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怎么说?
既然这位阁下认为他们两人势均力敌,那就再加一组双人考核好了。王女的眼尾挑起,斜瞥向大惊失色的巴伦,由洛荼斯女神的信使继续充当裁判,然后我们就可以看到,女神的青睐究竟是想让他成为大祭司,还是想送他的灵魂前往神国。
权贵的表情越发紧张。
正在接受包扎的巴伦也大惊失色,被蓝鹭攻击的记忆这辈子都会刻在脑子里,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再经历一次。
更何况,这些蓝鹭是真能啄死人的啊!
一时间,湖畔无人开口,只能听到蓝鹭此起彼伏的低声吟叫。
还有一只明显没长成的小蓝鹭好奇地凑近,想看看这伙人类在打什么哑谜,有没有吃的给它。
蓝鹭首领一蹬腿,就将年幼的同族拨拉到后面,圆溜溜的黑色豆眼还在搜寻神灵的踪迹。
之前还在的,怎么传达完意志就不见了?
半晌,霍斯特摇头道:听听你说的吧,这种话实在过于死板,有失公正。
这句不轻不重的责备,是对幕僚说的。
这名幕僚立刻低头:是我没有考虑周全,陛下。
霍斯特面向众人,朗声宣布:下一任河流女神的大祭司就在这里。欢迎你来到阿赫特,瑞雅。
*
作者有话要说:
瑞雅:好哦。
接着快步走向王女阵营,眼睛看着洛荼斯表达神使大人!,嘴巴对着王女平淡道谢:多谢殿下。
糟心的霍斯特:
不知道该不该糟心的艾琉伊尔:
第100章 香
至此, 祭司考核尘埃落定。
未来的一段时间,瑞雅需要跟在现任大祭司身边学习,也就不得不从王女的府邸搬了出去。
艾琉伊尔乐见其成, 送走瑞雅前,还与重病缠身的大祭司赛格谈了一场。
后者身患绝症, 心态倒是很豁达, 只看他的外表,根本看不出是被宫廷医师预告了死亡的人。
没人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 但祭司权力巅峰的倾向,已经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偏移。以瑞雅进入河流主神庙为契机,被神灵眷顾的王女终于真正得到了这一祭司体系全然的、摆在明面上的信任与支持。
夜晚的王宫。
几座主宫室的穹顶上都镶嵌大颗夜明珠,道路两旁的立柱顶端固定燃烧的火炬,巡逻侍卫手中也提着灯, 用以照亮夜行的路。
哪怕是在深夜,那座有着近千年历史的王宫也依然笼罩在淡淡的光辉里,恍若永不落幕的不夜城。
霍斯特只带了一名亲卫, 步履匆匆地沿着墙下阴影向前疾走,没过多久便来到一幢单独的阁楼前。
身穿白甲的亲卫率先叩响门扉,里面半晌都没传出动静, 两人耐心地等了一会儿, 才有人懒洋洋道:进来吧。
霍斯特退后一步, 示意亲卫独自进去。
这并不是一名普通的亲卫,如果有其他同样身穿白甲的卫兵站在这里, 一定会立刻向他行礼,叫他统领。是的, 随行者正是亲卫军统领尼威。
尼威刚进门, 就有繁杂的香料气味冲入鼻腔。
每一种香料单拎出来都是名贵而好闻的, 可当它们混杂在一起,就浓郁得令人感到不适,大脑昏沉、昏昏欲睡。
这个房间里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香料罐,植物,零碎的动物身体部件,还有灰白的人头骨。
一张长台靠墙放着,深色亚麻布遮盖住台面,也盖住了躺在台上的模糊人形,可能不止,因为那下面还有其他东西在蠕动。
这座阁楼的主人,一个瘦削得几乎像个骷髅架子的男子坐在工作台后,抬头看着亲卫,表情很不耐烦。
亲卫军统领打起精神,对阁楼的主人开口:我来拿陛下要的东西。
阁楼主人随口问道:陛下怎么不自己来拿?
尼威沉默以对。
算了,你来拿也一样。阁楼主人站起身,目光在架子上游走,很快锁定一只小盒子。
打开石盒,里面只有一支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白色蜡烛。
就是这个?
没错,带走吧。阁楼主人像赶苍蝇那样挥了挥手,别再打扰我了。
尼威:抱歉,还有一件事,关于那种引诱动物靠近的香膏,您确定它不会带来糟糕的后果吗?有人使用了它,却差点被蓝鹭啄死
不会兽神在上,究竟要我说几次你才能明白,我的香膏不会有副作用!
阁楼主人似乎接受不了被人质疑,在原地狂乱地转了几圈,忽然弯腰掀开盖在长台上的亚麻布。
躺在这里的是个年轻女人,或者说是少女更恰当,一条条头部呈三角形的毒蛇盘绕在她身上,并没有任何要攻击的意图,就好像盘在窝里一样惬意。
少女双眼紧闭,只有起伏的胸口证明她还活着。
你看!你看到了吗?这些可爱的生灵有袭击她的意思吗?
亲卫逃避地移开视线:是的我看到了,没有。
就是这样,我的香膏没问题,如果那个可怜人被鸟群攻击,你们应该去问问他有没有做过得罪人家的事情,而不是在这里质疑我的能力。
阁楼主人重重呼出一口气,又将亚麻布盖了回去。
还有其它想问的吗?
尼威:不。
他将个人空间留给古怪的瘦削男人,快步走出阁楼。
霍斯特就等在门外,将房间里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他这么说,就应该不是香膏的问题。霍斯特摇了摇头,算了,巴伦的事暂且不提。你拿到了?
尼威将盒子里的蜡烛展示给他看。
霍斯特眼神闪了闪:很好,先取一段找人试试效果,要是有用,就给他停了两秒,似乎在犹豫,才接着说,给卡蒂丝那边送去。
给王后殿下?
当然,会有人知道该在什么时候点的。
尼威收起石盒,低头应道:是。
在神话信仰浓厚的国度,基本上每个节日庆典都与神明有关。
而在夏季,最盛大的节日无疑属于太阳神苏里尔,尤其是这一年轮到太阳神庙举行祭典,节日的意义也就越发重要。
白昼,王城的太阳神祭司主持祭典。
尽管太阳神真正的崇拜中心在苏里尼亚,王城的祭典依然办得庄重恢弘,不输于其他任何一位主神。
艾琉伊尔不是太阳神的信徒,也就不必参与祭典,仅仅作为观礼者坐在另一侧。
奈玛尔现在估计正暗暗骂我。王女耳语。
洛荼斯:为什么?
艾琉伊尔将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条放在洛荼斯手心。
打开一看,上面只写了简短的两行字
因为信任你,我选择多在太阳下待一次。
别让我失望,艾琉伊尔。
洛荼斯:你觉得她会后悔?
那倒不会,不过晒着太阳嘛,难免胡思乱想。不转移注意力怎么撑得下去呢。
一个畏惧日光的太阳神大祭司。
洛荼斯转头望向沐浴在阳光下的王城太阳神庙主祭,心里叹了口气。
直到日轮西斜,祭典结束。
这会是她最后一次参加祭典。
艾琉伊尔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声音很轻。
白天祭典,夜晚设宴。
王城的贵族奢靡成风,不放过任何举办宴会的机会,更何况这还是太阳神的节日。
太阳是光、热与活力的神圣符号,索兰人认为在日光最强盛的这几天,日轮的活力会传递给夜晚,非常适合夜间设宴、集市,或者是年轻人的约会。
艾琉伊尔原本想着,不论什么聚会的邀约都统统推掉,今晚只和洛荼斯一起逛集市,王城本地还有些很有意思的习俗,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尝试尝试。
然而,一名女侍叫住了她。
王女殿下,女侍怯怯地低着头,王后请您过去一叙。
艾琉伊尔抬眸。
王后卡蒂丝,是霍斯特的妻子,也是王太子罗穆尔的生母。
有传言说她身体不好,喜欢安静,所以几乎从不出现在人多的场合。因此对于这个女人,艾琉伊尔真没多少印象,依稀记得当时卡蒂丝会和母亲坐在一起闲聊,不过次数不多,也不见母亲和她有什么深厚的情谊。
卡蒂丝找她做什么?
王女没有掩饰疑惑,将问题写在脸上。
女侍期期艾艾道:王后最近心情一直不明快,可能是想找您聊聊天吧,如果您不愿意
我不愿意。
女侍没想到会被拒绝得这么干脆利落,顿时呆住了,停了一下才继续说:王后也说,如果您不愿意她也不勉强,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想和您聊聊故人。
艾琉伊尔神色一凝。
除了霍斯特父子,卡蒂丝与她唯一的交集,自然是母亲。
直接将这个话题抛出来,要么是真心追忆过往,要么是想引她过去以达成某种目的。
如果是后者,就算这次拒绝,对方也能借霍斯特的召令要求她去,而如果是前者正好,关于当年的事情她也有一些疑问,想找人探探虚实。
于是,艾琉伊尔颔首:既然是这样,我没有拒绝的理由。请你带路吧。
女侍:还有,王后请您独自过去。
一边说,一边用余光小心翼翼地看洛荼斯。
洛荼斯和王女对了对眼神。
我在宫门外等你。
洛荼斯轻声说。
艾琉伊尔点头,随即跟着战战兢兢的女侍离开。
卡蒂丝作为王后,却住在王宫内部相对偏僻的位置,据说这是因为她喜好安静,而她的容貌气质也正如这个传闻给人的印象一样,温婉而秀气。
很久没有见过你了,艾琉伊尔。卡蒂丝笑了笑,你回到王城几个月了,本来应该早些和你见面,却因为我的一点原因耽搁下来,实在抱歉。
您不用客气。
不是的,我是真心实意这么觉得。卡蒂丝急声道,忽然停了下来,让周围陪侍的人都出去,只留下离她最近的那名女官。
虽然所有人都认为你母亲是罪人,当然,谋害王室也的确是重罪,但我不认为塞里娜有多么邪恶残忍她只是病了,对你父亲动手不是她能控制的事。
卡蒂丝说得又快又急,正常情况下,刚见面就说这么多显然不合常理。
如果换个人站在这里,或许会本能地升起警惕,但这种警惕是针对她说的话是真是假,猜测她本人有什么企图,而忽视了周围的环境。
一点小小的异样,可能不会引起来人的注意。
可是艾琉伊尔感觉到了。
夏夜,依然残余着白天的闷热,这间宫室却没有敞开窗户,屋内燃烧着熏香的气味,夹杂着卡蒂丝本身涂抹的香膏,似乎是想掩盖什么东西。
是什么?
第101章 温度
室内, 熏香缭绕。
卡蒂丝还在殷切地望着艾琉伊尔,等待她作出反应。
王女下意识将呼吸放得细而缓,表面不动声色, 淡淡道:所有人都知道,我母亲是弑杀父王的罪人, 这个罪名是霍斯特陛下亲手定下的, 无可改变。
所以,您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你也从心底里这么认为吗?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我只是觉得难过。在不发病的时候, 塞里娜是个很好的人,我不希望她唯一的女儿也认为她罪无可恕。
卡蒂丝将双手交叠在胸前,捧起镶嵌青金石的护身符,摆出祈祷的姿势。
艾琉伊尔算是知道王太子那副宽和温厚的样子来自于谁了,当卡蒂丝流露出这种表情时, 简直和她的儿子一模一样。
无论是环境还是人,都有些不对劲,但是。
王女放在身侧的指尖微微捏紧。
塞里娜喜怒无常, 情绪不定,最终发疯杀死先王。
这是人们对先王后罪行的一贯认知。
在艾琉伊尔看来,母亲生前的确会时不时烦躁不安, 敏感易怒, 同时伴有严重的头痛, 宫廷医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建议她休息静养, 放松心情。
可惜静养也没有用,母亲的症状发作得越来越频繁, 直到生前最后那一小段时间她确实疯了, 又哭又笑, 无法自控,但在这之前,是霍斯特当着她的面将剪刀捅进父亲的胸膛。
因为先王后的出身和生前的烦躁易怒,外人听说她发疯害死丈夫的真相时,才越发深信不疑。
艾琉伊尔抬眸,不闪不避地看向卡蒂丝。
她有一个深埋心底的怀疑,眼下前所未有的明晰。
母亲是病了,可她为什么会得病,您知道吗?
卡蒂丝摇了摇头,表情哀伤。
塞里娜一直就有容易心烦的毛病,我猜是家族传下来的问题,毕竟她家里人就你知道的。
关于这点,艾琉伊尔也清楚。
母亲出身的小贵族之所以会走向末路,就是因为族里有人发疯犯下重罪,另一方面,从王女有记忆起,母亲就一直被头痛症困扰。
一切都不是没有前兆的,好像真的是先王后本身就被病痛所扰,这才给了霍斯特栽赃陷害的机会。
所以,艾琉伊尔从来都只是怀疑。
而现在,根据霍斯特与卡蒂丝的表现,这种怀疑已经可以上升为推测。
但暂时无法证实。周围环境的异样时刻提醒她,眼下显然不是追问套话的好时机。
谢谢关心,卡蒂丝殿下,但我不太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看您说得这么急,想必在我之后还有其他客人,就不耽搁您的时间了,下次有机会再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