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小姑娘躲在红柱后面骂他的话,他一字不落地记了许多年,打击太大,至今未忘。
顾宜宁哪还记得自己具体说过什么,当下就借用了陆旌之前怼她的话。
悠悠问道:“殿下怎么不记我的好?只顾着记仇了。”
陆旌牵着她的手,往自己身边带了带,两人距离更近,他道:“好也记下了,你说过的,喜欢的,都记得。”
“那……可还记得我昨夜说过的话?比如那个秘密?”顾宜宁不断提示:“和父兄同样重要……”
陆旌偏不听,反而轻描淡写道:“时琰哥哥?”
这四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不惨杂任何情感,就是个冷冰冰的字眼,禁欲又清冷。
顾宜宁的脸色却腾地变红发烫,这可是……是行那事时,陆旌斯条慢理地,一下又一下,逼着她唤出口的,一声不够,还要接着唤。
他听完之后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动作更重。
后劲着实大了些。
顾宜宁觉得腿更软了。
陆旌:“又或是,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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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顾宜宁先去元秋院,向陆老夫人敬茶。
说了一番温情话后,陆老夫人握着她的手,“你们母亲病了,今早连我这儿都没来,可能也无法喝你敬的茶了。”
顾宜宁反应了一下,才知祖母说的母亲是陆夫人,“母亲病了,我更应该去看看才是。”
陆老夫人叹道,“也好,看看情况也好,不过可能进不去啊,她虽然为人和善,但并不是个爱打交道的性子。”
“况且当年发生了那样的事,就更加……唉,若你去了被拒之门外,可千万别怨恨,她并非不喜你这个儿媳,能来京城参加婚宴并在众人面前受高堂之礼就已经很难得了,只是打不开自己的心结……”陆老夫人掩面,已是说不下去。
顾宜宁点头,心情颇为沉重,宛若压了一颗石头。
走到黛水居后,那扇门果然关着,身后的侍女上前敲门,知会里面的人进去通报一声。
顾宜宁走路走得劳累,坐在了旁边的小亭子里。
黛水居许久未住过人,由于常年清扫修补,并不显得陈旧,只是庭内空旷,有些寂寥。
清渠旁边,站着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子,温婉贤淑,有弱柳扶风之姿,正看着水中几条嬉闹的锦鲤。
听见下人的传话后,有些犹豫,“昨日拜礼敬喜茶时,新娘盖着喜帕,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小小的姑娘,出落成什么模样了。”
下人低声道:“夫人若是想见,奴婢这就开门把王妃迎进来。”
陆夫人摇摇头,“罢了,先帮我回绝。”
下人还想劝一两句,突然瞥到身侧走来的段嬷嬷,被那双混浊的眼一瞪,她顿时打了个机灵。
“不知眼色的东西,下去。”
“是……是!”
段嬷嬷倒了杯热茶,送到陆夫人跟前,“夫人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殿下新娶的王妃,指不定按着什么坏心思来的。她顾家那一摊子乱事闹得人尽皆知,殿下跟中了迷魂汤似的人,非娶个定过亲的人……”
陆夫人神色淡淡,用帕子捂住口咳了两声,“那孩子小时候很是可爱。”
“小时候是小时候,长大之后那可是嚣张娇纵,声名在外。老奴就是担心她乱说话,对夫人不敬。毕竟……她可是十分痛恨她的姐姐啊,顾新月,和林笙行苟且之事的四姐姐,老奴先前同夫人说过这件事,不知夫人可还清楚?”
“嗯。”
“王妃对她有血缘关系的姐姐都是如此,只怕会对您更为不尊啊。殿下娶这么个女子回家,就不怕会膈应到您,然后加重病情?”
第40章
天色湛蓝, 万里无云,从廊亭向远处看去,湖面开阔, 波光粼粼,再过几日, 天气就没有这般热了,正适合钓鱼。
顾宜宁撑着下巴,在想哪一片水域里的鱼儿较为肥美, 这般优质的水中,养出来的鱼定比饭馆酒楼里的鲜嫩。
“小姐......不, 王妃,”春桃总是口误,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嘴, 指了指黛水居门前,“刚才进去通报的侍女出来了。”
“我们过去看看。”顾宜宁拿起桌上的海棠团扇,站起身徐徐走过去。
侍女一脸畏惧, 低着头不断道歉,“王妃, 夫人的身体不舒服,实在无法见您, 还请王妃改日再来......”
顾宜宁早在陆老夫人那里被提醒过, 现在吃了闭门羹也在意料之中, 只是这侍女的表现太过奇怪, 仿佛她会吃人似的,难不成是自己的名声传地太开了?
她叹口气,笑着看了眼春桃。
春桃顿悟,立刻从腰间取出一个玉镯, 拉过侍女的手,佩戴在她的手腕上,和煦道:“辛苦妹妹传话,待夫人身体痊愈后,王妃再来敬茶尽孝。”
侍女一看镯子的成色,连连推脱,“这太贵重了,奴婢不敢收。”
她吓地都快跪下去了,春桃和顾宜宁对视一眼,无奈地弯腰把人扶起来。
顾宜宁尚未发话,余光突然瞥到向这边走来的少年。
陆卓将他那身七缝八补的江湖衣服换了下来,穿了身靛蓝色的锦衣,领口袖口用银线勾勒出边纹,远远看着,倒是有几分世家公子的模样了。
他疾步走来,看了眼跪在地上的黛水居侍女,朝顾宜宁弯腰行礼,大概是被陆旌收拾了一顿,表面恭恭敬敬,不敢再挥刀动武,但看向她目光仍然满是防备。
顾宜宁撇了撇嘴,这黛水居,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么防着她?
陆卓扫向身后的侍卫,“送五小姐回去。”
“五小姐?”顾宜宁轻摇团扇,语气颇为不满。
陆卓再次开口,“送王妃回去。”
她看着眼前固执的少年,问道:“陆旌是你兄长,你该如何称呼我?”
陆卓垂着眼,死死绷着唇角,愣是不肯叫一句嫂嫂。
他远居北疆边关,整日在军营操练,以陆旌为榜样,希望有朝一日能像兄长一样保家卫国。
学了一身本事,却无用武之地,无别的原因,只是因为陆旌在北疆那段时日,大大小小几场战争下来,把周边众国震慑到至今不敢来犯。
大晋国域最属北边复杂,北边既无战事发生,南方就更太平。
如此一来,陆卓闲地发慌,就开始游历山水,途中碰见过各种各样的能人异士,山贼土匪,也都接触过。
他曾误闯过深山老林,差点死于虎口,后来强撑着一口气死里逃生,摔下山崖,掉入了湍急的流水中,弄得满身是伤,醒来后养了好一段时间才将骨头养好。
养伤的日子他常做梦,时而梦见顾宜宁,时而梦见他哥,梦境千奇百怪,有些简直就是荒谬,绝不可能在现实中发生。
兴许是想家了。
他拖着伤残身体,慢慢往京城的方向走,沿途中听闻越来越多的消息,全是京城发生的事。
一一和他的梦境重叠起来。
他才猛然发觉,自己好像得了个预知未来的能力。
经历过那些梦境,陆卓是无论如何都喊不出那声嫂嫂。
正准备开口时,身后黛水居的大门突然开了,里面急匆匆走来一位娴静端庄的女子,陆卓走上前扶住她,“母亲。”
顾宜宁也讶然地看过去,而后福身行礼。
陆夫人绕过陆卓走到她面前,拉过她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见身上并无伤口,松了一口气。
陆卓自然知道她这是在担心什么,担心自己拿刀砍人。
他道:“母亲,哥已经教训过我了,那些事,我不会再犯。”
后面的段嬷嬷气喘吁吁跑来,“夫人,您连药都没喝完就往外走,碧浣到底跟您说了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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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水居里,侍女将糕点呈上来。
陆夫人看了眼左侧的陆卓,把盘子往顾宜宁的方向推了推,柔声道:“尝尝,这是楼兰特有的葡提糕,北疆那片才能吃得到。”
顾宜宁初时有些拘谨,见陆夫人确实如祖母说得那般温柔似水,给人的感觉像是春日里和煦的暖风。
一盘糕点用下来,她能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那道柔和的目光,只不过她每一抬眼,陆夫人就会收回视线,垂头饮茶。
似乎不太愿意同她对视。
她轻声开口,“多谢母亲今日的款待,葡提糕很是可口,我还是第一次吃这种味道的糕点,只可惜……以后怕是不能常吃。”
陆夫人犹豫了一下,道:“你若喜欢,我便把北疆的厨师送去裕霄居,这样随时都能吃到。”
顾宜宁哪能想到她会这般大方,连忙拒绝,她哪里是想吃糕点,分明是为了能常来黛水居坐坐。
“母亲在北疆居住这么多年,定是十分了解那里的风情习俗,我最近看了些山水志,书上介绍地晦涩难懂,若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能否过来请教一二?”
陆夫人还未说话,她身后的段嬷嬷先开了口:“王妃,我们夫人身子骨弱,不能劳累,需要足够多的时间修养身体,您若有什么不懂的,去请教夫子便是,依殿下的权势,什么样的学问大家请不到?”
顾宜宁多看她一眼,只觉这嬷嬷地位还挺高,主子还在犹豫呢,她便先回绝了。
陆卓同样道:“母亲,您安心歇息,王妃若想看书,哥会帮她找夫子。”
陆夫人奇怪地看他一眼,小声问:“你怎么还唤王妃?该改口了。”
顾宜宁也不说话,只是垂下眼眸,显得有些落寞。
陆夫人看在眼里,推了推陆卓。
陆卓脸色难看,深吸一口气后才不情不愿地叫了句嫂嫂。
临走前,顾宜宁一步三回头,很是依依不舍,走到门口,又往后看了一眼,挪到陆夫人跟前,欲言又止。
陆夫人笑道:“有什么话要说吗?”
顾宜宁凑在她耳边轻声问:“母亲可是嫌弃我学识微薄,才让段嬷嬷找借口回绝的?”
身后的段嬷嬷什么也没听见,当即走过来,挡在陆夫人面前,隔开了顾宜宁。
陆夫人觉得她这是关心过度,好脾气道:“段嬷嬷,说两句话而已,你不必这么紧张。”
段嬷嬷:“夫人每次都是因那些话生病的,老奴如何能不担心?”
陆夫人唉了声,想起顾宜宁在书院的评价,生怕这孩子误会,便道:“若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过来问我。”
顾宜宁眼眸弯起,点了点头,“多谢母亲。”
陆夫人看着两人走出门后,才转身回屋,她因为陈年旧事,不知该怎么面对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