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的女人一多了,有什么新鲜事总是传得很快。
坠儿觉得朱小青画的胎儿变化图实在是新奇,和其他丫鬟婆子说话的时候就难免提到,这些女人对怀胎的事情也是十分感兴趣,便去找狄花儿要了来看。
这事情很快在驸马府里就被传开了,勾起了很多人的好奇心,就连几个小厮也都来打听此事。
朱小青感觉回到家后,四处都是热热闹闹的,他要应付家里和外头来的形形色色的人,总觉得自己被拖住了,心里都没有个能够安静下来的时候,这时,他将狄秀儿叫上,一同来到了朱胜非那里。
朱小青和赵小颖成婚之后便搬去了驸马府,之后也很少有机会回到原来的朱府。如今再一回来,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感觉到那么亲切。
与吵吵嚷嚷的驸马府相比,这里要安静多了,朱小青搬走之后,朱胜非退掉了好些家仆,就只留下了必须要用的几人,偌大的院子,就只见到一两个人上来和朱小青打着招呼。
朱小青将朱府扩大之后,这里也热闹了几年,如今又恢复到了从前的安静,让他有种一下子回到了很多年前的感觉。
在空荡又安静的园子里走着,他的心终于平静下来了,就像是疲累之后饱饱地睡了一觉醒来之后的那种清爽。
朱小青向里头走着,见朱胜非穿着一身短褂朝他这边走来。朱胜非一手提着一株带了泥土的茉莉树,一手拿着剪子,看到朱小青咧嘴笑了,神情很淡然,就像是平日里朱小青回来见到的他的样子。
朱小青刚刚觉得自己一下子回到了少年时,而眼前朱胜非苍老的样子立马就将他从幻想中给拉了出来,让他顿生感慨。
“爹。”朱小青笑着叫了一声。
“臭小子,你总算是回来了。”朱胜非淡淡地骂了一句,将手里的东西放到一边,拍了拍掌心的泥土,费劲地喘了几声。
朱胜非将朱小青带到书房,他在椅子里坐下,像是身体过于疲累很渴望这一刻的休息一般。
朱小青想起他十六岁的时候有一次他和朱胜非也是在这个书房,那天他和朱胜非说了很多话,解开了朱胜非对他的误解。
那时候他还是臭名昭著的败家子,成天坏事干尽,就连朱胜非也将他当做了一滩烂泥。那天正是在他站的这个地方,他跪在朱胜非面前说出了他的志向,他说他想支持赵昚坐上皇位,想洗清南宋朝廷被金人掠夺国土的耻辱,将朱胜非感动得热泪盈眶。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他正在一步步实现他的志向,虽然与金国抗争是长久之战,但是这一路他已经做出了让人刮目相看的成果。
朱胜非在椅子里静静地看着站在一边的朱小青,朱小青想到父子俩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子看过对方了。
他发现朱胜非比从前又清瘦了许多,现在已经到了初夏,朱胜非脱去了身上的旧衣服,更显得身材单薄。
朱胜非在朱小青脸上看了一阵,叹道:“你这臭小子呀,还真是一言难尽,你小的时候我满以为你不会有什么出息,朝中的事情又多,我都懒得管你了,想着只要你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能平平安安,哪怕荒唐过完这一世我也都认了,哪里想得到你大了倒是出息了,如今在临安城了还算得上是个风云人物。我现在倒是都不盼着你能有多大出息了,我只想安稳地过剩下的日子,外头的人都把你夸得像神一样,我也高兴不起来。”
朱小青听朱胜非说的这番话,心中也感慨不已,这一刻他突然觉得朱胜非是那个很懂他的人,能够为他看淡荣辱得失。
朱小青又将这次出使金国的一些事情向朱胜非讲了,讲到了他与完颜允恭结仇前前后后发生的许多事情。
朱胜非虽然这些年来表面上看去不过问政事,但是对于时局,对于金国情势,他了解得不比朝中普通官员少。他知道完颜允恭在金国是个厉害角色,这些年来很受完颜雍的重视。而完颜雍更是手段强硬,朱小青和完颜允恭结仇,也就意味着将整个金国朝廷都得罪了。
朱胜非听朱小青说完,无可奈何地仰着头叹气,道:“你这小子注定了这一生坎坷啊,你要是在朝中在官家面前别这么冒尖,也就不会让你和范成大出使金国,去金国面对完颜雍和完颜允恭本来就不是容易的事,你要达成你的目的势必就要得罪于他们。这下可如何是好啊?”
朱胜非说完,脸上现出愁苦神色。朱小青也很能够理解朱胜非此刻的心情,也更深刻地懂得了为何朱胜非说在自己小的时候就只盼着他平安,哪怕他荒唐一辈子都算了。
“听说完颜允恭摔伤得厉害,这事肯定和你脱不了干系吧?”朱胜非又问道。
朱小青将完颜允恭是如何连夜追他,古灵又是如何在情急之下将完颜允恭推下山坡,一一和朱胜非讲了。
朱胜非一听,惊得瞪大了眼睛,扶在椅子上的手也颤抖起来,他想站起身来,最后又无力地坐了回去,摇头说道:“你闯了大祸呀,虽然完颜允恭连夜追杀你是他理亏,但是他这摔伤因你而起,将来这个仇他一定要抱,你这下是遇上大敌了,完颜雍和完颜允恭比秦桧和万俟卨更可怕,儿呀,你好自为之吧。”
“我也知道完颜雍和完颜允恭是大敌,不想真和他们结仇,但当时也是没办法,如果古灵不将完颜允恭推下去,我就没命回到临安见爹爹您了。”朱小青无力地解释道,但他一说完,觉得这其中的道理朱胜非都是懂的。
“两虎相斗必有一伤,可能这就是你的命吧。”朱胜非心里有很多感慨要发,但最终都化作了一句叹息。他觉得朱小青这次从金国回来命运会发生一个大波折,他为朱小青担心,但是他觉得自己在这上面已经是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