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帕特拧眉说:“丁燳青被封棺期间,试图通过乌尔德姐姐寻找时间尽头的地址。”
乌尔德插嘴:“他不可能找得到。”
“你真的希望我把你的舌头割下来吗?我对你可没有什么同胞手足之情。”岑今声音轻飘飘地威胁。
乌尔德讪讪闭嘴。
帕特:“他应该找到了,但是没跟我说。”
岑今转着千机的动作一顿,挑眉说:“他灵魂都去那儿游历一圈,还能找不到?”
听着怨念颇深。帕特如是想着,倒没对此做评价,人情侣之间闹点小脾气就没必要接话了。
“当时在死之国,我们从一个英灵殿盲女的预言书里找到一句‘所有终将毁灭的命运重逢于时间的尽头’,命运和时间尽头两个词又被牵到一起。”
岑今若有所思,突然转移话题:“命运之纺强武和宇宙意志相比起来,哪个更强?”
“没有可比性。强武自群星深处而来,威力最强大的那一批基本仿造宇宙规则制造出来,比如撒母耳的圣枪汲取形成能量进行攻击,群星深处的远古旧神动动手指就能做到,祂们能在宇宙里使用规则,但不能在某个星球使用这条规则。”
“命运之纺的规则是修改时间?宇宙也有时间吗?”
“对永恒的宇宙而言,命运一成不变,是无穷个点的组成,每一次能量变化就会形成一个点,伴随一大批星球的诞生,星球生命的出现,甚至是神明的出生,当它们统一地消亡,能量转化成另一种形式存在,就是另一个点。
新生和死亡,有和无,两个点相互之间的交替,犹如衔尾蛇、一个头尾相交的圆圈,你可以把两个点看成一条时间线。
对永恒的宇宙而言,那只是微不足道的点,对生命有限的生灵而言,那是一段漫长的时间线。”
帕特声音低沉,娓娓道来:“‘时间’,这是一个充满智慧的词汇,一个用来欺骗地球、地球众神和人类的谎言。”
“有了‘时间’,就有了‘命运’,有了‘命运’就有众神末日的剧本。”
“回到我刚才说的‘点’,‘有’到‘无’、‘新生’到‘死亡’是能量的两次形态转变,就会出现两个点,停留在同一个空间——时间是个概念,而空间真实存在。
只要空间不变动,宇宙就能随意交换两个‘点’,比方说,一颗星球爆炸,祂能令星球回到最初新生的形态,或让新生的星球回到爆炸后荒芜的状态。”
“等等,怎么确定‘点’的位置?”
帕特沉默片刻说道:“原空间上,任何一个位置都可以成为形态变换的‘点’。”
“就像衔尾蛇、头尾相交的圆,随意截取出一个点就是头和尾。”
“对。”
能量转换形态,随时在‘有’和‘无’的状态中来回变换,往大了说是宇宙星辰的新生与毁灭,往小了说就是一条生灵、一个人类的死亡和新生,即所谓的复活。
他和丁燳青的‘新生’和‘死亡’也曾被任意更改,在‘有’和‘无’两个状态间来回跳跃,那会儿他们将其称为‘时间线’。
而时间线就是专属于地球的概念,是用于欺骗众神的谎言。
帕特他们利用自身身处于不同的时间线的特性,结合时间和命运,引导众神走向悲剧,地球、众神和人类的命运按照祂们的剧本走下去。
而真正写剧本的作者是宇宙。
帕特:“现在回答你提出来的问题,命运之纺主要修改点与点的状态,放到地球就是修改时间线。非要和宇宙意志比谁强大……只能说在规则许可内,宇宙意志奈何不了命运强武,而命运强武也有可能被破坏并回收。”
“还是规则。”
“强大的事物需要束缚,能量均衡才能维持稳定的道理。”
归根结底还是规则。
宇宙意志不能随意降临、毁灭地球,除非地球违反某条规则,致使宇宙意志拿到权限。
宇宙意志现在拿到了权限,需要走专用通道才能抵达地球。
现在他要做的事情不仅是阻止宇宙降临地球,还要让地球永远摆脱监视。
“丁燳青的命运纸似乎被修改过,原来的意思是什么?”
帕特看向乌尔德,后者讽笑。
岑今:“你修改过了?”
乌尔德大方承认。
岑今:“说明被修改过的内容很重要。”盯着满脸笃定他无计可施的乌尔德,黄毛用卢恩语说出三个单词,腔调不太准,但是能听懂。
此话一出,乌尔德的表情不变,眼中流露不可一世的得意,做作得帕特都看不下去。
“看来你猜对了。”帕特无视瞬间僵硬的乌尔德,扭头对岑今说:“乌尔德姐姐心思深沉,稳重持成。自由被打碎的那一刻,祂愤怒、怨恨的情绪是真实的,但在之后,和你我的对话里,祂一直在表演。”
“情绪越外露,我们的猜测越接近真相。”
此时的乌尔德像冰封的火山,表演被拆穿,露出真实的模样,低眉敛眸,不动如山。
喜怒不行于色才是敢于算计众神、人类和地球的野心家的真实面目。
“死神不可欺。”帕特翻译岑今刚才说出的卢恩文字,神色古怪:“说起来,地球最不可思议的本土神明就是死神。”
“展开来说。”
“在神统治的所有文明纪元里,都有相似的创世神的描述,祂们通常代表着‘新生’。我想你也知道,最早的创世神是叛逃的远古旧神,祂们寄居地球,时常变换能量的形态。
即使使用最简单的‘呼风唤雨’能力,也能改变能量的形态,何况远古时期环境恶劣,旧神争斗不休,能量形态的转换、碰撞频繁发生,或许因此导致地球的异变,诞生不同形态的生命,出现高智慧生命体,也就是本土旧神。
所以相对而言,地外远古旧神代表着‘生’。”
“神明的战争发展成本土和地外两个派系频繁不休的争斗,战争必然伴随死亡,掌控强武亡灵书的地外旧神拥有不死,掌控命运的我们适时降生,选择本土旧神的阵营,使祂们也拥有不死。
使用强武需要能量,但补充跟不上消耗,就有了死亡。”
“生死对神明而言只是能量形态的转换,并不太在意,等战事稍缓、能量充足的时候再进行‘复活’就行。”
“但是出现意外,复活失败?”
“是。”帕特颔首:“因为本土诞生一位新神,非宇宙意志、远古旧神干涉下诞生的,完全属于地球本土的神明,汲取死亡旧神的能量而生,且不可回收、不为他用,祂代表着‘死亡’。”
“是远古旧神‘生’的对立面‘死’,不在宇宙的规则之内,我们当初认为死神的出现有助于加速众神的消亡就没有加以干预,任由祂成长至完全不可控的地步。”
“你去过世界树,在混乱的时间线里见过丁燳青如何成神,任何神话体系,大的、小的,可以没有创世神,却必然有死神的存在。
有些神话甚至将创世神和死神合为一体,可以想见死神有多特别,祂是地球本土诞生出来维持平衡的特殊神明,更准确点来说,死神是底牌。”
帕特眉头紧皱,大脑高速运转,手指不自觉弹动:“死神并不信任我,每次密谋只允许丁燳青靠近,而丁燳青说话通常留五分……很多信息得靠我自己猜。”
“你觉得‘死神不可欺’暗示了什么?”
岑今目光如风如雾,飘至群星深处:“我怎么知道?不是我问你吗?丁燳青跟你合作数千年,还保留五分吗?”
“很稀奇?乌尔德寄生丁燳青身上,接触太多随时有可能暴露。”
“也是。”岑今停下脚步,在乌尔德身后,背对帕特,怔怔地凝望猩红群星:“你们也被时间欺骗了吗?”
“什么?”帕特不是很懂。
岑今:“既然时间是个谎言,你们早就知道,不至于被欺骗才对。”
帕特眨着眼,面色流露一丝茫然:“你到底想说什么?”
岑今侧脸,余光睨着后方的帕特和乌尔德,乌尔德也转过头,看着分立于身前身后的黄毛和帕特,唇角勾起一抹叵测的笑。
“你们身上没有时间。”岑今轻声细语。
帕特:“所以?”他隐有所觉,不敢置信。
“时间尽头等于永恒,永恒没有时间,你们就是时间尽头。”
“不可能。”帕特否决岑今这可笑的猜测:“我不能去往过去和未来,乌尔德姐姐不能去现在和未来,而永恒之物没有时间的概念等于说祂们能在过去和未来之间来去自如,但我们做不到。”
他表现冷静:“即使你的猜测准确,也需要我、乌尔德和斯考尔德都在场才能等同于时间尽头,可是丁燳青死亡当天,我和斯考尔德都不在场,他不是死于‘时间尽头’。”
岑今:“所以还需要一个附加条件。”
帕特:“……是什么?”
“浓雾。”岑今伸手,灰色的雾气缠绕指尖,他抬眼,目光精准地刺向帕特和乌尔德:“你们就是宇宙意志降临地球的通道。”
“绝对不可能……”帕特一边否认一边看向表情异常冷漠的乌尔德,一颗心顿时下沉,竭力保持理智,定了定神思索,最后不得不承认岑今的猜测有可能就是真相。
不是岑今的逻辑说服了他,而是他对宇宙意志的了解,被投放地球的命运,以时间的谎言为囚笼绞杀众神的命运,几经形态转换,已然被归化为地球本土神明。
既和宇宙保持最紧密的联系,又被地球承认的本土神明,除了命运,还有谁能充当这绝佳的通道?
宇宙意志从初始就算计好,被作为棋子制造出来的命运,也应当作为棋子结束使命。
“还真是……”帕特失神呢喃:“物尽其用。”
宇宙捏着一团能量,精心培育、呵护,孕育出命运,是命运的父与母。
命运天然地依恋着宇宙意志,深知最终宿命是作为一件没有自我意识的容器被利用殆尽的乌尔德和斯考尔德,滋生出叛逃的野心,反观终点的帕特其实对宇宙意志还有一丝孺慕之情。
乌尔德闭眼:“蠢货。”
祂们本来就是好用的工具,不幸生出自我意识,还真以为是宇宙意志的儿女?
连那群叛逃的旧神都比不过的工具罢了。
帕特忽地掌心刺痛,下意识看去,只见掌心出现黑色的雾气,像无数条小蛇在皮肤底下游离。
他语气还算平静:“我被寄生了。”
“你说得对,我是通道。但我不明白,为什么需要加入‘浓雾’作为条件才会失去时间?”
“因为浓雾里没有时间,能让你们暂时挣脱‘地球时间’这一规则的束缚。”岑今转动手腕,手掌自下而上,浓雾如丝带般轻柔舞动,消散又聚合:“神明另外开辟出空间,居住在异空间、里世界,而在异空间与现实世界中存在广袤无边的狭缝,即灰雾遍布之地。”
“各个神明体系的异空间实际相通,只要穿过灰雾、辨别方向,就有可能进入其他神明居住的异空间,巧合的是我在猩红群星里也见过一样的灰雾。
很早之前就疑惑灰雾究竟是什么东西,怎么每个异空间外面都被灰雾包裹、而灰雾里都是没有理智的诡异?为什么死后的世界树会充斥浓雾?为什么神话传说里死神所在的冥界通常会有浓雾遮掩?”
“为什么?”乌尔德低语。
连帕特都诧异祂竟会开口询问。
岑今答非所问:“地球违反某条规则,所以宇宙意志拿到降临的权限……究竟违反哪条规则?应该是不久前才违反某条规则,不然宇宙意志早就发现你们阳奉阴违的表现了。”
“是什么规则?应该会对地球万物生灵造成巨大影响才对。”
“难道是数以亿计的人类的‘复活’?”
“也不对,以亿为单位看似庞大,但数目再大,对宇宙而言也是一堆砂砾的形态变化,那是什么?既对对地球影响巨大,又对宇宙造成一定的影响,不一定是负面影响,但是会让地球处于被动的位置……”
岑今沉吟着,晃了晃脑袋,目光不自觉聚焦于猩红群星深处,仿佛回到上一次造访的记忆,群星的窸窣絮语在大脑里立体环绕播放,霎时有一道白光刺破黑暗混沌的思维,令岑今睁大瞳孔,恍然大悟——
“是那条规则。”
岑今垂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