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过是一个八岁大的小娃娃,平日里顶多是同同伴一起打打闹闹,从未对上这样的大人。这一点点的石头木块的攻击对那人而言不过是一点毛毛雨,实在算不了什么,她躲在角落,想叫却又害怕会被发现,想出去又怕会连累白季梓,只好躲在门口瑟瑟发抖,眼泪打眼眶中打着转转。
那人像是得了什么新奇的小玩意,将他逼到角落,步步逼紧,他眼睛亮的像狼,在黑夜中发出凶恶的光。
“年纪不大,胆子不小。”
他的声音嘶哑难听,像是被什么东西刻意破坏过一般,他手握长长的刀,毫不在意小郎君扔来的东西,白季梓退一步他就进一步,且还不紧不慢地靠近李姒初的藏身之处,待得白季梓再次招惹他时再向那边走。
他的身法很快,刀更快。
几番会和下来,一向干净整洁的小郎君身上已经多了些许被刀鞘敲打的淤伤,他喘着粗气,勉力撑起身子,挡在她跟前。
“我,我数一二三,你马上往外跑,我会拖住他的!”
“喂——”
她连一句话都还没听完整,就见寒光一闪,人影一晃。她被狠狠一推,扑倒在了地上,后脑勺咚的一声砸上柱子,霎时间头脑一片空白,再一睁眼,便是第二天了。
“所以爹爹不要责罚他。”她撅起小嘴,小辫子一晃一晃地,抱着李老爷的手臂软软地撒娇,“若不是他昨夜救了我,我,我现在哪还能坐在这儿同爹爹说话啊。”
她声音又娇又嗲,真真是令人一点脾气都发不起来。
“救?”李荻一愣,同白家夫妇对视一眼,“怎么回事,你头上的伤不是他打的吗?”
“不.....”
“就是我打的!”一直沉默的小郎君猛然磕了一个响头,咬着牙道,“是我不好,见着三姑娘可爱便想同她一起玩儿,我俩玩着玩着便吵了架,然后,然后我就把她打了!”
李姒初一愣,刚想开口,却被他轻轻拽了拽袖子,她一扭头便对上了他清亮的眼睛,愣了愣神,于是也跪下了。
看来他们还不知道黑衣人的事情?难道说这事有什么转机么?
白季梓拼命向她使眼色,从牙缝里发出唔唔唔地声音。
别说啊!千万别说啊!
李姒初小声哦了一声,在背后对他比了一个大拇指,这才感受到对方明显的放松下来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将额头放心地放在地上。
她眸光闪动,心下十分好奇,恨不得这就揪着他的领子问个明白。但爹爹和世叔们都在这儿,她只能撇撇嘴,走到白季梓旁边学着他的模样也普通一声跪下了。
“爹,他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打他好不好。”罢了罢了,既然他不能说,那定然是有什么隐情,她只要把这件事揭过便好了。
能糊弄过去是最好的,虽然他爹精明,但是架不住她会撒娇啊。
若是糊弄不过去.....那就辛苦他了,之后再给他送点药吧。
“就是,就是我听说隔壁来了个和我一样大的小公子,我便想着要同他一起玩嘛,哪知道玩的时候会磕磕碰碰的,然后,然后,”她指了指自己脑袋上的白布,可怜兮兮地看了李荻一眼,瘪着嘴小声道,“然后我也不知道怎么就伤了嘛。”
李荻揉了揉眉心,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闺女什么样他怎会不知,这是明摆着要护着这小子了。
“初儿,你老实说,莫要怕。爹爹在这里。”他将李姒初抱在膝上,顺带狠狠瞪了白季梓一眼,“那混小子真没有欺负你么?”
“没呢,爹爹,我们就是在一起玩儿罢了。”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和白季梓身上的划伤,“然后一不下心嘛,打打闹闹的嘛,就,就受伤了嘛。”
小孩子喜欢闹腾,三姑娘自小身边又没个同龄人,好不容易隔壁搬来个年纪相仿又能玩到一起的,打闹起来下手没轻没重,磕着碰着这不奇怪。
那小子伤的不轻,估计也没在初儿身上讨到什么便宜。罢了罢了,既然初儿说不用,那便也就这么算了吧。
只要他闺女没被人欺负就可以了。
李荻微微一笑,戳了戳李姒初的额头:
“既然如此,那爹爹允许你原谅他。”
***
“你听听,你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白季梓嘴里叼着馒头,一下一下地扯着,像是在啃李姒初的肉一样,恨恨的,对坐在对面的的友人嗷嗷乱叫。
“什么叫允许原谅,老子根本就没做错,老子凭什么要她原谅,若不是有老子救她,她现在都不知道死哪去了!”
胡七打了个饱嗝,从包袱里掏出基本书,塞到他手里。
“喏。你先消停会儿,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他来了兴致,将馒头往旁边一扔,凑过去随手翻了翻,这才没翻到两页便将书远远一扔,呸了一声,“我以为是什么稀释珍宝,就这?就这你也要特意给我送来!”
“你以为呢?”他也不在意,捡起来又放回了一旁,书页被风吹的散乱,哗啦啦的响。
“反正你现在被关了禁闭,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多做点课业,免得夫子天天骂你。”
“我才不要。”他哼了一声,恨恨地看着那仍在地上的,字迹工整的书,像是看见了杀父仇人一样,“我又不想着要中举,我就想一辈子躺着,反正白家也少不了我吃的喝的,识几个字出去不受骗就行了。”
“干劳什子读书!有我哥一个出息的不就够了吗!”
他捏着被褥,看着站在一旁的一脸懵逼的胡七,眯了迷眼睛,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将他扯到自己跟前:“喂,说起来我这次被关禁闭还是因为你吧。”
若不是这混小子忽悠他要他□□去偷看李姒初,他怎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先是莫名其妙地被一个黑衣人揍了一顿,还被威胁说出去你就死全家之类的话。这也就罢了,醒来之后还被爹娘揪住打了好几个板子,还好那姓李的有点良心替他说话,不然他这会儿也只怕不能乖乖坐在这儿和胡七说话了。
白家夫妇一向公私分明,在外自然是护着儿子,但是该罚的还是得罚。无论是李小娘子邀请的他还是他自个儿翻的墙,就夜半翻小闺女的墙这件事本就是不对的,幸好他们年纪还小,若是再大一些,这采花贼的名头不就扣上了么?
所以回来后还是打了一顿。
他不服气,又哭又闹的,于是夫妇俩一合计,决定在打一顿的基础上再给他加上半个月的禁闭,
于是就有了如今这般样子。
白季梓愁死了,平日里虽然要日日去学堂,但好歹学厌了还能翻个墙逃逃课,现在可好了,这门里门外层层包围的,别说是□□出去玩,就是出个书房都有人盯着。
“你说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不造什么孽。”胡七从包袱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鸡腿,左右瞧了瞧,眉眼一弯,缺了门牙的嘴咧了出来,“想吃吗?”
“嗯嗯嗯嗯。”白季梓疯狂点头。
这几日说是养伤实则是体罚,顿顿青菜白粥餐餐馒头米饭的,他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其实已经出家了好多年,只是最近失忆了才开了个荤。
“嚯,”胡七抓着鸡腿,狠狠撕下一口肉,对友人嘿嘿一笑。
“偏不给你。”
第7章 、红笺
“白公子,见字如面,我.....”
“啊不行不行,我怎么写这么个东西来。”
李姒初在床上打了几个滚,下巴垫在枕头上,抱着被子卷成了一条虫。
小翠见状,在一旁默默放下了茶水,说了声姑娘还是早日歇息比较好便退了下去,全程没有多余的表情,只从眼底流露出了些许不屑。
她哼了一声,没理会,只等丫鬟前脚一走她后脚便关上了窗子,然后从床头掏出那本小册子开始翻翻画画。
“姓白的那小子走的那么急干什么,现在还被关禁闭了,我有好多话想问他都问不了,要等她关完禁闭再去找他的话估计黄花菜都凉了,我都不知道死哪里去了。”
“唉,话也不说清楚,到底为什么不许我说那天晚上的事情啊,还有他到底是怎么拿到它的。”
一想到这个她就来气,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掏出少女的日记并且还套用化用各种句子,这简直就是让她直面了社会性死亡好吗!
她新手一拈,便翻到了那一页。
“啊,这个.....”
哦对了,是那日梦中的她对着一个方方的小盒子看了一个名叫球赛的东西,里面的背景还特别兴致高昂来着,一直在兴高采烈地解说什么,不过她也看不懂,醒来之后也就忘了,倒是那几句解说词给她印象颇深,于是便记在了小本本上。
谁知道会被这混账找到!
她气得咬碎了一整颗大山楂,咬了之后又觉得自己的牙疼的厉害,赶紧掏出小铜镜照一照,才发现自己的小虎牙居然掉了。
曾经虎牙尖尖的小女郎没了牙,只有一个大黑洞。
“呜哇,好疼。”她一边捂着脸颊一边翻书页,一个不稳小册子便掉在了地上,书页向后翻动了几页,露出一张红色的信笺。
“这是什么?”
信笺上的字写的端正,笔锋苍劲有力,可看出写信那人乃是一个如清风明月般的君子人物。
她小心拾起,还未摊开到一半,忽然猛的一阵风刮过,信笺像有灵性一般挣脱了她的手,直直地往灯油飞去了。
那一瞬红纸纷飞,宛如从天而降的赤红的蝶,跌跌撞撞地飞向烛火,为守得一物,宁愿求这一死。
她急忙冲上去想将它救回来,却终究迟来一步,烛火烧的太快,她匆匆也止触到那一点飞舞的火焰,只接住了蝴蝶破碎的翅膀。
蝴蝶燃尽了,消散了,她只来得及看到最开头的几个字:
“许久不见,阿初初。”
***
啪嗒。
毛笔吸饱了墨汁,在薄薄的宣纸上浸了一个大洞。
被关禁闭的第五天,白季梓依旧在百无聊赖地玩着这种浪费生命以及笔纸的游戏,左手边的千字文已摊开许久,却来来回回仍是停留在那几页。
他已经在这个小院子里憋了整整五日了,这些看着他的侍卫从兴奋到无趣,再从无趣到厌烦,再到现在已经不怎么来看着他了。
这本是好事,他完全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溜达出去玩一玩,可屋漏偏逢连夜雨,胡七给他带来了一堆功课。
“伯父伯母已经和夫子谈过了,你在家关禁闭的这些日子,功课也不能落下,我会负责替你带回来的。”
不过是课业罢了,随便抄抄写写就可以了,大不了糊弄过去不交嘛。
“哦对了,伯父还说,他会仔细检查。除去课业之外,你还要抄书。也不必抄多,千字文抄个五六遍也就七七八八了。”
不过也就......七七八八......罢了......
他头一次觉得自己死得如此安详。
啪,一团墨水滴在了宣纸上方,染黑了书册一角,他瞬间清醒了过来,慌忙起身找手帕擦拭,谁知转身之时胳膊碰到了灯油,灯火咕嘟咕嘟地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只听啪的一声,一搓小小的火苗落在了他方才辛辛苦苦抄了半宿的笔记上。
“我x!”
他推开门迅速从门口挖了一摊雪,想也没想地就往上砸去,哪知天不遂人愿,这一下子竟然砸歪了,眼看火苗就要舔到胡七的那本笔记了,他赶紧又从门口挖了一摊雪,这一下子终于是将火给熄灭了。
他长长地喘了一口气,上前去将书捞出来,果不其然,因这两团雪水的关照,不论是他还是胡七的书都顺利的糊成了一团。
白季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