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沉冷哼了一声,“上马吧。”
敬则则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又惹到皇帝了,但看他心情不太好,也不敢撒娇卖痴,只能拖着“病躯”准备上马,内心却觉得自己好不凄凉,病着还要被皇帝折腾。
不过敬则则周遭扫了一眼,也没见着有空余的马匹给自己骑,不由得“求教”地看向景和帝。
谁知皇帝自顾自地一个纵身潇洒上了马,留给她一个高傲的背影,敬则则还没来得及腹诽,又见他调转马头,朝她伸出手。
敬则则踮起脚把手放入皇帝的掌心,感觉他用力一握,然后往上一拉,她就轻轻松松地上了马背落于皇帝的怀中。
敬则则的唇角这才绽放出一丝笑容,她就说皇帝不该那么没良心的,非要让她一个“病人”骑马。
敬则则窝在皇帝的怀中,视线却落在了车队后面嫔妃的马车上,虽然丁乐香和何美人并看不到她如今的位置,但她内心还是会有小小的虚荣的欢喜。她一欢喜,便抬起头在景和帝的下巴上亲了一口。
“现在怎么又欢喜了?朕看你刚才很是不情不愿的样子。”沈沉拉了拉缰绳低头看向敬则则。
“嘿嘿,臣妾刚才误会了皇上的意思嘛。若是能跟皇上同骑,就是让臣妾骑一辈子都愿意呢。”敬则则不要钱地说着甜言蜜语。
这话似乎真讨好了皇帝,他再没含讽带刺地冷哼,倒是搂着她的手臂紧了紧,低声问,“冷不冷?”
“不冷。”敬则则将头偎入皇帝的怀中,手圈住他的腰,又把皇帝的披风拉过来将自己圈住。
“你还挺会自己照顾自己的。”沈沉笑着看着敬则则的这些小动作,夹了夹马肚子,让踏云奔跑了起来。
“皇上,等妃子笑生下马驹,你能把它重新赐给臣妾么?”敬则则问。
“本来就是你的,什么叫重新赐?”沈沉道,“怎么,想骑马了?”
“有一点点儿。”敬则则道,的确是怀念马背上风驰电掣的感觉了。
快到午晌时,御驾便到了青索草原。敬则则在马背上老远就看到了那一大片的帐篷,点缀在草原上好似繁星。
御帐区设在北面斜缓的山坡上,可以居高临下俯瞰整个草原,而诸王的王帐则设在山下。
敬则则坐在马背上俯瞰着那些大大小小馒头似的帐篷,回头朝皇帝笑了笑。
“下马吧,先去帐篷里休息一下。要是想沐浴,就让人准备热水。”沈沉知道敬则则爱洗澡的毛病。
何美人何子柔远远地看着景和帝跳下马来,再转身双手箍住敬则则的腰将她抱了下去。结果敬则则太不中用,一落地腿都站不稳,眼看着往旁边倒,亏得皇帝眼疾手快菜将她扶住了。
得,人也不用走路了,直接被皇帝抱了起来。
何子柔冷笑了一声,撇开了头。
她也是侯府千金出身,祖父也曾立下过汗马功劳,三代前就富贵了,可以说进宫的身份丝毫不比敬则则底,偏偏景和帝却是个以貌取人的。
耳畔传来脚步声,何子柔听出了是丁乐香,她侧头扫了后者一眼,“皇上就是喜欢那种娇滴滴路都不会走的人。”跟她同一年入宫的柳缇衣做派也和敬则则差不多,所以甫一入宫就是盛宠,后来她自己作死才受了冷落的,但架不住命好,肚子里有一个,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
柳缇衣失宠何子柔还是乐见其成的,她就看不惯她那目中无人却又弱鸡的模样。谁知复宠的敬昭仪跟柳缇衣竟然是一个德性,亏得她还是侯府出身,定西侯勇武盖世,没想到女儿却是这般的不中用。
丁乐香没敢附和。这一路上,她已经知道何子柔的家世了,她祖父是远安侯,所以入宫后虽然不怎么受宠,却也无人敢小觑。哪怕就是犯点儿错,看在她祖父的面子上,皇帝也不会拿她怎样。
丁乐香自己却是没有这种底气的。“昨儿听说昭仪的帐篷里叫了太医,她想必是病了。”
何子柔道:“是什么病啊,就病得路都走不动了?也不怕将病气传给了皇上么?”
丁乐香看何子柔满脸的不满,少不得劝道:“这些话美人还是少说些吧,若是被有心人听到了又传出去,怕是对美人不好。”
何子柔倒也不是听不进人劝的,她只是纯粹不喜欢敬则则和柳缇衣那种弱不禁风的小白花做派而已。打小她就看不惯那种女子,仿佛打个屁就能崩到她似的。
“也是。敬昭仪那种眼高于顶的人,对咱们这些人素来傲慢,要真被她听到了少不得要去皇上跟前哭诉。”何子柔一想到那种撒娇的画面就忍不住恶寒。
丁乐香苦笑道:“美人说话也忒直了。”
何子柔也苦笑,“我知道自己的臭毛病,可就是改不过来,为此也得罪了不少人。宫里头全是些无病呻吟的人,我实在看不惯,也就宣婕妤你看着还爽朗些。”
丁乐香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笑一笑。
“你说皇上,那么英雄神武的一个人,怎么偏偏就喜欢那种风一吹就跑的女人呢?”何子柔似乎对此事十分耿耿于怀,以至于满肚子都是怨气。
“可能是……”
丁乐香话还没说完就被何子柔给打断了。“这次我非得让皇上看看,女人并不只有病病歪歪的才好看。”何子柔握了握拳头,似乎在给自己打气。
丁乐香不明所以。
何子柔对着她道:“诸王会盟,各部的郡主和贵女都会前来,草原上的人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就是女儿家在骑射上那也是赛过许多大华男子的。这一次太后之所以会让皇上带我来,就是为了让诸王贵女们知道咱们大华的女儿家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得为咱们大华争一口气。”
丁乐香闻言蹙了蹙眉,“可是,可是我完全没学过骑射呀。”
何子柔拍了拍丁乐香的肩膀,“没事儿,有我呢,待会儿我教婕妤骑马,来了这草原,不会骑马可是不行的。若是要出去,这草原上马车可不好走。”
丁乐香一下就愁眉苦脸了起来,她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路,骑马哪有那么容易就学得会的呀?她是想不明白,何子柔都明了的事情,皇帝肯定不可能不知道,却为何还要带她来?
真的是宠爱她么?丁乐香叹息了一声,她可没那么乐观。虽然和景和帝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丁乐香能感觉到他的帝王心术,他不是凭喜好办事的人,一言一行皆有值得深思之处。
这厢何子柔战意旺盛,丁乐香愁眉苦脸,敬则则却是一进了帐篷就开始补觉,心里还嘀咕着皇帝的采阴补阳之术太过霸道,也太过不厚道。
第40章 大草原(上)
”好香!”敬则则睡得迷迷糊糊的,却被一种肉香混合着油香给唤醒了,神智都还没彻底清醒,鼻子就跟小狗似地开始四处嗅了。
华容被敬则则给逗得笑醒了,“娘娘,快起来吃烤肉了。”
敬则则用手背揉了揉眼睛,看着华容手里端着的铁签子串的肉串,一下就跳下了床,鞋都顾不得穿,“给我给我,我就知道大草原上的牛、羊肉比宫中的香,尤其是青索草原的大白羊,油滋滋、香喷喷的。”
“娘娘怎么就馋成了这样?”华容见敬则则连洗漱都先不管,拿了羊肉就开始吃。
只是敬则则才吃了一口,就停住了嘴,“有些凉了,凉了油香味儿不够,暴殄天物。不过这味儿我吃着怎么有些熟?”
华容将烤盘放到一边,“这还是当初娘娘自己调的烤肉料呢,用了不少香料,娘娘不记得啦?”
这么一说敬则则就想起来了。皇帝没到避暑山庄的日子,她们想吃一顿肉不容易,那次好容易得了一只羊腿,具体怎么来的早就忘了,但因为来之不易,所以调料的确是敬则则自己捣鼓的,香料的辛辣和羊肉的腥膻混到一起,居然激出了额外的美味来。
“这香料你还收着呢?”敬则则好奇地道,“而且居然还带来了?”
“那是。娘娘调的料惊为天人,奴婢这辈子还没吃过那么香的羊肉呢,这次想着要来青索草原,娘娘以前又一直念叨大白羊,所以奴婢就自作主张了。”华容道。
“其实青索的大白羊我也没吃过,都是爹爹回家时常叨念我才记住的,没想到这次咱们也能一饱口福了。”敬则则立即忙活了起来,“快来伺候我更衣,收拾好了,咱们自己烤羊去。”
既然到了草原,敬则则也没再穿繁复的宫裙,而是换了便于骑马的骑装,穿起来也简便些。
“娘娘。”华容背着背篓跟着提着食篮的敬则则穿过帐篷区,往山丘的顶上去,“咱们为什么不能在御厨那边烤肉呢?”
“吃烤肉得有意境啊,好容易来了大草原,在帐篷里烤肉有什么意思?”敬则则头也不回地道。
爬到山顶,再折而往西下山,敬则则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停下来,开始挖坑做灶。
华容看着敬则则熟练的动作很是惊奇地道:“娘娘这手艺怕不是一两日能练得出来的。”
敬则则嘻嘻笑道:“以前去祖母家时,我可没少偷她的腊肠、山药蛋什么的去后山烤。”手法嘛那自然是顶顶纯熟的。“你把背篓里的柴火取出来,然后再去附近捡一点儿。”
华容回来的时候,敬则则已经点上了火,将烤肉签子支在简易的灶上烤了。她放下捡来的柴火,“娘娘,旁边有一条小河,奴婢用罐子去取点儿水回来洗手。”
敬则则点点头。
待忙活完杂活,烤肉开始发出诱人的香气时,敬则则才拍着大腿懊恼道:“呀,忘记带酒了。”
华容眨巴眨巴眼睛,她当时是想起了的,可故意没说,就怕自家主子喝醉了,皇帝肯定要责罚她们这些伺候的人。
“有肉无酒真是人生憾事啊。”敬则则一边惋惜一边往烤肉上涂抹烤肉料。
“你们是谁,怎么在这儿烤肉?”一个有些尖锐的女声顺风传了过来。
闻声,敬则则和华容一起转身看向来人。华容更是先一步窜到敬则则的跟前,做出保护的架势。
敬则则无奈地用手挡开华容,就她那花架子什么也保护不了。
来的一共四人,两个女子,看起来是一主一仆,另外还有两个皮肤黝黑,十分魁梧强壮的草原汉子,当是护卫。
当先那女子,生得花容月貌,尤其是皮肤仿佛牛乳里泡过似的,白得敬则则都自叹弗如。不过看得出她不是大华女子,却也不似草原女子那般桃腮带红。
“你是天可汗的妃子?”那女子继续问道。她的汉语说得很流利,虽然略带口音,但已经是难能可贵,可见是用心学习过的。
“是,敢问姑娘是……”敬则则笑着道。
“我是达达部的鹿歌。”女子扬了扬下巴很是自傲地道。
“原来是鹿歌郡主。”敬则则笑着朝鹿歌施了一礼,“我是天可汗的昭仪。”
“昭仪?”鹿歌望着敬则则道:“我知道,昭仪在天可汗的宫中可不算什么高位嫔妃。”语气颇为骄矜。
敬则则倒是不以为意,“嗯,不高不低的,所以皇上才带我来。”
鹿歌不知听没听懂敬则则的潜含义,不过并没再就此说话,反而道:“你的烤肉怎么这么香?”
敬则则做了个请的姿势,“郡主可愿意试试?”
鹿歌傲娇地道:“那我也不能白吃你的,我正好带了酒。”
“那感情好。”敬则则大喜,请了鹿歌坐下。她亲自拿起一串烤好的大白羊肉递给鹿歌。
鹿歌放在嘴里尝了尝,“嗯嗯,外焦里嫩,呀这是什么香料啊,好好吃。”
喜欢吃的人通常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敬则则自己也拿了一串吃起来,很是佩服自己的火候拿捏得十分恰当。她顺手又递给鹿歌的婢女一串,还有华容一串。
四个女子都吃得满嘴油汪汪的,谁也顾不上说话,待一串吃完,鹿歌才抬起头道:“太过瘾了,你们大华的香料就是好吃。”
华容赶紧道:“可不是大华的香料好吃,而是我家娘娘调的料好吃。”
鹿歌从自己的腰上解下弯月形的酒馕,对着喝了一口,然后递给敬则则道:“这是我们达达部的马奶酒,这可是其他部的马奶酒比不上的,每年大华的商队都要来咱们达达买这酒呢。”
敬则则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她不大习惯跟人共用一个酒馕。
鹿歌也是学过大华习俗的,见敬则则迟疑,便冷哼着收回了酒馕,撇嘴道:“你们大华的人就是不爽快。”
“不是不爽快,而是各地习俗不同。在大华,即便是最亲的人,我们也不会共用酒杯、碗筷之类的。”敬则则解释道。
“我们就不会,既然是最亲的人,为何又不能共享?那样才显得亲热嘛。”鹿歌不服气地道。
“这是生活环境造成的。我们大华人长期居住一地,所以置办的家什就多,于是便习惯了饮食器具分开来用。而你们草原人,因为逐水而居,逐草而牧,就不能带太多东西。在马背上也不太方便带太多东西,所以就养成了共享器具的习惯。这些习惯无所谓好坏,只是怎么方便怎么来就好。”敬则则道。
鹿歌听完,颔首道:“你倒是挺会说的,还说得头头是道。那行吧,我不跟你争了。”
敬则则笑道:“不过此时因为我没能带自己的酒杯来,所以还请郡主把酒馕给我吧。”
鹿歌展颜一笑,再次把酒馕递给了敬则则。敬则则仰头饮了,虽然嘴巴没碰着酒馕的嘴然而心里还是有些介意。但她知道自己这般做是为了让鹿歌不会觉得自己嫌弃她,因此只能什么都忍了。
景和帝此次来草原并不是为了打仗,而是为了结好诸部,或者说是为了分化拉拢各部,而达达部素来亲近大华,敬则则自然不能得罪达达部首领大妻的独女鹿歌郡主。
敬则则知道这些还得多亏景和帝来时路上跟她说了不少草原的事情,偶尔景和帝也会把折子给她看。
“醇而靡芳,带着一点果子酸,反而更增独特的风味,确实是好酒。”敬则则赞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