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上立着四根方形石柱,分别属于四位神灵,那就是祂们存放身体的圣柱。
心灵女神,即心感与灵魂之神的简称,真名是珀尔路瑟,当这名女神抬眼看向自己的同伴,她的眸色与死去的歌舞剧演员一模一样,蒙着深蓝的幽光。
真可惜,这次的影子。珀尔路瑟出神道,真可惜。
山神:所以果然是被人类杀了吗?
是我自己回收的,虽说让人类动手比较方便,但是,不想死于那个人类之手啊。
别笑,求你。真让我起鸡皮疙瘩。兽神说。
珀尔路瑟微笑着转向他,后者深吸一口气,或许本来是想倒吸一口凉气的,把头顶兽冠拉下来挡住上半张脸,眼不见心不怕。
说起来,你的那个信徒死得更早,他所在的位置被发现以后,我留在那里的神力自行消散,具体情况就不知道了。
兽神不以为意: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只是这人类差点做出真正有用的东西,还想着要不要叫人把他送回喀斯涅,他人就没了。心灵女神叹息,该说遇到那个人类就没好事吗?过去是,现在也是。
其他神明没有接话,像是各自盯着眼前的空气发呆,过了很久,海神才心平气和地问:你还要放影子去人间吗,珀尔路瑟?
没必要了,索兰契亚那边接下来会有内乱,北部王城和南方海城,时机应该不能把握,就让我们的人类去操心好了。
是这样没错,索兰契亚南北对抗的形势已经不可避免,说不定很快就会打起来。
而喀斯涅只需要看着,选择最合适的机会,联合高地草原的萨努尔族一同攻打索兰契亚。
正好萨努尔部落还需要一点时间整合,他们不急。
这时,山神叹气:本来也不需要我们管吧?只要注定开战的那一天到来时有所准备,人类怎么安排是人类的事。我们只需要对付索兰神系,其余不用在意。
兽神泼冷水:上次人类开战,咱们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压根不是决定文明命运的战争,咱们几个只能在岛上看着,想打索兰神也打不到,气死了。
珀尔路瑟幽幽道:这次不是,就等下次,总能等到那一天的。
至于要等多久,其实无所谓。
不论是于喀斯涅的一些人类、还是于她而言,都已经等了那么久,不缺乏耐心。
恰在这时,空气倏然一静。
岛上山石震动,海浪越发声势浩大地拍上岸边,林间的走兽飞禽仿佛感应到什么,鸟类落下枝头,兽类伏下前肢,仿佛朝拜。
四尊神祇对视一眼,纷纷低下头。
父神。祂们异口同声道。
随着这声呼唤,在这片其实并不属于现实的空间里,云霞向这里积聚,眨眼间就在方柱之间的空地上凝结成一个颀长的身影。
看不清形貌,仿佛全身都笼罩在光里,脸部是一团涌动的光雾烟云。
你们在讨论能否与索兰神系开战?这道身影发出轻而和缓的声音,音色雌雄莫辩,又像是女人和男人、老人和孩子保持着一样的步调讲话,重合在一起,非常怪异。
刻罗托,独立于四神体系之上,是创造世界的神灵,被喀斯涅人尊称为伟大的最初之神。
喀斯涅人认为,刻罗托是宇宙最初存在的生命,祂将世界从黑暗虚无中创造出来,并且点缀山川海洋和各类生灵。
祂是万物的父神,是所有喀斯涅人的信仰。
面对这位最初之神,珀尔路瑟浅笑道:是的,我们希望这次可以决定一切。
最初之神将云雾组成的脸转向东北方位,索兰契亚所在的方向。
沉思半晌,祂缓缓道:会的。
父神的意思是?
人类发起的这场战争,将是我们的机会。刻罗托说,我们会与萨努尔神系获得索兰契亚的信仰,我能预见到,这个未来很近,很近。
兽神睁大眼,流露出兴奋的神色,山神与海神对望,都只是笑了笑。
心灵女神垂眼,就听刻罗托平淡地问:珀尔路瑟,你有什么想说的?索兰契亚,毕竟是你诞生的土地。
珀尔路瑟漠然道:没什么感觉,那已经是几千年前的旧事了,更何况,如今生活在那里的人类,与信仰我的人类互为仇敌。
刻罗托用光雾面容对着她,点了点头。
随后重新化为不存在的云霞。
珀尔路瑟目送祂消散,笑容始终没有褪去。
恍然间,想起在索兰人王城见到的故人,以黑发蓝眸女官的形象出现,和过去的样子、人类流传的样子都不同,却还是很好认。
还是以前的黑发更顺眼。她自言自语道。
第125章 南北之分
对于索兰契亚而言, 这注定是一个多事之秋。
艾琉伊尔掌控王城的三个月后,霍斯特等人经过长途跋涉,跨越了小半个索兰契亚, 终于在兄长的接应下到达海边重城巴南纳。
他喘过气来,便以索兰王的名义向众多城池发出通告, 将艾琉伊尔斥为谋逆的罪人, 并且宣布废除阿赫特作为王城的象征意义,把巴南纳城定为新的王城。
这不仅是通告, 更是没有明说的召集。
召集什么?当然是要集结各大城池的兵力,大军压境打回阿赫特,把艾琉伊尔从原本属于他的位置上赶下去啊!
然而,这份通告其实并没有起到霍斯特预想中应该有的作用。
太阳神之城,神妃奈玛尔依然身在夜明珠幽亮荧荧的光照之下, 闭着眼听人读完了信,嗤笑出声。
别理他,一条灰溜溜的丧家之犬, 真是装久了,连叫人一起打过去都要拐弯抹角,指望各地城主靠着对他的忠诚之心带兵过去吗?可笑。
神妃卷了卷头发, 若有所思:也不知道艾琉伊尔有什么打算。算了, 先看她怎么说吧。
瓦什城中, 科帕尔继任城主之位已近四年,她依然作男子装扮, 气场却和过去的谨小慎微截然不同。
不用担心暴露性别的危险,也不必考虑来自已死父亲的不确定因素, 在经历过这几年的磨练之后, 科帕尔已经成为一名合格的城主, 远比父亲合格得多。
书桌前,科帕尔拿起来自所谓新王城的通告,仔细看了一遍,面无表情地将其丢到一旁。
曾经是商人之女,如今在城主身边担任女官的瓦妮丝听到动静,好奇地探头看,问:那一沓好像是重要公文,怎么扔了?
科帕尔耸肩:是废纸,不知道怎么混进来的。
瓦妮丝:?
科帕尔:真的是,你可以看看。
瓦妮丝拣起盖着霍斯特印章的纸看完:的确是废纸呢。
两人对视,决定当这份公文不存在。
什么,来自巴南纳的通告?没收到,大概是半路丢在哪里了吧。
伊禄莱拉城,城主卢克埃塔注视着同样的公文,久久不动。
他想到家族世代的坚持,秉持礼仪,崇尚律法,忠诚于君主。
这些都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东西。
而此刻,卢克埃塔反复看着纸张上的每一个字眼,却一反常态地没有响应的打算,也没有那些总是挂在嘴边的大道理。
城主想到儿子,独子卢卡还在阿赫特。
这混小子成了王女的亲卫,定期寄回家的每封信里必然有一段是在展望未来,卢卡对跟随艾琉伊尔建功立业很有信心尽管他现在还什么都没做成。
城主也想到先王,他曾经宣誓效忠的王者。
从阿赫特传达过来的、霍斯特才是谋害先王凶手的消息,伊禄莱拉城也收到了。
幕僚们对这一消息持不同态度。有人认为消息真实可靠,因为通报中的讲述有理有据,也可以解释王女为什么如此仇恨霍斯特;也有人觉得可信度很低,王女说不定是为了让自己反叛的举动听上去正当一些,才会将这个黑锅扣在霍斯特头上。
当时,卢克埃塔没有明确表态。
他低头沉默很久,终于还是将霍斯特发布的通告折叠起来,放在一旁的炉火上方。
火焰燎到纸张的一角,迅速蔓延,很快就将它灼烧殆尽,只留下一块黑灰。
五天过去,十天过去,半个月过去
等在巴南纳城内的霍斯特:
怎么只来了这么点人?
没有想象中的百军集结,有几个城主派人送来回信,都是没什么意义的话,就是不肯派兵支持。
而索兰南部靠海城池的城主,倒是大多响应了号召,究其原因更多还要归在巴南纳城主也就是霍斯特的亲兄长塔兹身上。
与不擅武力的霍斯特不同,塔兹是家中长子,从小就按城主的标准被培养起来。
他似乎继承了索兰王室的善战骁勇,在海城坐镇的十年间尽职尽责,数次击退来犯的海盗,还剿灭过一个出名的海盗团。
在南部,塔兹的名字无人不知。
就像西北边境线上,艾琉伊尔的名字也一直在民众口中流传那样。
巴南纳城的城主府,现在被霍斯特临时征用为新王城的行宫。
行宫主厅内,霍斯特看着各地城主的回信,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沉,最后将信纸一合,靠在椅背上冷笑。
看到我狼狈逃出阿赫特,就都开始犹豫了,在信上糊弄谁呢!
对面高大魁梧的男人不咸不淡道:怎么,都在推脱?
推脱都没有,装傻充愣装看不懂。霍斯特烦躁道,想起艾琉伊尔,不知道多少次开始懊悔,怎么当初就没连她一起杀了,弄出现在的麻烦,真是
在兄长面前,他也懒得挂上面具,因为没有必要。
如果说有谁一直都清楚他是个怎么样的人,那就只有塔兹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塔兹见怪不怪地喝了口酒:眼下这种情况,也不奇怪。你还想打回阿赫特?
霍斯特:我不打,艾琉伊尔也早晚会打过来,与其等她整合好阿赫特那边的局面,还不如趁现在动手。
塔兹:问题是,我们的情况也不算好。
霍斯特:
是的,巴南纳这次召集的兵力不算多,还有海盗势力虎视眈眈,万一真把军队都带去和王女交锋,说不定前脚刚走,后脚新王城就被海盗攻占得彻底。
霍斯特的脑子想惯了暗地里的手段,遇到当前的情况,没有幕僚提出想法,他也拿不定主意,只好说:听你的。
主动出击不现实。先把我们的摊子收拾好吧,守住南部。
也只能这样了。
霍斯特长叹:多谢你,塔兹。
谁让我是你兄长。塔兹说。
是啊,他们支脉从来都是互相扶持,否则怎么能做到之前差点就取代直系的地步?
可惜,就只差那么一点,只差了一个艾琉伊尔。
霍斯特正咬牙切齿地恨着,就听塔兹接着说:谁让我是你兄长,就算想投奔艾琉伊尔也不行。
霍斯特:
塔兹:哈哈,只是个玩笑。
这确实只是个玩笑,从当年霍斯特计划之初,他就知道一切,也是他和已逝的父亲,一直在暗中协助,促成弟弟实现谋划。
从走上这条路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其他可能了。
相对于霍斯特兄弟,艾琉伊尔似乎并不急于出兵南部,对付逃离王城之后依然以索兰王自居的霍斯特。
阿赫特城内外,艾琉伊尔的影响力扩展得极快,这是一个无声而浩大的过程。
从殿下到陛下,人们选择性地忽略了一件事艾琉伊尔其实还没有正式加冕。
是的,没有加冕。
从严格意义上来讲,艾琉伊尔此时是王权的掌控者,却不能真正被称为王。
因此,众人当面和私下谈起时都称呼陛下。
而用在正式书面上的称谓,记录的书吏很是纠结了一阵子,最后慎重地称呼这个时期的艾琉伊尔为执政王女陛下。
一个复杂奇怪的称呼,却很合适。
对于迟迟不举行加冕仪式的理由,艾琉伊尔给出的解释有两点。
父母王陵尚未竣工。
谋逆窃位者尚未擒获。
只有达成以上两点,艾琉伊尔才会正式加冕为王。
这样的解释足以让外人信服,但艾琉伊尔心底是否还有其他隐秘的执念,比如等待洛荼斯看着她成王之类的旁人不会知晓,也不会理解。
艾琉伊尔看着桌案上堆积的公文。
放在最上面的纸张,写着喀斯涅王国相关的最新情报。
自从阿思露死后,艾琉伊尔就开始怀疑喀斯涅王国的动机。
情报内容风平浪静,很容易让人以为这只是多心,但艾琉伊尔的怀疑始终未曾消退,对喀斯涅,她持有一定的警觉。
索兰契亚内乱的消息,自然早就放在喀斯涅掌权者面前了。
对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必定要选择合适的时机,在这种情况下,她不能和霍斯特正面对抗、消耗兵力,否则只是便宜了喀斯涅。
这还真是,让人高兴不起来。
艾琉伊尔轻轻合眼,将情报放到一旁。
日轮与月轮交替着从索兰契亚上空巡游而过。
在日月神灵的注视下,这片土地四季轮转,直到又一年。
先王的王陵竣工。
只是修缮之前粗陋结尾的部分,因此没有耗费多长时间,新修成的王陵坐落在王宫后方的山谷里,和先代众多索兰王的陵墓排在一起,仿佛一座碑。
在这天到来之前,艾琉伊尔也想过洛荼斯会不会忽然出现,在葬礼上柔和地告诉她,父母的灵魂确实已经挣脱束缚,沿着伊禄河回归神国。
然而没有。
葬礼当天,仪式由艾琉伊尔主持,瑞雅和死神大祭司从辅。
十五年过去,当初被草草掩埋在城外无名墓地的先王与先王后,已经化为两具干净的骨架,他们相互靠着,就像生前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