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可是养了鸟?”
温软如清水一般的声音从宫门口传来,女子梳着高高的堕马髻,身穿黛色半身裙,披着暗红大袖衫,脚踏鸳鸯绣花鞋,走动时头上的金玉流苏便轻轻晃动,珍珠耳环映在鬓边,更衬得她面上的飞霞妆别样的红。
如此这般大红大紫的穿衣打扮若是放在旁的身上必定显得俗气,但穿戴在此等美人身上时,不见俗不可耐,唯见着贵气逼人,好似她天生就应当是如此打扮——到底是人间富贵花。
“方才妹妹一进来便听到这宫里头叽叽喳喳的,当真闹人。”女子轻移莲步,好似才发现那放在案几上的茶壶似的,呀了一声,笑道,“不知姐姐何时有了这等雅兴,我从来以为姐姐只识得胭脂味的,不想如今还嗅到了些许茶墨香。”
“贵妃娘娘。”德妃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勉强屈膝行了一个礼。
她微微眯起眼睛,瞥了一眼女人微凸的小腹,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到底是皇上心尖尖上人,旁的不说,便说着这肚子才平下去多久,又鼓起来了。
......不过,倒也无妨,这再平下去也是早晚的事儿。
“不知娘娘屈尊来此,究竟是为何。”
德妃对宫人们使了使眼色,将龚羽墨护在身后,昂起下巴:“娘娘身子尊贵,若是有了什么磕着碰着,圣上怪罪下来,妾身这儿可担待不起。”
“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贵妃李氏拍了拍手,示意小宫女将方才就一直抱在怀里的金玉匣子打开,露出里头拳头大的珍珠。
“妹妹不过是得了件宝物,听闻这深海珍珠最是美容养颜,对女子那是再好不过。姐姐今日为小公主的学业最是操劳,妹妹这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将此物送给姐姐,也算是妹妹的一片心意了。”
“有心了。”德妃扯了扯嘴角。
“都是姐妹,何必说此等见外的话。”李贵妃也不甘示弱。
“哦对了,这便是小殿下吧,这冰雪可爱的,一瞧便知是个美人胚子。”
女人微微弯下身子,笑眯眯地看着缩成一团的小公主,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小姑娘想躲却又不敢,只得硬着头皮让贵妃娘娘摸,长长的护甲戳在她细嫩的耳垂上,她缩了缩,忽的想到了什么,又定住了。
“贵,贵妃娘娘。”
像是发现了什么乐趣似的,女子拍拍手,笑了起来:“不必如此拘谨,我家中有一小妹也与你年纪相仿,长的也与你有几分像。”
“小殿下,你四月后可是要入国子监念书么?我让我家小妹来做你的伴读可好。”
这.....龚羽墨傻眼了。这怎么就突然多了个伴读了?
“娘娘抬爱,但墨儿学识尚浅,如今还不足以入国子监,此事还得稍后再议。”
德妃直起身子,话语冷硬,显然是个送客的姿势。
李贵妃笑的依旧温和,门外铃铛叮当作响,雪又下大了,别是压坏了皇后娘娘精心培育的牡丹花。
“小殿下,莫要让妾身失望哦。”
李贵妃前脚一走,后脚小公主就开始抗议起来。
“母妃,不是已经定下了要那周家的姐姐同我一起念书么,这贵妃娘娘如今又是什么意思。”
一想到那些冷冰冰的坐凳以及同样冷冰冰的夫子们,还有那些将会与她同在一个屋子里念书的兄弟姐妹们,她就没来由的感到害怕。小公主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战,小手搓了搓手臂上起的鸡皮疙瘩。
“墨儿,噤声。”
那厮那个多疑的性子,这偌大的宫中也不知藏了她多少眼线,祸从口出,还是少说为妙。
什么海誓山盟甜言蜜语,当真好笑,那李贵妃以为自己得宠,其实也不过是这男人手中的一只金丝雀罢了。
叫得好了,便赏点好处,连带着家人们也蓬荜生辉节节日上。若是这逗鸟的时候不小心将陛下啄了一下.....
——人的命,在这宫中能有多金贵呢?
不过一个伴读的机会罢了,往后这样的机会多的是,她也就趁着风华正茂还能笑一笑,待她老了,难道还能敌得过那些好颜色的新人么?
冬日暖融融的阳光透过硕大的叶片投射在淑华宫金玉瓦片做的琉璃瓦上,鸟雀欢快的唧唧喳喳得叫,似乎是发现了这树上有一个与它长相并不相同的“朋友”,叽叽喳喳地叫的更欢了,忽然黑影一闪,只见那小麻雀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嘤了一声,最终失去了气息。
微风轻轻吹过叶片稍,吹动着每一片会杀人的叶子。
德妃随手摘下一片枯叶,转身对小女儿道:“洛阳李家虽是商贾世家,但李家三小姐的嫡母乃是出身书香门第,恰巧她与你年纪相仿,不若就让她来同你一起念书罢。”
***
肋骨断了是什么概念。
是一个月下不来床,只能在床上吃玉米粥糊糊的概念。
是痛不欲生,是悲惨万分。
李姒初上下打量了这除了皮外伤屁事没有的家伙,伸出手捏了捏他胳膊上的肌肉。
这小子是铁打的么,为什么墙那么高摔下来都没啥事,同别人打架的时候也是,对方不是鼻子塌了就是骨头断了,偏偏他是一点事都没有,哦不对,他也有伤。但李姒初看他那儿活蹦乱跳向天再借五百年的样儿,就觉得他还是一点事都没有。
——真不愧是能与男主对打的反派,人还是有资本的。
不过说到反派这个......李姒初皱了皱眉,包扎的手法也慢了下来。
她能获取的信息实在是太有限了,那日醒来之后经过了反复的回忆与梦中零碎片段的一些推理,也不过是猜到白季梓会成为男主的死对头,然后死在他剑下罢了。
其余的一概不晓得。
“怎么,结实吧。”白季梓显然还不知道自家小青梅的心思,依旧得意洋洋地炫耀着自己揍断别人两根肋骨的战绩,再抬头的时候便见李姒初沉默了,于是戳了戳她。
“喂,你怎么了,怎么傻了?”
她摇摇头,用剪子剪下了最后一截绷带,然后拍了拍手。
“没啥事了,不过你打算怎么办啊。”
在她这儿躲的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就算他能一直憋着不回家,文姨肯定也会找过来的,到时候不还是要回去么?
“不知道啊。”他挠挠头,“等我娘气消了点我再回去吧,现在回去估计就要被摁在地上打了什么的。”
说的好像晚点酒不挨打了似的。不过无所谓了,反正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他就自求多福吧。
正想着,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似乎还有谁说话的声音,她挠挠头,瞥了一眼正和绷带玩的正欢的白季梓,预收放下手中的伤药走了出去。
“三小姐,您可出来了。”小雀短短的眉毛皱在了一起,脸上的雀斑挤成一团,像圆圆的芝麻糖球一般。小姑娘大抵是今晨还未有吃早饭的缘故,肚子很没出息的咕了一声。
“怎,怎么了?”李姒初揉揉肚子,尽量让它不要发出什么令人尴尬的声音来。
小雀一脸纠结,她其实已经站在门口很久了,自从知道白小公子偶尔会□□找他们小姐玩之后她就整个人都不好了,到现在也是过了好几天才缓过来,如今碰上白家找人这事儿她一时间也不知道是掩饰过去还是实话实说。
像方才那几个家丁还好糊弄,但如今来的可是.....
“小姐,是白夫人来了。”
“文姨?”李姒初这会儿精神了,抬腿就往堂屋那处走去,步履生风,完全就像是忘了身后还有个人在她小院子里窝着。
当然也可能是真忘记了。
白夫人穿戴一身新,笑意盈盈地坐在椅子上,手边还放着一个食盒,见到李姒初来了,便像所有慈爱的长辈一样上前捏了捏她的脸:“小初,文姨这会儿忙,好久没来看你了,来,让姨看看,瘦了。”
“我才没有呢。”小姑娘挺挺胸,骄傲道,“我最近又吃胖了许多了,不信姨你捏捏看。”
说罢小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了咕咕的声音。
李姒初尴尬地捂住了肚子。竟然在客人面前失了礼数,虽是认识了很多年的邻家姨娘,但还是会觉得很丢人的嘛。偏偏这肚子又不听使唤,像是长了眼睛似的,一见着这食盒便叫个不停,咕咕咕的,羞的她真恨不得这会儿化成一只小蚂蚁,钻到地缝里去。
“小初这是饿了?”
“没有没有没有。”十分好面子的李家小娘子一把捂住自己的肚子,坚定道,“我一点都不饿!”
然后肚子又叫了一声。
李姒初:如果我有罪,请让法律惩罚我,而不是在邻家阿姨面前丢大脸。
白夫人只是笑笑,掀开食盒,露出里头芳香扑鼻的糖醋排骨以及八宝鸭,手指微动,又掀开第二层,原来这食盒之中竟然还暗藏玄机,这下头还藏着些解腻的瓜果。“去拿几个碟子来伺候你们小姐吃饭。”妇人摸了摸直咽口水的小姑娘的脑袋,“这都是姨亲手做的,小初愿不愿给文姨个面子,尝尝看。”
“嗯嗯嗯!”李姒初疯狂点头。文姨的手艺可不是盖的,她曾经有幸吃过几次,那真是鲜的舌头都要掉下来了。可惜白家家业大事情又多,白夫人天天同算盘珠子打交道,她也只能眼巴巴地盼着,盼着文姨什么时候不忙了能下手做一次羹汤,她好去蹭一蹭饭。
如今她还没找着机会,机会就送到眼前了。李姒初幸福地嚼着酸甜可口的排骨,眯起了眼睛。
“初初,文姨对你好不好。”
“好好好!文姨又温柔又会做饭,我要是文姨的女儿便好了!”当然重点还是做饭好。
“傻丫头。”文熏又揉了揉她的脑袋,“既然文姨对初儿这么好,初儿有什么事情可不能瞒着啊姨姨啊。”
“不瞒着不瞒着。”李姒初拍了拍胸口,“文姨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绝对不给您添麻烦!”
白夫人又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哎呀,我们家初儿这么听话啊,那初儿能不能告诉姨,小白是否在你这里呢?”
李姒初放下筷子。
李姒初咽下排骨,
李姒初抬眸,隔着墙望向了不远处的那个被某个家伙砸出的大雪坑。
什么叫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她早就该想到的!文姨来他们家绝不会是这么简单的什么过年走亲访友,绝对是捉那混小子来了!
面对这种情况,身为全世界最好的青梅,李姒初当然是毫不犹豫地——
“对!他就是在我这儿,姨你别急,我这就带你去。”
——同意了!
而这头的白季梓还不知道危险即将降临,他在李姒初房里瞧瞧看看,最终摸出了个丑不拉几的布娃娃,他拈着娃娃的耳朵扯了扯,嗤笑一声。
“啧,真丑,这是那家伙自己做的吧。”
不过意外的好捏,抱起来也很舒服。
他试着抱了抱,又贴着嗅了嗅。
小香与小雀一直便站在门外,碍于白家公子的身份他们不好说些什么,再加上白公子进来这么久除了扯了小姐的布娃娃外倒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他们也不能如何。
只是这东西是三小姐日日抱着睡的,他一个外男就这么贴着嗅,当真妥当么?
小香正想上去说一声,便听见外头传来姑娘说话的声音,许是三小姐回来了。
只是这回来的除了三小姐之外,似乎还有一个人。
白季梓后背一凉,莫名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便听到了来自小青梅熟悉的声音:
“姨,我就说他在这儿吧!”
作者有话要说: 原女主出场了!!!
(1)出自《中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