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儿多大了啊?”老尚书以随意的语气问。
“和大丫头同岁,今年十六了。”
冯尚书微微皱眉:“也不小了,你有没有给梅儿留意合适的人家?”
牛老夫人挑了一下眉:“二丫头还在大丫头后头,这些日子我倒是给大丫头留意了几家。”
“说说哪几家。”
牛老夫人嘴角抽了抽,窝在心头的火气往上窜了窜:“说什么,一试探人家就避而不谈,显然还在计较大丫头落入人贩子手里的事。”
冯尚书不以为然摆摆手:“既然这样,大丫头的事就先放一放,早点给二丫头把亲事定下来。”
“二丫头也不好说。”
“怎么?”
牛老夫人冷笑:“她娘惹了那样的笑话,你以为门当户对的人家就不计较?”
冯尚书一拍桌子:“还不是老二那个混账闹的!”
牛老夫人扯了扯嘴角:“若非老爷不许老二纳妾,老二怎么会把人养在外头。咱们这样的人家纳个妾有什么出格的,何至于最后闹出笑话影响了孩子们的亲事。”
冯尚书脸一沉:“这么说还是我的错了?那好说,回头我就纳上两房。你也知道,下属孝敬上峰美人儿是一贯的风气。”
牛老夫人满肚子反驳都被这话给憋了回去。
老三的生母怎么来的?不就是别人孝敬给老头子的,到现在看见老三那张脸她还膈应呢。
见牛老夫人不吭声了,冯尚书说回冯梅:“也不必只看门第,那些新科进士品行不错的都可以考虑。”
牛老夫人心中不情愿,淡淡道:“平时来往的都是门第相当的夫人太太,不了解寒门小户。”
冯尚书给了牛老夫人一个“要你何用”的眼神,摸着胡子道:“既然这样,我回头打听一下。”
“老爷怎么关心起二丫头亲事了?”
冯尚书不动声色:“这不是话赶话问起来了,我以为你安排的差不多了,谁成想大丫头没动静,二丫头也没动静,总不能三个孙女都拖到老大不小再着急。”
牛老夫人没了疑问,有些灰心道:“那老爷先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吧。”
大丫头与二丫头也是精心教养的,尚书府的门第更是不输人,她本来对两个孙女的亲事寄予厚望,哪想到从大丫头失踪开始就变了。
想说的都说了,冯尚书立刻起身:“那我出去一趟。”
直到看不见冯尚书人影儿了,牛老夫人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老头子过来是要出门的。
冯尚书出了大门,正好遇见冯锦南回来。
“干什么去了?”
冯锦南忙道:“会了个朋友。”
“就知道和狐朋狗友喝酒,不能把心思放在正事上吗?”
冯尚书碍于在外边不好脱鞋,劈头盖脸一顿骂后背着手上了马车。
冯锦南庆幸没挨鞋底抽之余,很是莫名其妙。
他又不是三弟,几十岁的人了和朋友吃顿酒怎么了?
冯尚书雷厉风行,很快就挑出来两个合适的人选。
“两个人比梅儿都大不了几岁,张逍是寡母拉扯大的,家境虽贫寒了些,人品相貌俱佳,如今选上了庶吉士,若有贵人扶持,自身又争气,前程定不会错。王凤超是知州之子,品貌学问比张逍稍逊,胜在家境尚可,其父多少能在官场上帮衬一下儿子。”
牛老夫人忍不住撇嘴。
知州不过从五品,能帮衬到哪里去?
这样看来,还不如挑一个将来有机会入阁拜相的庶吉士。
牛老夫人心里有了偏好,到底如何选择还是要见过两家的人再说。
说亲这种事,说难也难,比如牛老夫人总想着高门嫁女,在冯锦南夫妇传出不好听的事后,想找到合适的就不是短时间的事。
说容易也容易。
当礼部尚书府抛出橄榄枝,寒门也好,知州家也罢,无异于一个馅饼砸到头上来。
五月还没过去,牛老夫人就把冯梅的亲事给定下来了——挑了寒门进士张逍。
冯尚书很是欣慰,难得赞了老婆子一句:“我也更中意张逍,看人要看长远。”
牛老夫人扯了扯嘴角,只想冷笑。
她那是看长远吗?明明是矬子里拔高个。
老头子就塞给她这么两个人挑,还能怎么样呢?
“梅儿的脚养好了吧?”老祖父摸着精心打理过的胡子,笑得一脸慈爱,“也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那孩子了。”
第200章 晴天霹雳
冯梅的脚早就好了,也早就觉得待不住了,只是祖父发了话,便只能熬着。
熬到这个时候她觉得差不多了,生出去长宁堂请示祖母想出去的念头,长宁堂就来了人叫她过去。
冯梅脚步轻快赶到长宁堂,一进门就发现祖父也在。
“孙女给祖父、祖母请安。”
冯尚书笑呵呵问:“梅儿的脚好了吗?”
“孙女的脚早就好了,让您担心了。”冯梅有些感动。
这么久了,祖父竟然还一直记着她扭了脚。
“那就好,以后可要注意啊。”冯尚书语重心长。
冯梅乖巧应了:“孙女谨记祖父教诲。”
冯尚书欣慰点点头,对牛老夫人道:“梅儿这孩子就是懂事。”
冯梅听了,微扬唇角。
冯橙自从失踪回来行事越发张扬,冯桃本就是上不了台面的,祖父中意她丝毫不意外。
冯尚书看了牛老夫人一眼。
牛老夫人把茶盏往桌上一放,开了口:“今日叫你来,是有个喜事跟你讲。”
“喜事?”冯梅看向祖母,先是一脸茫然,而后心急促跳了几下。
难道是吴王——这个念头一起,就如星火燎原,势不可挡。
冯梅脑海中闪过每次与吴王相遇的情景,手心因为紧张与期待沁出汗水。
“你也十六了,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前些日子我与你祖父相看了几家,如今把亲事给你定下来了——”
“定亲?”冯梅失声打断牛老夫人的话。
牛老夫人这番话恍若晴天霹雳,劈得她神魂俱颤,理智全无。
祖母如此轻飘飘说出定亲,显然与吴王扯不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牛老夫人皱眉。
二丫头这是什么反应?
“怎么?”
沉沉的两个字与同样沉沉的目光拉回了冯梅的理智。
她看着神色严肃的祖母,脸色发白:“孙女一听定亲,太意外了。”
牛老夫人笑笑:“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意外的。”
她板着脸时嘴角旁有着深刻纹路,这一笑,纹路就更深了。
冯梅张了张嘴,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发不出声来。
冯尚书笑眯眯道:“这孩子是不好意思了。”
“也不必这么害羞,本就到了年纪。”牛老夫人想到二孙女婿的出身就高兴不起来,说起这些就显得格外平静。
冯梅咬了咬唇,终于找回了声音。
“祖母,孙女怎么从没听说——”一开口,她险些维持不住平稳的声音。
牛老夫人一挑眉梢:“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还要与你商量么?”
到现在,她自然看出了孙女的不情愿。
冯梅垂下眼帘遮住眼中泪光,死死攥着拳头:“孙女是太意外了。”
冯尚书开了口:“梅儿放心吧,给你挑的夫婿我与你祖母都掌过眼,将来不会差的。”
“不知是什么人家?”冯梅眼帘微颤着问。
“男方姓张,是今年的新科进士,虽是寒门出身,但已经选上庶吉士进了翰林院学习,将来前程无量。”冯尚书这话不是违心安慰。
非翰林不入内阁,庶吉士选进士中文学优等者为之,素来有储相之称。
张逍自身出众,放到许多文官人家都算佳婿,尤其家里女儿多的,挑一个女儿嫁给这样需要岳家扶持而前途不错的年轻人,放到利益层面也是一个不错的投资。
三年一次的春闱,全国考中进士者一般也就两百多人,庶吉士再从这两百多人中优中选优。这其中绝大多数年纪不小,早已娶妻生子。
整个大魏每隔三年适龄的富贵人家女儿有多少?
如此一想,就不难理解“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这句话了。
冯梅脑海一片空白,只听进了“寒门”两个字。
祖父祖母竟然给她找了个寒门小户的婆家!
冯尚书如何看不出孙女的不情愿,面上却半点不露,依旧笑呵呵道:“咱们府上三个女孩儿,梅儿从小就喜欢读书,以后定会与夫婿琴瑟和鸣。”
冯梅强忍着才没哭出来,咬唇问:“父亲知道吗?”
牛老夫人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淡淡道:“自然跟你父亲说过了。”
冯梅一颗心直接坠入了冰窟里,冷得她浑身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