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漠得可怕。
凝固的时间又流动起来,眼前的场景光影交错,飞速变幻着。
楚照流捻着那朵被嫌弃的花,眼看着开得正好的花苞在幻境时间的流逝下枯萎、消弭,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吧,深陷在幻境里的意识,的确是有点难唤醒。
谢三这个狗男人,还大言不惭地表示肯定会认得他,回头非得让他好好回忆回忆这一幕不可。
飞逝的场景很快就停了下来。
这次眼前的场景又换了换,是在一片陌生的枯树林中。
但其他的景致却没变,他一眼就认出了远处山上的连片建筑——这会儿他又被送来了流明宗!
在离海时他早把流明岛逛遍了,自然认得这里,这里是山下的桃花林。
只是怎么一切都是枯败焦黑的?
按照他在流逝的场景里偶尔见到的画面,幻境里的一切似乎与现世里他们经历的一切相差不大,只有一些改动。
比方谢酩在流明宗被屠灭后没有上扶月宗,而他的灵脉没有受损,俩人也不认识。
也是,若是编织出个全新的幻境,当时他和谢酩也就不会陷入幻境还不自知了,与现实相差不大的幻梦,才有可能把俩人都骗进去。
堕仙考虑得还真是周到。
楚照流若有所思地抚了抚身旁枯树粗糙的树皮。
正在此时,一道脚步声突然接近。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利剑出鞘的“噌”地一声,锋锐的剑气直逼而来!
楚照流想也不想,反手一抽腰间佩剑,当地一声,轻巧地接住身后袭来的一剑,看清身后袭来的果然是谢酩,不免失笑:“谢宗主,这么激动干什么,我又不是来和你打架的。”
眼前的谢酩比之前见到的要稍长几岁,稳重了些,但与他熟知的剑尊大人相比,仍是要稚嫩许多。那双浅色的眼眸如冰川般,寒寒漠漠,闻言非但没有收剑,反而一横剑,又打了过来!
也不知道是因为谢酩潜意识里对他还是会收着些,还是这个稚嫩的谢酩于剑术上犹有不足,一招一式乍一看杀气腾腾,却不凌厉,丝毫没有剑尊大人势如破竹的锋芒与威圧感,楚照流都不需要太认真,接得从容,啼笑皆非道:“还没打够啊?”
幻境外和他打,进了幻境居然还得打。
谢酩冷冷盯着他,终于开了口:“给你三息时间,离开这里。”
楚照流无意识地舔了舔唇角:“你也太粗暴了。”
不知道怎么刺激到了谢酩,剑势陡然一利,楚照流本来也没认真,当啷一阵响,被谢酩一剑振开几丈,轻身一跃,落到了一棵枯树上卸了力。
即使如此,他还是没把这场较量当真,反而视线被枯萎的树枝吸引过去。
无论怎么看都觉得碍眼,这片桃花林怎的变成这样了?
楚照流的视线左右游离片刻,脑子里忽然蹦出一幅画面。
那是在灵雾谷楚家,他父母的院子里。
满院的白梅树经年无人打理,枯败成林,他被叫了出去,谢酩站在院中的白梅树边,指尖一点,白梅如雪初降,满院齐放。
他心里一动,低头望向面色不善的谢酩,眼角一弯,伸出指尖,轻轻一点身畔的枯枝。
刹那间绯云如梦,数不清的桃花盛开在每一棵枯树枝头,枯败的一切被染上其他颜色,一切陡然从灰白死寂变得生机盎然。
谢酩怔在原地,瞳孔骤缩,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楚照流笑吟吟地坐在枝头间,朝谢酩挥了挥手:“谢宗主,饶我一命呗?”
学学谢宗主的套路,借花献佛嘛。
谢酩的喉结滚了滚,嗓音微有些发涩:“……你是谁?”
楚照流收起剑,拍拍手跳到地上,思考着他现在应该得取得眼前谢酩的信任,不该太过孟浪,可是看到这么青涩的谢酩,还是忍不住凑近了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我是楚照流。”
谢酩静默一下,点了下头:“我听过你。”
楚照流莞尔:“怎么听的?”
“扶月宗来贺人员,”谢酩淡淡道,“独你不在,你大师兄在四处找你,说等找到你,就抓你回去关禁闭。”
楚照流:“……”
楚照流委屈道:“我可是特地来找你的,你忍心看我被关禁闭吗,谢宗主?”
谢酩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我们很熟吗?”
“我单方面与你很熟。”楚照流觉得有意思,谢酩退一步,他就摇摇扇子再进一步,笑得跟个调戏良家的纨绔似的,“谢宗主,上次一见,我见你龙章凤姿、器宇不凡,对你很是记挂啊。”
谢酩一退再退,微有恼怒:“你什么意思?”
楚照流忽然勾唇一笑,再次上前一步,成功将谢酩逼退到一棵桃树与他之间,进退不得。
年轻的剑尊大人脸色都麻了,在楚照流从容不迫的迫害中,竟显得有几分楚楚可怜。
“怎么这都听不懂?”楚照流凑过去,故意压低嗓音,在他耳边徐徐吐气,含笑道,“就是,我想和你一起睡觉的意思。”
整座幻境忽然震了震,似乎是心境主人被他一番话影响得涟漪不断。
谢酩脸色红白交错,张了张嘴,绷着脸吐出四个字:“不知羞耻!”
作者有话要说:
谢酩:你最好是。
第78章
不知羞耻?
楚照流好笑地想,你不知羞耻的时候比我厉害多了!
正在此时,不远处传来阵脚步声,随即响起熟悉的温和嗓音:“小师弟,原来你在这儿,怎么……”
看清面前的场景,那人顿时一阵失语。
楚照流依旧把谢酩堵在自己和桃树之前,淡定地不避不让,扭过头弯眼一笑:“大师兄。”
心境中的褚问瞠目结舌地望着两人的姿势:“这、这,小师弟,你在做什么!”
楚照流:“和谢宗主友好地打个招呼。”
说着,他才慢悠悠地往后让了让,对上这个青涩的谢宗主相当游刃有余:“谢宗主对我的提议有兴趣吗?”
谢酩寒着脸剜了他一眼,一声不吭地拂袖而去,背影怒气冲冲。
褚问哎了声,看看愤怒离去的谢酩,又看看楚照流,哑然了一阵:“谢宗主年纪虽轻,但向来稳重,小师弟,你是说了什么才把他惹成这样的?”
“真的没什么,”楚照流乐不可支,勉强收着灿烂的笑容,“大师兄,我们来离海做什么来着?”
褚问对他万事不上心的游戏人间态度给予了批评:“师尊说话的时候,你果然在打瞌睡!”
楚照流只能维持着无辜的笑容。
他是真不知道他们来离海做什么,毕竟在现世,他第一次去离海,还是因为问剑大会,被谢酩连哄带骗拐去的。
褚问虎着脸教训完了小师弟,又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望向北方:“妖族近来进犯频繁,恐怕要有大战爆发了。谢宗主得悟无上剑道,此番重建流明宗,师尊派我们来与谢宗主接洽一番。”
和真实的情况还挺相近。
楚照流点点头,揣测了一下,谢酩被他气跑了,那下一次跳跃时间,应该就是到大战了。
他在这个幻梦里灵脉无损,应当也会到前线和谢酩并肩作战,按照这个逻辑来看,他和谢酩会在幻梦里产生感情、结为道侣,也很顺理成章。
但是他梦里那一段,谢酩被囚在牢中,他远远看着的场景,又是从何而来?
即使在幻梦里丢失了记忆,他和谢酩的性格也没变,他不可能背叛谢酩。
就如谢酩永远不会伤害他,他也永远不会伤害谢酩。
截至目前,心魔还未出现,想必心魔是那时才生出的。
那段记忆,就是解决谢酩心魔的关键。
思考间,伴随着谢酩的身影彻底隐没在绽放的桃花海中,周遭的场景再次飞速变幻起来。
楚照流在跳跃的画面中,看到了人族与妖族开战,他和谢酩携手在前线斩杀妖王,闭上眼准备迎接战斗。
岂料飞逝的画面停止的刹那,耳畔响起的是一阵喧闹的锣鼓之声,鞭炮齐鸣,欢声笑语不断。
周围热闹得像是滚沸的水,场景跳跃割裂太大,楚照流被吵得蒙了蒙,睁开眼,眼前却是一片朦胧的大红,遮蔽了视线。
他稍稍一愣,抬手就想把罩在脑袋上的东西揭下来。
手却被按住了。
身畔响起熟悉的清冷磁性嗓音:“闹什么?”
楚照流比谢酩还不解,难得迷糊,想开口问这是在做什么,怎么和他预想的情况完全不同,前方就响起拖长的声音:“一拜天地——”
再迟钝也该反应过来了。
楚照流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好你个谢三!
上一瞬还在骂我不知羞耻,下一瞬你就想着和我成婚了!
你对我的提议还挺热衷的啊?
但是楚照流并不打算稀里糊涂地又和谢酩成一次亲。
他抬起手,想揭掉开头,把谢酩拉到一边,干脆和他讲清楚,试试能不能直接唤醒谢酩。
一股无形的力量却陡然按住了他的四肢百骸,宛如泰山压顶,楚照流闷哼一声,被生生操纵着,一头拜了下去!
司仪的嗓音再次响起:“二拜高堂——”
楚照流动弹不得,被那股力量按着跪下去,再次深深一拜!
无论他如何挣扎都挣不脱。
到此时,楚照流才恍然明白过来,燕逐尘为何会那么凝重了。
心境的主人是谢酩,在这个世界,谢酩就是至高无上的神明,有着绝对的掌控权,进入此间的人,无法反抗违逆他的意愿。
就比如此时,谢酩的意愿是同他拜堂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