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绝关系是做不到,但,事情没有说清楚,也没有和好如初的道理。
该说话的时候,依然说话。给伏传买东西的时候,也给云朝捎带一份。不是说全然不理。
但是,谢青鹤不再认真聆听云朝上禀的每一句话,也不会对云朝的每一个请示都做回应。漫不经心的态度就是很明确地告诉云朝:你得罪我了,我很不高兴。
云朝心肝也很大。
不管谢青鹤对他什么态度,只要还能跟在主人身边,其他的,他不强求。
不就是不怎么搭理我么?好稀奇的事。这世上有几位主人是对仆人有求必应的?
云朝伺候谢青鹤回家之后,陪着主人和小主人吃晚饭,往日他可能就先跑了,这回刻意留下来联络感情,非要伺候谢青鹤与伏传下棋喝茶。
伏传也察觉到他两人之间气氛不对,也想把云朝留下来联络感情,便拉着谢青鹤手谈。
谢青鹤总得给小师弟几分体面。
于是,云朝开开心心地泡茶看戏,伏传在棋盘上被大师兄杀得满头冷汗。
一直熬到亥时末牌,谢青鹤也不说休息,输棋输得裤子都要没了的伏传举手投降:不行了,喝了一晚上茶,茅房都跑了四回了要不,云朝哥哥就在这里睡?天也太晚了。
云朝总还知道不能打扰主人和小主人行礼,笑呵呵地起身:仆服侍主人小主人洗漱,还是回客栈去看看马儿。云朝泡茶的时候就把热水煨了出来,真要服侍谢青鹤与伏传洗脚。
不说谢青鹤同不同意,伏传就不同意。我大师兄的脚,除了我自己,谁也不给摸!
云朝也不坚持,跟伏传商量:那我服侍小主人洗脚。
伏传震惊地看着云朝,缓缓做了个?的表情。给我洗脚?说的是什么屁话?
谢青鹤将捡在手里的棋子往棋篓一砸,骂道:马上滚!
云朝灰溜溜地施礼辞出,照旧不走门,直接从墙上翻了出去,三两下就不见踪影。
留下惨遭池鱼的伏传被大师兄揪住擦了三回脸,洗了三回脚,浑身上下都被搓了三回。搓得干干净净香喷喷地放回榻上,又被大师兄拿出了棋盘上的声势压着杀了三回。
大师兄总问,喝了那么多茶,喝到哪里去了?吐出来。
吐不出来的伏传只能抱着大师兄哭:再也不叫云朝哥哥来侍茶了!大师兄,明儿叫他滚蛋吧!再不要他了!好端端地作甚要给我洗脚,害人精转世成人!
谢青鹤捏住他汗泪交下的脸颊,低笑道:那不成。明儿还叫云朝哥哥来服侍小主人洗脚。
大师兄饶命。伏传太后悔了。
毕竟云朝哥哥被赶跑了还会自己跑回来,伏继圣的小身板只有这么一个,禁不起大师兄磋磨。
谢青鹤便抬起头来,将他左右端详:真要饶命?
伏传只得合身抱住他,抬头堵住大师兄沾了些汗水的嘴唇,深吻许久之后,才呜咽一声:今日不知死活,活该死在这里。大师兄,明天再饶命?
谢青鹤此时才抽了束发的玉簪,长发如瀑布般倾泄而下,将伏传拢在乌蒙蒙的梦幻之中。
嗯?谢青鹤并不主动。
伏传身在其中已然痴了,仰头望着大师兄的朦胧俊颜:不敢劳动大师兄,小弟自己来请死。
这样的大师兄,哪个遭得住。
伏传想到这里,平生最得意的一件事,无非是,这样的大师兄,除了我,谁又见得着?
平时心高气傲谁都不肯哄的谢青鹤,却总是不动声色地拿美色引诱心爱的小师弟,二人私下相处时,他更是毫不避讳用小师弟最痴迷的方式进行讨好。
伏传有十成崇敬爱慕他,这么双管齐下恩威并施美色相济,痴慕之心也被硬生生刷到了二十成。
一夜春梦酣眠,世间烦恼皆消。
伏传抱着被子枕着大师兄的长发睡到天亮,醒来时还忍不住凑近了大师兄的头发轻轻闻。
大师兄的头发好香。
哎呀!伏传捂住被打的屁股,做什么揍我?
谢青鹤把自己的头发从被褥间抽出来:非要枕着睡也由得你,睡醒了还在我头发上面滚,真当我这头发是铜浇铁铸的?伏传在他头发上翻身滚动,还压着他的头发抬头去闻,那头皮就是火辣辣的痛楚堂堂寒江剑派掌门真人,被小师弟睡成秃子,成何体统!
伏传嘿嘿一笑,忍不住又扑了回去,搂住谢青鹤的脖子:大师兄,好香。
谢青鹤伸手在床边的衣服堆里找了找,摸出来一个香囊:喏。
伏传搂着他不放:是大师兄身上的君子香。凑近了胸膛贴着肉亲了一口,体香。
你若不想起床就直接些告诉我。谢青鹤搂住他的腰,轻轻摸了摸,恰好我昨天洗小师弟也没洗得太干净,再洗三遍也使得。师哥瞧瞧,这脚脏不脏
伏传自幼习武,筋骨秀软,谢青鹤捏住他的脚随意一折,很容易就捏到了二人鼻尖。
保持着这个弯折的姿势,伏传也毫不费力,只管偷笑:小弟歇了一夜又活过来了。
那就是悍不畏死,请求再战了。
两人都挺惬意正要嬉闹,院子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少女声音:少爷!掌门大老爷!咦,还没起一句话没说完,似乎人就被拉走了,外边又恢复了平静。
傅师姐到了。伏传一骨碌爬了起来,她把安安也带来了!
若是云朝不长眼跑来骚扰,谢青鹤还能不当回事。门下弟子来拜,掌门真人的威严就很重要了。
谢青鹤只得跟着起床,从随身空间里取了干净衣裳,与伏传一起梳头穿戴。
伏传先一步出门到外间迎客,谢青鹤也不着急,还得拿出镜子上上下下多看了几眼,整理好衣服上每一缕褶皱。收拾妥当之后,谢青鹤也要出门,冷不丁看见床上被小师弟压掉的大缕长发,略略有些忧虑:虽说小师弟很喜欢,每次都会很激动,但,也太费头发了
第322章
寄居的富商安排了仆妇来照顾,谢青鹤与伏传顾忌起居不便,婉言拒绝了款待。
负责看门的老奴会相机去通知家里的仆妇来添茶烧水,谢青鹤与伏传偶尔也会在住处吃顿早饭宵夜。然而,看门的老奴并不懂得内门规矩,傅豆蔻带着安安来叫门,前头还有柳长安打头阵,那老奴见柳长安与傅豆蔻都穿着道袍,一身仙风道骨,想也不想就把人放了进来。
柳长安与傅豆蔻则是心想,既然门子放行,想必掌门真人已经起床了。
寒江剑派所有人都遵循同一个起居时间表,起居有常,大体也不会差很远。
哪晓得走近了才发觉不妙。
安安学武也没几年,更谈不上入道,耳力有限,开开心心地想和伏传打招呼。
傅豆蔻和柳长安已经听见屋内的动静了。
傅豆蔻与安安关系极好,谢青鹤与伏传的关系在小范围内也不是秘密,安安和傅豆蔻聊天的时候并没有太过遮掩,傅豆蔻早就心知肚明。她不知道大师兄和小师弟是怎么操作的,但是,他俩确实是逃过了门规界限,该做的不该做的全都做了。
傅豆蔻捂住安安的嘴,直接把人提着走远,又作势瞪了安安一眼。
跟在她身后的柳长安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整个人都要傻了。他恍惚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大师兄和小师弟睡在同一张床上?总不会是大师兄生病了,小师弟陪床侍疾吧?大师兄怎么可能生病?!
傅豆蔻按住安安往墙外一翻,柳长安惊醒过来,这才明白他没听错。
就是那么回事!
大师兄和小师弟睡在一起了!
苍了个天的!
这事一般不都发生在和尚庙吗?寒山居然也有?
大师兄不要修为了?!
一连几个疑问在柳长安心中炸了又炸,想起大师兄年轻时闯荡江湖的各种骚操作,柳长安又渐渐地冷静下来。所有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旦配上了大师兄的脸,好像就有一种就这?的效果。
寒江剑派清心寡欲不近人身,是怕坏了修行。大师兄他有办法解决,那凭什么不能睡呢?
只是睡到了小师弟身上,多少有些欺凌诱拐之嫌。
柳长安也承认大师兄容貌天资皆世间一等,占尽风流,然而,伏传无论从年龄、见识、修为、身份上,对着谢青鹤都是绝对的弱势,他俩睡在了一起,理亏的必然是谢青鹤。
不管柳长安对谢青鹤有多么敬服钦佩,具体到这件事上,他还是觉得大师兄做得不地道。
天底下好看的小孩子多了去了,怎么就非要祸害自家师弟?
傅豆蔻正在叮嘱安安:掌门真人法驾当前,你可懂点礼数吧?
安安乖乖地捂住自己的嘴,做了个封住的姿势。
柳长安与傅豆蔻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尴尬,傅豆蔻建议说:要么附近吃顿早饭。
柳长安比傅豆蔻大不了几岁,二人在苗苗山居时也曾一起玩耍。此后傅豆蔻往玉树峰修行,在外门当差的柳长安还常常下山给傅豆蔻捎带小东西,关系不错。直到柳长安跟着李南风去了龙城,二人才渐渐绝了往来。
傅豆蔻是寒江剑派少有的女修,一向很得男弟子们礼遇。
柳长安习惯地听她安排:好。
想找地方吃饭却不那么容易。谢青鹤他们寄居在富商家中,附近自然不会准许贩夫走卒随意来往,连商家都没有,全都是比较体面的住家。想要找地方吃饭,就得往外走几条街。
傅豆蔻带着安安与柳长安走出去没两步,伏传已经追了出来:傅师姐。
拜见伏小师兄。傅豆蔻上前施礼。
伏传是寒江剑派的掌门弟子,自上官时宜、谢青鹤以下,所有人都要向他行礼。内门嫡传身份特殊可以称呼他为师弟,其余外门弟子,不管入门早晚,多半都要尊称一声小师兄。
安安已经拜在傅豆蔻门下,本该尊称师叔,她仍是开开心心地喊:少爷!
伏传与傅豆蔻回礼之后,忍不住摸摸安安的脑袋:你也来啦。不在山上好好用功么?又忍不住看了柳长安一眼,明知故问,柳师兄这是怎么了?
有了安安这个耳报神,傅豆蔻大概知道是伏传主动追求谢青鹤,但,柳长安不知道。
对于柳长安这个直到不会拐弯的男人来说,小师弟和大师兄睡在了一起,大师兄当然不会吃亏,那肯定是小师弟当了兔子。正常男人谁肯当兔子呢?
伏传顺着墙翻了出来,还跟傅豆蔻大大方方地打招呼,柳长安都忍不住替他尴尬。
小师弟不会是在强颜欢笑吧?
柳长安正在打量伏传是否有不堪受辱的痕迹,冷不丁被伏传问了一句,心想,我又怎敢去戳小师弟的痛处呢?状若无事地说:十三娘想去吃早饭。我这不是看看附近哪里有烟火
伏传笑道:就在家里吃吧。昨天杏城令送了我两块糍粑,炸来蘸红糖吃。
自从他出现之后,安安就自动站在他身边,开心地说:好啊好啊。
这让伏传也很开心。往日安安在他身边当丫鬟时很安静乖顺,从来不主动搭茬,只有点名问她的时候才会回答一句。在玉树峰随着傅豆蔻修行日久,性情变得开朗了许多,可见傅豆蔻很宠爱她。
伏传带着人回去之后,请守门的老奴去家里吩咐了茶点早饭。
因谢青鹤就在书房后边梳洗,几人也没进屋,就在院子里的石桌石凳上略坐了坐。
傅豆蔻早已寒暑不侵,柳长安也血气充盈并不惧冷,唯独安安不住呵气暖手。
伏传正在考虑大师兄是马上就出来了,现在给安安弄个火盆来烤火是不是有点来不及莲冠道袍很是端庄严肃的傅豆蔻吩咐道:将手放过来吧。
安安羞涩一笑,熟练地把手放在师父手里,仰慕地问:我何时才能像师父一样寒暑不侵?
只管用心,花不了几年。傅豆蔻鼓励。
柳长安默默听着,心中感慨。
寒暑不侵这四个字,听着简单,修炼起来真没那么容易。他在外门修行近三十年,也只修成了气血充盈不惧寒暑的体格,与寒暑不侵还是两回事。不惧,是耐得住。不侵,是挨不着。
这其中的差别,类似于被刺一剑不会死和剑根本刺不中那么天差地远。
这其实就是内门与外门的差别。
听说大师兄在外门普传大折不弯修法,能使外门晋内,柳长安不是不心动。
然而,随李南风在龙城的外门弟子都明白情势。他们是失势之后被放逐下山的。当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没有进内门的天资,外门职位有限,不够精锐的弟子就是一年年沦为外围,再外围
柳长安等人当初跟着李南风远赴龙城,也是想世外不好混了,去世俗玩一玩也很逍遥。
那时候谁又想得到,大师兄会在八年之后,弄出一套无视外门资质的修法呢?
柳长安不想背叛李南风,可他又忍不住会想,三师兄不也要听从大师兄法旨教训么?我与大师兄本就是同门,我也不曾被逐出宗门,效忠掌门真人又有什么错处?若是掌门真人也要我当兔子,会不会破例开恩传我晋内的修法?哎呀,不好!这想法真糟糕!
稀里糊涂想了一阵,谢青鹤终于衣冠整齐地走了出来。
伏传与傅豆蔻都在前边,安安与柳长安跟在后边,齐齐上前拜礼:拜见掌门真人。
免礼。谢青鹤的目光落在伏传身上,外边冷,进来说话。
他与傅豆蔻寒暄:我想你这两日也该到了。是连夜赶来的么?精神不大好。
傅豆蔻恭敬地答道:收到大师兄的信就即刻来了。路途遥远,小妹在飞鸢上的造诣略差了一线,来得晚了些。还带了个小拖油瓶。
谢青鹤看了一眼,发现她的拖油瓶一直跟在伏传身边,不禁失笑。
进屋叙礼落座,伏传要准备奉茶,安安就跟着他去准备。寻常待客也罢了,今天招待的都是门内弟子,伏传在张罗茶水,傅豆蔻都不敢安坐,何况身在外门的柳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