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说寻了一些古方调养身体,更易有孕,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德妃用袖帕遮住樱桃小口,靠着贵妃小声说,“她近日神神秘秘的,我问她,她也不太说。明日得空了,来披香殿一起问问她吧。”
“好。”林绿萼说完,见杨昭仪轻捏座椅的扶手,眼眸下垂,似乎不太喜悦,她赶忙打趣道,“杨昭仪,本宫隐约听说皇上已经三个月不来听雨阁了,是真的吗?”
燕语然轻拍她的手,“绿绿,何苦挖苦昭仪呢。”
杨昭仪忽然抬头盯向林绿萼,眼中带着一点深意,那种严肃的凝视一晃而过,她挑眉巧笑,“别人是五十步笑百步,贵妃娘娘倒好,皇上三年不来摘芳殿,她竟然好意思嘲讽三个月不承宠的人。”
贤妃抱着琪公主,抚摸着她的脊背,“琪儿还在呢,大家说这些做什么,惹小孩子笑话。”
林绿萼想着杨昭仪一闪而过的严肃目光,她似乎有什么想说,但碍于场上人多,不方便透露给自己。她了然地轻轻点头,却带着不怀好意地笑容又望向杨昭仪,似乎随时准备出言讥讽。
五人喝了一轮茶,又闲聊了一些宫中宫外的趣事,琪公主犯困了,贤妃便抱着公主向大家告辞。
贵妃几人本是来与公主玩乐,自然也不便多留,离开了听雨阁。
走在听雨阁前,德妃看了一眼宁充容和贵妃,温柔地说:“既然梁美人没来,麻将凑不够人,我也先回去了,睡前还要再服一剂汤药。”
宁离离有意缓和与德妃的关系,便与贵妃告辞,追上德妃,“德妃娘娘,我们也许久没有闲聊了,不如一同回去吧。”
德妃点头浅笑:“甚好,本宫刚好想请教你一些事情,本宫想寻一些教麻将的书,总是寻不到,今日有缘,便问雀神好了。”
林绿萼扶着云水的手站在宫门前,看着众人离去的身影,昏黄的宫灯照在她们的身上,身影在深色的地砖上拉了许长。她想,能这样一直平淡地过活,那也很好。
林绿萼回了摘芳殿,洗漱之后躺在床上,她见云水站在一旁侍奉她入寝,形单影只的模样触动了她的心肠,“我见你方才看着琪公主,神色温柔。”
云水为她盖上被子,淡然地说:“年幼的女娃,很可爱。”
“你也想为皇上生个孩子吗?”
云水一个踉跄,险些没有站稳,平淡的面容浮起一丝笑容,“不解娘娘何意。”
林绿萼阖上双眼,“算了,我懂的,日后再说吧。”她正欲睡去,听到殿外焦急的敲门声,檀欣颤抖着轻喊:“娘娘不好了!梁美人被拉去暴室了!”
第27章 静媛 去求情吗
“为什么会这样?”林绿萼翻身起来, 快速地穿上裙子,扯下衣架上的褙子系在身上,“梁美人犯了什么错?”
莫公公派人给檀欣传话, 皇上与梁美人相聚之后,不时便情动难耐, 两人折腾了许久,多次沐浴,直到皇上开始流鼻血,皇上才意识到不对劲。他让莫公公去传太医, 但太医还未来, 皇上就体力不支瘫倒在床上了。
太医把脉之后,又检查了殿中的物品, 发现梁美人在殿中点了催情的香料,还在皇上补身体的药酒里掺了壮阳之物, 甚至梁美人自己也吃了不少药物,她说是为了强身健体, 但实际对她的身体也并无益处。
梁美人损伤龙体兼用香料迷惑圣上, 皇后听闻此事后立刻命人将她拖去暴室拷打,并下令在梁美人将事情交代清楚后, 赐她白绫自尽。
檀欣有些难以启齿, 大致挑了几句讲, “梁美人求子心切, 用药物损伤龙体, 皇后命她自尽。”
“是她做的吗?本宫真是服了她了!”林绿萼想起前几日梁美人那迫切求子的眼光,深叹了一声,作孽啊!这事若是其他妃子遇上,她还会猜忌是被人陷害, 但一听闻是梁美人,她几乎确信是梁美人所为。
檀欣点头,“太医说皇上的身体要调养一段时日才能好,月余都不能再行房事。皇上正在气头上,皇后娘娘又在一旁煽风点火。娘娘最好不要掺和这事,梁大人尚有其他子女,应也不会太在意梁美人。”
林绿萼随意地绾上青丝,翘着右脚,扶着云水和檀欣的手,一瘸一拐地就往外蹦,“她年纪小,一时鬼迷心窍,本宫若是眼睁睁地看她死了,也太过于铁石心肠。”
林绿萼站在宫门,命檀欣去传步辇,但想了想,檀欣一来一回要花许多时间,她在这儿等步辇的时候,说不定梁美人已经死了。她焦急地扶着云水,拐着往前走,“不等檀欣了,我们直接去。”
她走出几步,行至听雨阁门前,突然感到左侧一阵风冲向她,云水拉住她后撤一步,杨昭仪冲了出来,险些与林绿萼撞在一起。
杨昭仪见没有撞到贵妃,她也止住了往前的步伐,在暗黄的宫灯下,她带着不怀好意地笑容,讥笑地盯着林绿萼。她穿戴整齐,身后跟着不少婢女,明显是知道今夜有事发生,正在等待皇后的传唤,“贵妃娘娘,这么急不可耐,是去哪里啊?”
林绿萼哪里有空搭理她,她睨了她一眼,绕开她继续往前。
杨昭仪突然挥手,听雨阁中走出八个宫女,她们拦在贵妃面前,杨昭仪说:“娘娘不会是去为梁美人求情吧?娘娘可真有本事啊,自己不行,就让林相送梁美人入宫,梁美人不行,就让梁美人使手段勾引皇上,多行不义必自毙,娘娘如今的神色落在臣妾眼中,可真是可怜啊。”
林绿萼挺直了脊背,深吸一口气,抬起涂着红蔻的手,指着杨昭仪的脸,“本宫命你让开!”
杨昭仪声音清美,似黄莺轻啼,“臣妾不让开呢?娘娘又能如何?”
林绿萼有些厌烦地说:“你是想在长街上打架吗?本宫将摘芳殿中的宫婢内侍都叫出来陪你打,让你看看是贵妃的奴婢多,还是昭仪的奴婢多!杨静媛,本宫现在没空搭理你。”
杨静媛一下扑过来站在她面前,推了她一下,林绿萼单脚站立,本就不太稳当,若不是云水扶着,她险些摔倒在地。
云水一下来了火气,林绿萼紧紧地抓着云水的手腕,轻轻摇头,你不要轻举妄动。林绿萼知道,杨昭仪惯常心口不一,她突然发作,定是有要事相商,“云水,你且退下,本宫倒要看看,杨昭仪是否想以下犯上,去暴室陪伴梁美人。”
云水盯着杨昭仪,不情不愿地退了两步。
杨昭仪回头怒吼听雨阁的宫婢,“你们退开,免得贵妃说我仗着人多势众欺负她。”
她身后的宫婢低声劝说,“昭仪,皇后娘娘命你去凤栖宫议事,你何苦与贵妃娘娘争执?”“昭仪娘娘,以下犯上可是大罪啊!”
杨昭仪冷哼道:“你们滚开!贵妃教唆梁美人作恶,自身难保,我还怕她吗?”
林绿萼靠着宫墙而站,杨静媛站在她面前,两人四目相对,彼此能闻到对方身上的芳香。顶上宫灯摇晃,圆月隐进云中。
林绿萼看着杨昭仪故作咬牙切齿的模样,烦躁地吼道:“杨昭仪,你到底想做什么?”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堕河而死……”杨昭仪凑在她面前,拉住她的衣袖,鼻息喷在她脸上,面色凶狠,语气却是哀求,“其奈公何!”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林绿萼面带苦涩,轻轻摇头,“但我知道,我若不去,她必死无疑,我若去了,她尚有一线生机。”
“林绿萼,你不要让我失望啊!”杨昭仪的眼眶中涌起泪水,“今日贤妃告诉我,她们使计害了梁美人,梁美人求子心切,在寻相关的古书,她们便收买了她身边的婢女,去宫外寻了一些不着边际的禁.书给梁美人。”
杨昭仪一字一顿地说:“她必死无疑。你去,你能做什么?你知道皇后为什么将她拉到暴室拷问,而不是直接赐死吗?便是要引你去啊!”
杨昭仪装作和贵妃拉扯,两人推搡着,似乎谁都不服谁,贵妃推开杨昭仪,反将杨昭仪推在墙上,按着杨昭仪举起的手,愤恨地高声说:“杨昭仪,你当本宫是谁?由得你放肆?”
杨昭仪又咒骂了两句,低声说:“你以为今日贤妃来听雨阁真是与我闲话家常吗?皇后说了,今日如果贵妃去凤栖宫为梁美人求情,那我便说,曾偷听到贵妃抱怨自己无宠,让梁美人为她出力,贵妃教唆梁美人作恶。”
林绿萼心中惊讶,忍着疼痛站稳,又推了杨昭仪一下,“当真?”
“梁美人的那些药物和香料,再加上她宫婢的证词,她伤害圣体,证据确凿。梁美人就算抵死不愿承认此事与你有关,那也只是显得她惧怕林相报复她父亲而已。你去了之后,你能拿出什么证明自己的清白吗?明哲保身,以待来日,这些浅显的道理,需要我教你吗?”
林绿萼忧伤地咬着下唇,怪不得晚间小聚的时候,杨昭仪会用那种眼光看她,可那时候梁美人已经去侍寝了,木已成舟,为时已晚,“我若不去,贵妃怂恿梁美人伤害圣体,事发之后贵妃却任由梁美人枉死而无动于衷的消息,很快就会传遍京都。我不惧污名,但别人会如何想我的父亲?林相独女心思歹毒,对待依附之人有利则用,无利则弃,谁还敢放心为我林家做事?”
林绿萼蹙着眉头,杏眼里露出一丝寒芒,她自认和杨昭仪未有这种患难相助的交情,“杨静媛,你劝我不去,真的是为我好吗?”
乌云被微风卷走,圆月淡黄的光辉又铺洒在长直的宫道上,杨昭仪的婢女看着两人在墙角推搡,互相低声咒骂,磕头劝道,“昭仪,你若再不去凤栖宫,皇后恐会生气啊。”“她可是贵妃娘娘啊!”
杨静媛听她这样说,忽然寒了心,眼睑里流出两滴清泪,她放开贵妃的双手,红唇翕动,缓缓地说:“三年前那夜,我见过你。”
“哪夜?”林绿萼不解。
她抬头望天,低泣道:“三年前,你与燕明冶的定亲有始无终,京中又盛传你勾引皇上,险些被皇上乱剑砍死,闺中女眷们都耻笑你的攀龙附凤之心,我既不耻你的作为,又欣喜若狂,以为自己有了机会可以嫁给他。”
“你入宫的前一夜,我带着婢女在街上游玩,鬼使神差地来到了相府后门,发现你偷溜出府。”
那夜,杨静媛看到林绿萼披着玄色的披风,独自一人低垂着头从相府后门溜出,她一下妒火中烧,以为林绿萼入宫之前还要私会燕公子,让公子伤心。她忍不住跟上她,想着若是发现她往燕府去,便半路拦截她,并当众揭穿她是林家独女。
杨静媛在夜色中跟着林绿萼走了许久,发现她竟然去了城南的乞丐窟。
林绿萼对着一个浑身烂疮的乞丐丢出一锭银子,让乞丐将衣服脱下给她。杨静媛不解她何意,怔怔地看着她拿着那件布满跳蚤又臭又脏的衣服,走进一个深巷里。
杨静媛又跟上她,躲在墙角,见林绿萼脱下披风和外衫,将那件恶心至极的衣裳,直接穿在了身上,然后罩上自己的衣衫,平静地回了相府。
杨静媛震惊地捂嘴,她内心震撼不已,她深信林绿萼对燕明冶的情义不比她少。为了守住清白,能做到这种地步的女子,内心该是多么的自尊强大,林绿萼绝不是攀龙附凤之人。
这三年,杨静媛总是回想起那个瘫在地上,皮肤溃烂欲死的乞丐和平静地将脏衣穿在身上的林绿萼,她打心眼里佩服她。
入宫之后,她主动寻了听雨阁居住,便是想要与她交好,暗中照顾和保护她。后来,杨昭仪又得知林绿萼是为了早已逝去的前朝太子而决心孤独终老,她更是敬佩她的深情。
她深信,这宫中若有一人能将杨路依从皇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那人必是坚毅果敢的林绿萼。
“我求你,不要去。”杨昭仪拉着林绿萼的衣袖,轻声乞求道,“不要把自己陷入险境。”
林绿萼看着她这幅深情的模样,有些迷茫,招手道:“云水,把杨昭仪拉开。”
云水上前拉着杨昭仪的胳膊,将她和姐姐分开,杨昭仪顺势摔在地上,她见劝不住贵妃,又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她只好做戏做全,尖声咒骂道:“贵妃!你竟然指使婢女袭击臣妾!臣妾要告到皇后那里去!”
“你尽管去告好了。”林绿萼挑眉,对着地上低泣的杨昭仪说,“杨静媛你听好了,任何事本宫都不会逃避。本宫的人生充满了险境,但本宫绝不是胆怯退缩之人!”
林绿萼昂首挺胸,扶着云水走出百步后,她又翘起右脚,佝偻着问:“皇后竟然想整我,该怎么办?”
云水方才听着姐姐的豪言壮语,心中激动不已,这就是我最爱的姐姐,她永远那么自信从容!此刻看着她纠结的模样,他内心的崇拜急速退去,轻声问:“还去吗?”
“去!”她想了想,“不去凤栖宫了,去明珠宫。淑妃既然想要林相为她出力,她在皇上身边替梁美人美言几句,总不难吧。”
他弯下腰,“我背着姐姐吧。”
“好。”
……
林绿萼到了明珠宫,才知淑妃已经去紫宸殿照顾皇上了,她又连忙去紫宸殿。
她刚走到殿外,便听到淑妃的哭诉:“皇上,一定不能让梁美人就这么死了!皇上的龙体受损,她却这么轻松的死了,臣妾心里难受不已……”她声音幽怨,又显得温柔婉转。
莫公公在殿前对贵妃摇手,示意她不要进去。林绿萼与云水对望一眼,止住了前行的脚步。
皇上轻咳了几声,声音略微沙哑,“那你说该当如何?”
“臣妾心痛皇上。臣妾认为,必得让梁美人去冷宫待着。皇上别怪臣妾小气,日后臣妾每每想到她的歹毒作为,便去冷宫为皇上出气!”淑妃的声音又有些俏皮娇憨,似小女儿撒娇般,“臣妾不想这么轻易的放过她!”
林绿萼哆嗦了一下,淑妃若去学口技,必会成为艺界能人。
淑妃见皇上并未答应,想着皇后已传了命令,皇上恐怕是想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惹皇后不快,于是又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法度严明,出了这种事,她此刻却在凤栖宫,召集贤妃、杨昭仪、赵充仪等人议事。她到底有没有关心皇上的龙体,还是一心只想借机铲除更多的妃子,臣妾不知,臣妾心惊。”
皇上身心俱疲,想起皇后方才风风火火地来了,带着梁美人就走了,何尝有一句对他的关心之语,他再细想,皇后这么急着处置梁美人,会不会就是她借梁美人生事,“由你吧。”
“谢皇上,臣妾小家子气,幸好有皇上疼爱……”淑妃美言了几句,她又侍奉皇上服用汤药,待皇上睡了,她才悄声离开。
淑妃走到殿门,命莫公公去给皇后传话,皇上留梁美人一条命,幽禁冷宫至死。说完她便离开紫宸殿,路过宫门时,她看到站在门边的贵妃,她并未多加停留,淡淡地说:“小心些吧。皇后指不准还有后招。”
林绿萼点头致谢。月上中天,她拍着胸口,放心了些,拖着疲软的身体对云水说,“去冷宫吧,我还是想问问珍意,她为何如此糊涂。”
第28章 算计 去冷宫吗
子时的梆子敲过, 温雪站在摘芳殿前,望着空无一人的笔直长街,暗暗着急。她捏着衣袖, 来回踱步,娘娘没回来, 那么得意的杨昭仪去了凤栖宫也没有回来,娘娘会不会出事啊?
听雨阁前有一片梅花林,温雪伸出了脖子眺望长街,眼角余光见到林中乌鸦扑腾着翅膀飞起, 发出“嘎嘎”的叫声, 又听到不知哪儿传来的猫叫,声音低愁绵长, 惹人胆怯。
她望着林子出了神,忽然听到一声温婉的呼唤:“温雪?”
“德妃娘娘。”温雪回过神来, 对着德妃行了一礼,她焦急地问, “娘娘深夜前来, 可是我家娘娘出了什么事?”
“贵妃不在摘芳殿吗?”燕语然往里看了一眼,殿中灯火阑珊, 她略疑惑地皱了眉, 她不在凤栖宫, 也不再摘芳殿, 她去哪里了?
温雪站在门边焦虑地说:“娘娘因梁美人的事, 漏夜出去了,还未回来,奴婢十分担心。”
“本宫也正是因梁美人的事,来寻贵妃商量。”德妃面色苍白, 她扶着步儿的手,晚风吹起她的衣裙翻飞。
温雪想起昨日偶然听到德妃身子不适,秋夜晚风寒凉,从披香殿过来又这么远,德妃定是累着了,她说:“德妃娘娘进殿中等贵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