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陈葭一夜未眠,晨光熹微时就出了门。
此时的天穹呈现着琉璃色,佛教七种珍宝中的宝石蓝,那么纯澈,那么无邪,陈葭仰头拍了张照发给刘俊之,并附言:之之,我爱你。
她一路沿着高杆灯走,让它们还没来得及收起的温白绒光给她照明。
途径的一幢幢高耸公寓楼仿佛一排排中药柜,每户人家是一个小药屉,里面塞着林林总总的药,一抽开,各有各的苦。
陈葭好奇这么多的苦,是否有相同的两剂,是否这个世上有跟她遭遇相同的人?他们又是怎么选择的?
之前堂姐让她注册微博,陈葭曾在上面搜过一些关于乱伦的新闻与信息,大众留言无一例外都是负面评价。
有个留言她印象很深:恶心死了,这种人活着干嘛啊?浪费国家粮食。
陈葭想着想着就笑了,好似豁然通透了一般。
脚边的花圃湿漉漉沉甸甸,载满心事,可她却一路豆蔻清风,心情爽朗,就这么穿过马路,穿过街巷,穿过早班群,瞥见有家早餐店开着门,她欢快地走了进过去。
早餐店门口笼屉层层绕着白濛濛的热气,陈葭点了一份馄饨和一份小笼,在里边找了个旮旯角坐。
店内狭窄,位置有限,没一会儿陈葭对面就坐下一个拼桌的。是个中年男子,中等身材,穿着旧塌的皮夹克,苦大仇深的褶皱脸,正不耐地偏头觑着门外抽烟。
许是陈葭直白的视线扰到了他,他转正头,把烟夹回手指,搭讪道:“小姑娘本地人?”
陈葭点点头。
他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会儿陈葭,又转回去抽烟了,一支烟灭,两人的早点齐齐上了。
男人喝豆浆很快,不怕烫地沿着碗沿嗦出声响,嗦一口,泡一截油条吃,津津有味,眉头逐渐舒展。连带着有了闲情跟她聊:“还在上学吧?”
陈葭囫囵咽下小笼包,还是点头作答。
“啧,我女儿跟你差不多大,都在上班了。”男人啧啧感慨,“还是本地小孩福气好哇。”
陈葭问:“为什么不念书了?”
男人毫不忌讳家丑:“没钱啊,老婆卷款跑了,女儿可怜我,留在我身边打工补贴家用。”
“这样啊…”
男人又不言语了,叁两下把油条吃了个一干二净。
陈葭思索了会儿,放下筷子,从包里取出一个白色首饰盒推至他手边。
男人不解抬头。
陈葭莞尔解释:“你去把它当了,让你女儿继续念书吧。”
男人眼露一丝贪婪,斜着嘴角半试探地拒绝:“能值几个钱?能供我女儿读到大学毕业?”
陈葭依旧善意地浅笑:“如果她成绩好,公立大学的学费可以承担。”
男人暗暗吃惊,余光扫一眼盒子,再扫一眼,踌躇犹豫。
陈葭喝了一口馄饨汤,由衷道:“收下吧。”
男人盯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女娃半天,最终还是揣着小盒子离开了。就当天下掉馅饼,如果是假的,也不亏,他美想着,不由加快了不安但亢奋的步伐。
陈葭注视了会儿眼前浸出油渍的小笼,渐渐没了胃口,起身去外头结账。
……
到家后陈葭开始着手打扫房间,角角落落都清理了一遍,整洁到春天的美丽施舍于此。她调整手机角度,拍了张照片。
接着,她下楼去厨房给自己做午饭,她不知道自己忌口什么,但她知道自己爱吃什么——很家常的番茄炒蛋盖浇饭。她照着食谱做,除了番茄有些硬,还算成功,陈葭摸出手机拍了张成品。
一口口吃完,她上楼洗澡,睡了个冗长的午觉,梦里冰雪消融,长风沛月,万物豪情,她在山间飞舞。
起来弹奏了两小时的钢琴,可怜的小马驹许久没有被抚爱,马蹄钝钝走着歪路,琴弦似要崩断,可是没有,它坚强隐忍直到最后一刻。
陈葭停下来,长舒一口气,站起来走远几步,给它拍了张照。
她看到刘俊之发来的消息:好漂亮!我也爱你!马上开学啦,又可以见面咯。
陈葭笑起来。
她登上微博,把拍的几张照片发上去,断断续续打了几小时的字,然后点了发送-
陈葭端坐在沙发上看《En Man Som Heter Ove》,没多久,她听到渐近的足音,不急不缓,丝毫没有打搅到她看电影的幽静,像在发出声响前就被吸入了傍晚薄暮的天空——她知道是陈广白来了。
陈葭无声地微笑,点开手机快速打了一行字,发送后又让它哑然呆在黑暗里。
陈广白一整天心中都惴惴不安,尽管知道她不想见到他,也还是忍不住回家来,只看她一眼便好。
哪知道他刚在她斜后方落定,她便突然转过头来冲他回眸一笑,嫣然明媚。
陈广白心口的不安更深了,他凝视她。
陈葭冲他招招手,撒娇道:“你过来坐呀。”
陈广白迟疑了会儿,还是过去了。
陈葭大大方方地拍拍身边的位置:“坐我旁边吧。”
陈广白坐下来,这才留意到她只穿着一条薄薄的水蓝色丝绸吊带裙,肌肤白得晃眼,他问:“你不冷吗?”
陈葭还是笑,一直在笑:“不冷。”
令人心惊的美。
陈广白不动声色地说:“我找了个律师,他可以帮你起诉我。”他想过自首,但是自首会减刑。
陈葭闻言惊愕不已,很快恢复了笑靥,她摇摇头:“我怎么舍得你坐牢呢。”
她在最恨他的时候是想过让他去死的,但从没想过让他坐牢,服刑算什么呢,就这么在牢里呆几年,出来就算洗心革面,是这样吗?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陈广白蹙了下眉,没说话。
陈葭眨眨眼:“你不信我?”
陈广白还是不响,盯着她的视线有穿透五脏六腑的震撼力。
陈葭为难似的用手指点了下自己的下嘴唇,下一秒骤然倾身把他扑倒,陈广白仿佛料到她反常的行为,没有一点反应,陈葭得以顺利跨坐上他腰腹。
沙发承担着两人的重量,急速下陷着。
陈葭不关心他为什么如此配合,她只要成功就好。
嘻笑着,她把他的衣服掀起来,继而把他裤子的拉链一把拉下,俏皮地吐了下舌头:“这样你肯定信了。”
陈广白隐隐猜到她要做什么了,她的神色那么快活,那么释然。他随她了,她开心就好,只是为什么心渐渐抽痛起来。
陈葭极认真地用手让他的性器硬起来,然后拨开自己的底裤,缓缓坐了下去。
陈广白在这刹那悲痛地闭上了眼。在陈葭刚要有所动作时,猛得被他翻转压在身下。
衣摆翩飞,裙摆翩飞。
它们分开了,它们被藏起来。
陈葭还来不及吃惊,就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然后,过了许久,不,是过了几秒,一声尖锐到摧枯拉朽的喊叫在耳边炸响:“你们在干什么啊——”
陈葭被她妈妈大力拉扯开时,缓缓地,对着陈广白展露了一个瑰丽无比的笑容。
陈广白满心满面悲恸。
有人要扇她被陈广白以脸阻挡——
有人高举椅子一下一下地抡着陈广白——
有人在咒骂——
有人在呼天抢地——
……
陈葭迟钝地往前跨了一步,接着,舒慢而安定地走过一片狼籍,走上楼梯,一步一步。
谁在低低唤她?
听不真切了。
这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也许吧。
陈葭打开阁楼的小窗,探出半个身体,耳畔的晚风像在吹哨子,不知吹的是「预备,开始」还是「考试结束,请所有考生停止答题」。
她只知道,包容的风,自由的风,把嘈杂摒弃了,把偷走的快乐还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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