的灼痛安抚下来,楚照流白得像张纸的脸色总算好看了点。
扶月又转向谢酩,见他似也受了伤,咦了声,想帮他也梳理一下体内的灵力。
谢酩因心魔引,确实不好受,却没有接受帮助,微微摇了摇头:“多谢仙尊,不必了。”
当年扶月仙尊收徒之后,人妖两族又出现不少动乱,几乎没在扶月山教导过俩人,而谢酩也只在扶月山待了五年,与仙尊并不算多亲近。
扶月仙尊也不介意,扭头又看了眼鬼鬼祟祟想溜的顾君衣,勾了勾手指。
顾君衣就被逮了回来。
他七十多年前叛逃扶月宗,面对其他人还好,对着仙尊,就有点说不上的尴尬,头皮发麻地干笑了声:“师尊,你怎么来了?”
“还知道叫师尊?”扶月仙尊哼笑了声,伸手握着他的脉搏,也探查了一番。
轮番检查完三个弟子外加一个编外弟子,要么病的要么伤,饶是扶月仙尊,也忍不住深深地、长长地叹了口气:“你们这可真是,整整齐齐的啊。”
其他修士也纷纷凑了上来:“多谢仙尊施救!”
“仙尊来得真是太及时了,褚道友如何了?”
一群人劫后余生,七嘴八舌地说起来,扶月仙尊摆摆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上去说吧。”
说罢,见伤众七七八八的,挥挥袖,放出了个法器,以纸雕龙,瞬间便幻化成了十几丈的长龙,众人上了纸龙的身,由着纸龙带他们飞出深海。
离开的时候,楚照流回头看了一眼。
他被毁掉的阵棋已经淹没在随之合起的墨黑海水中,寻觅不到踪迹了。
纸龙速度极快,不消多时,便乘着众人一跃而出海面。
楚照流那一炸惊天动地的,若不是扶月仙尊及时赶到,分开了海面,他们恐怕要被再卷进去一波,海底的震颤引起了海啸,也终于将焦急等在流明岛上的人也引来了。
跟过来的还有燕逐尘,一见全员带伤,登时头大如斗:“你们这一天天的,能不能消停消停!”
说完才注意到坐在龙头上的扶月仙尊,愣了愣,立刻收敛起骂骂咧咧的姿态,斯斯文文地行了一礼:“没想到仙尊竟然出关了。”
扶月仙尊颔首一笑:“是药王的小弟子吧,不必多礼,这会儿还得劳烦你了。我闭关这些时日,你师父可还安好?”
提到师父,燕逐尘的脸色微黯:“家师此前收到一封来信后便失去了踪影,至今毫无音信,好在魂灯明亮依旧。”
“看来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不少事啊。”
扶月仙尊的目光掠过紧紧靠在一起的楚照流和谢酩,摸了摸下巴。
楚照流完全没注意师尊的眼神,把谢酩当成了人肉垫子,懒洋洋地趴在他肩头,望着赶来的流明宗弟子,轻轻咦了声:“这三人原来没事啊。”
先前与他们失散的赵长老和那两个流明宗小弟子,居然在燕逐尘那边。
赵长老和陈非鹤都昏迷不醒着,林杉安静地坐在陈非鹤身边,静默不语。
谢酩闭眸调息了一路,才稳下了乱窜的灵力,闻声第一反应却不是循着楚照流的目光看过去,而是扭头瞥了眼毫无自觉的楚照流。
楚照流无辜地眨眨眼:“怎么了?”
“……没怎么。”
顾君衣盘坐在边上,啧了一声,支肘托腮望向扶月仙尊:“师尊,您老什么时候出关的?”
扶月道:“方才出关,听说你师兄带人来了离海,算到凶卦,便赶来了。”
谢酩安静地听了会儿,忽然道:“仙尊赶来得很及时准确。”
扶月又看了眼黏在谢酩身上的楚照流:“这也多亏了小照流,就差把海都掀飞了。”
楚照流嘻嘻一笑。
伤员不少,燕逐尘先接过褚问,给他检查诊治,楚照流不由往扶月仙尊身边倾了倾,压低声音问:“师尊,师兄为何会对海底有恐惧?”
扶月仙尊顿了顿,目光落在大弟子惨白的面上,思忖片刻,无声叹了口气:“你师兄幼时,曾因出身,被人丢入海中,意欲溺毙,好几次都险些得手,最后一次……也确实得了手。”
顾君衣眼皮一跳:“师尊,什么叫……得了手?”
“我第一次见到你大师兄时,他已经没有生息了。”扶月仙尊的声音很缓,“生魂离体,再过片刻,便成死魂。”
就在那时,他察觉到了这个已经没有呼吸的孩子无比强烈的、想要活下去的欲望。
扶月仙尊就琢磨,这孩子的命数该不该死他算不准,但既然这孩子想活,就让他活。
于是最后还是出了手,施法将生魂拘回体内,硬生生逆转阴阳,将褚问救了回来,带到扶月山。
所以褚问才会对深海那么恐惧。
他不是差点被溺死,而是当真被溺死过一回。
楚照流怔怔的:“师兄从未对我们说过。”
印象中的褚问,一直如玉一般,待人接物沉静温和,有礼有度。
因为褚问从不聊及自己的出身,他还以为褚问要么是哪个世家的嫡子,要么也是凡世富贵出身,否则怎么会有这样宽厚仁慈的性子?
哪知道……
扶月收回注视着大弟子的目光:“他那脾气,怎么会让你们知晓,怕你们担心呢。这些年怕水的毛病本也好了许多,但是一下子被拉入深海,还是过了些。”
谢酩也听得微微蹙眉:“何种身世,竟会让人对一个孩子三番两次出手?”
扶月仙尊唔了声:“或许是山匪海盗罢。”
燕逐尘边给褚问诊治,边了解了下情况,惊讶不已:“褚兄被白狼王打了一掌?是那个妖王里最年轻但实力最强的白狼王?真是好险,不过我检查了一番,褚兄并无大碍,回去调理一下便好。”
楚照流对他这种说法抱有极大怀疑,忍不住问:“你说的这种‘并无大碍’,是顾君衣奄奄一息差点没命的那种并无大碍吗?”
燕逐尘笑眯眯的:“那还是顾君衣更惨一点。”
顾君衣躺着都要中枪,懒得搭理他们了,揉着自己受伤的胸口,在识海内嬉皮笑脸地跟陆汀雪卖惨。
他可不是以前的顾君衣了。
他现在是有人心疼的顾君衣!
这一天发生的事太多,众人交头接耳地讨论了一通,都心有余悸。
无论是突然出现的白狼王,还是海底的传送阵与浩浩荡荡的妖族,都是一大后患。
而且谢酩和楚照流似乎受了伤,不能发挥实力。
顾君衣和褚问也先后负伤,一个接一个的……这要是妖族与魔门联手打来,不知道会成什么样。
好在扶月仙尊成功出关,给众人吃了剂定心丸。
纸龙速度很快,没过多久,便带着众人回到了流明宗。
海底发生的事已经传遍了宗门,宗门前站了一堆翘首以盼的人,也有人怒气勃勃,见到众人落了地,便要去拿林杉:“是这小子捣的鬼吧!里应外合妖族,就该关进寒牢,即日处死!”
林杉咬了咬牙:“不是我,我没有!”
扶月仙尊听到动静,朝那边瞥了一眼:“哦?竟是半妖。”
他只停留了会儿,也没插手流明宗的内部事务,俯身单手抱起褚问,顺手一拎重伤未愈的顾君衣,先一步步入流明宗,准备先把两个令人头疼的弟子解决了再说。
这么一通乱子下来,楚照流都要忘记,他们一开始离开流明宗的目的,是为了查实这半妖少年与吃人案有没有关联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