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的,轻轻的, 带着少女的芳泽印在脸颊上,诱人采撷。
祁炎怕自己再呆下去,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本性有逾矩的行为,索性出来吹吹风,平静一番鼓噪的心情。
其实“贴身服侍两个月”只是他临时起意,答应做“面首”也只是存心逗弄。但一见纪初桃那惊讶而又无措的神情,他便忽然生出无穷趣味,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想到此,他嘴角不自觉扬起极淡的弧度,抱臂宽慰自己:兵家忌躁,好歹争取了两个月,可以慢慢相处。
……
纪初桃没想到,祁炎这次竟是认真的!认真得不能再认真了!
第二日夜里,她沐浴更衣,懒洋洋打着哈欠迈入寝殿,却在看到榻前那道颀长挺拔的身姿时彻底僵住。
上一次在寝殿榻前见到祁炎,他尚且被铁链锁着,腕上鲜血淋漓,一双如狼的眼睛里充斥着冷冽的敌意和杀气,全然不似此时这般悠闲自得,负着手迎接她的到来。
灯火打在他矫健的雄躯上,好整以待的神情,像是只敛了爪牙的兽。
纪初桃顿时没了脾气,蹙眉望向侍从:“谁让你们放他进来的?”
书房也就罢了,寝房这等闺阁之所岂能让人随随便便进来?
见纪初桃问责,拂铃有些拿不准主意,低声道:“是奴婢疏忽,可是,祁将军有您的令牌……”
“见此令如长公主亲临”——这是纪初桃当初亲口颁布的,现在也不好食言收回,当真是骑虎难下!
不过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她是长公主,还不能任性一回么?
纪初桃定了定神,稍稍抬起精巧的下颌,竭力拿出长公主的威仪来:“虽有令牌,但公是公,私是私!”
报恩也要有底线,可不能惯着他!
“臣愚钝。”祁炎不为所动,只是向前两步,垂眼俯视纪初桃道,“上元夜长廊下,殿下亲……”
“噗!”被拿捏住命门的纪初桃霎时泄气,忙不迭伸手去捂祁炎的嘴,生怕他将那晚的混沌事抖露出来。
柔嫩的指尖触上祁炎分明的薄唇,又烫着似的飞速缩回,两人皆是心神一荡。
“你们先下去!”纪初桃耳尖微红,强撑着镇定挥退侍从。
殿门关上,偌大的寝房内只剩下两人相对。
“上元夜长廊下,殿下亲臣,是为公,还是为私?”祁炎这才压了压淡色的唇,望着她,将未说完的话一吐为快。
他本想顺着纪初桃的话求一个答案,未料落在纪初桃耳里,却更像是恃恩胁迫。
纪初桃又羞又悔,温软了十六年的好脾气在此刻临近溃败。她越过祁炎坐在软榻上,皱眉愠恼道:“祁将军,本宫自觉待你不薄,虽醉酒失态,但本宫已然悔过,再也不敢。”
听到“再也不敢”四字,祁炎身形微僵。
“你又何苦捉住不放,如此戏弄本宫?”纪初桃气呼呼地扭过头,微潮的墨发披散,更衬得雪肤花颜,美得清丽无双。
她的眼尾一抹淡淡的红,分不清是泡澡热的,还是生气气的。
“殿下觉得,臣只是在戏弄殿下?”祁炎直视着她,低声问。
纪初桃轻轻哼了声,算是默认。毕竟二姐说男人突然示好必有蹊跷,以祁炎张狂记仇的性子,她实在想不出来除此以外的第二个答案。
祁炎垂眼,殿中片刻的沉寂,唯有烛火燃烧的哔剥声。
但很快,他恢复了镇定的神色,沉声道:“殿下多虑,臣说过,臣只是想贴身服侍,略尽补偿。”
可这未免也太贴身了些!
何况服侍就服侍,为何要特意脱了外袍!
不管梦里如何预示,现实中的她终归还未通情-事,实在迈不过心中那个坎。
“伺候本宫的人很多,将军是栋梁之才,不该做这些事。”虽然是拒绝的语气,却软和了不少。
“需不需要是殿下的事,做不做是臣的事。”祁炎坚持道。
与祁家男子有了亲密之举,是要负责的……
一想起祁炎昨日的话,纪初桃的气势便矮了一截,活像个一抹嘴就跑的负心郎。
终归是心有愧疚,加之祁炎适时让步,不似之前那般侵略性极强,纪初桃挣扎许久,终是抬起眼,难为情道:“就……两个月?”
她还是心软了。
祁炎乘胜追击:“两个月。”
“那,既是服侍,你得听本宫的。第一,便是不可擅作主张做奇怪的事。”纪初桃认真道。
听到最后一句,祁炎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随即很快松开,如常应允:“……好。”
这还差不多。
屋内一下就静谧下来,少男少女,各怀心事,不说话时连呼吸都是缱绻撩拨的。
纪初桃有些不适应这样的情境,清了清嗓子道:“本宫要睡了,你且退下。”
“臣服侍殿下宽衣。”祁炎自然接上话茬。
说是“服侍”,但他身量挺拔,气质非凡,没有一点做下人的卑微内敛,幽黑的眸子里像是藏着看不见的熔岩似的。说罢,便向前俯身,去触及纪初桃浴后御寒的披风。
纪初桃下意识想躲,然而若是推开他,反倒显得自己矫情胆怯。
最好的法子,便是将祁炎当做普通侍臣对待,以不变应万变。
想到此,她自个儿大大方方地松了披风,缩入床榻中放下红纱软帐,将被褥盖得严严实实。
于是,祁炎的手便擦过她的肩头,摸了个空。
纱帐外传来窸窣的声音,是祁炎弯腰捡起她丢在地上的披风,顺手抖开搭在了木架上在。
薄如云烟的纱帐将他的身形变成模糊的剪影,只觉肩宽腰窄,一双腿笔挺修长,有着介于少年与成年之间的结实矫健,却又不显得狰狞可怕。
纱帐模糊红晕,仿佛洞房花烛夜,下一刻冷冽英俊的男人就会俯身而来,取走她遮面的团扇,拥她入怀低语……
等等,想这些做甚?
梦里除夕御宴的危机解除了,大姐忙着处理北燕残部,也无暇顾及祁炎。说不定一切都随之改变呢?
正胡思乱想,祁炎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臣还可以伺候别的,殿下可需要?”
纪初桃莫名打了个哆嗦。
“不需要!”她愤愤翻了个身,下了逐客令,“本宫要睡了,祁将军也去歇着罢。”
祁炎轻轻掸了掸披风的褶皱,转身面对着床榻的方向。
纱帐模糊,看不清他的脸,只听见他不同于往日的低哑嗓音传来:“臣看着殿下入睡。”
纪初桃脸一热,“你在这,本宫睡不着。”
祁炎沉默,负手后退了三步。
“再退。”
祁炎又退三步。
“再退。”她尝到甜头,得寸进尺。
极低的嗤笑传来,闷在喉咙里,有着疆场男人特有的疏朗轻狂。
榻上小小隆起的一团,祁炎按捺满腔滚烫,只轻轻道了声:“晚安,殿下。”
纪初桃心脏突地一跳,忽然想起他被人送来做面首的那晚,自己也是望着屏风后他孤傲的影子,轻声道:“晚安,祁小将军。”
一个季度过去,这场没有硝烟的交锋,已悄然换了攻守。
片刻,很轻的开门声,是祁炎退离了寝殿,并未继续那些令她戒备的奇怪举动。
纪初桃放下心的同时,又越发想不明白:祁炎闹这一出,到底图什么呢?
……
惊蛰,春始回暖,桃粉杏白。
纪姝府上送了请帖过来,说是园中的梨花开了,邀纪初桃去府上赏花饮酒。
纪初桃对着镜子妆扮,宫婢们捧着妆奁盒供她挑选。
纪初桃正犹豫是戴翡翠步摇簪好,还是祥云瑞兔抱红宝石的钿子好,便听见身后一个熟悉沉朗的嗓音传来:“红的好看。”
纪初桃回首,只见祁炎穿着暗纹深色武袍,墨玉腰带,黑发高束,抱着剑立在身后,也不知站了多久。
仗着有块令牌,他这几日算是将“贴身服侍”的“贴身”二字发挥到了极致。
纪初桃出门,他必在马车旁候着,唤她:“殿下。”
纪初桃沐浴出来,他在廊下候着,抱臂倚柱:“殿下。”
纪初桃就寝,他拍了拍一丝褶皱也无的被褥,转身看她:“殿下。”
大多时候他还算安静收敛,不烦人,只是突然没有冷言冷语的坏脾气,让纪初桃惴惴不安,总觉得他在酝酿一个更大的阴谋。
而且有时和他独处,视线不经意碰撞到一起,气氛会突然变得古怪,就……热得慌。
好在今日要去见二姐,可以向二姐询问支招,否则她还真不知该如何熬过这两个月。
思及此,纪初桃偏生掠过那只嵌红宝石的瑞兔钿子,选了翡翠步摇簪斜插在小髻上,如愿以偿地在铜镜中窥探到了祁炎略微失望的神情。
小胜一局。
纪姝是一个对美要求到极致的人,用谏臣的话来说,便是风流奢靡,极尽铺张。
但此时雕梁画栋,各色美男或坐或立,衬着梨白似雪,便是墙角也美得能如画似的,全京都怕也找不出第二处能媲美的盛景。
“二皇姐可不似本宫好说话,待会儿你就不要进去了,辛苦小将军于廊下等候。”纪初桃嘱咐祁炎。
她知道祁炎性子傲,二姐说话又口无遮拦,若是起了冲突,反倒败兴。可若将祁炎丢在府中不管,又违背了贴身之约……
“殿下放心,臣有分寸。”祁炎看起来神色如常,对周围美男们好奇的目光视而不见。
行至梨苑,却见亭榭外站着一人。
是李烈。
高鼻深目的异族青年,却受了重伤,一只胳膊用绷带吊在颈上,一条腿断了,拄着拐杖,脸上也有不少伤痕,身上看不见的地方只怕更多……可即便伤成这样,他也依旧靠在廊下,远远守着亭中设宴赏花的纪姝。
纪初桃踏着一路飞雪似的花瓣入了亭中,内侍将挡风的帘子撩开,她方察觉大姐纪妧和皇弟纪昭也在。
一家人难得聚齐。
纪初桃给长姐和皇弟行了礼,便听见纪姝笑道:“行了,你知道我这儿是最没规矩的。别管什么长幼礼节,过来坐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