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德喜将长宁院的人都敲打了一番后,那些人见了阿年,比之从前都要恭敬多了,阿年有些惶恐,她不想做的太特殊。
不过也有个好处,就是夫人不再对阿年指手画脚的,那些尴尬的事儿传不到夫人耳中,只要她乖巧听话,自是能安生过好日子。
去寿安院的时候,恰好碰到周玄宁也在。
女儿在的时候,阿年能明显看出国公夫人心情好多了,她身份低,请了安后就赶紧退出来。
和徐嬷嬷也道别后,一掀开帘子,竟然碰到锦纹,阿年都有些认不出了。
一身玫瑰紫琼花纹长裙,头上簪金戴银,浑身只觉珠光宝气,个子依旧有些矮,与从前虽有些像,可又不像,阿年也说不出哪里怪异。
低下头就准备走,不愿多纠缠。
徐嬷嬷对自己的侄女也不再亲热,阿年都觉得,徐嬷嬷对她跟对锦纹差不多,出了什么事儿么?
不过,她没那么重的好奇心,事情知道的太多就会累,阿年只想好好活下去,不想掺和那些事儿。
不过锦纹倒是不想放过她,见她面色俏丽,即便是不上什么妆,依旧是姝色难掩,心头又嫉又妒,声音也尖利起来:“哼,现在见了面,连招呼都不能打了么?”
一边的徐嬷嬷声音有些无奈:“你消停点不行么?你就非要招人嫌?”
阿年好脾气的停下,朝锦纹招手:“锦纹,好久不见。”
锦纹闻言冷笑,抬手在头上轻轻按了按,生怕哪根簪子不牢:“你莫不是记性差了,咱们才几天不见?”
阿年收起笑,屈膝便打算走。
听到锦纹在后头恨声道:“哼,每次看她那样子,我就想上去撕烂了那张脸,装什么装……”
徐嬷嬷在一边劝着,声音极轻。
后面的话没听到,云央忍了许久,终于能说话了。
“阿年,锦纹怎么还在这啊?还变得这么……这么……”云央也说不出来,微黑的脸上布满疑惑。
“不知道。”
阿年才不愿为这些事费心呢,她现在还有许多事儿要做,可不能浪费光阴。世子都说了,一寸光阴一寸金。
三字经终于会背了,虽说磕磕绊绊,却总算能一字不差的记下。
周玄清倒也践诺了,让德喜抱了许多话本子过来,让阿年自己看,若是有不认识的字,便圈出来,等他有时间了,再一个一个的教。
这样比背三字经快了许多,记下的字也越来越多,阿年见周玄清不时扶额,大概是在感慨原来之前用错了方法吧。
不过周玄宁倒是没再让阿年去她院里了,阿年还很惆怅,这些话本子看了,却没人能一起讨论,实在是乐趣少了很多。
像是上次那般,有人念,还挺有趣的。
阿年可不敢自己去找,周玄清是国公府嫡出的大小姐,若是她让人唤,阿年倒还有理由,若是没有唤她去,岂不是捡着高枝儿攀。
她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呢,素日里不敢乱做事,叫人捡了话头,可有的她受。
虽说自己能写字的时候不多,可多练练总是好的,阿年看着自己笔下已经大小一致的字迹,有些欣慰。
不枉这些日子以来,捏笔捏的手抽筋。
从一边架子最底下掏出一张纸,阿年拿来和自己的字迹做对比,悠悠叹了口气,世子这字迹,大概这辈子拍马都追不上了吧?
后来又碰到锦纹两次,阿年还是不解,为什么能在那碰到她,不过徐嬷嬷在国公夫人身边当差,能见到也说不上有多稀奇。
锦纹是一如既往的看她不顺眼,阿年也混不在意,她在世子房里好好的呆着就行,只要不惹事儿,旁的事影响不到她。
日子越发的冷,寒风呼啸,终于到了冬日。
万事万物终于都进入了尾声,枝头的落叶也落了个干净,池水里的几尾红鲤,变的慵懒,好似水里也受了影响。
阿年还是挺喜欢冬天的,冬日里的国公府规矩会少很多,国公夫人也不愿立早起麻烦,便免了她的请安,阿年虽然应了,却还是会去,即便只是在门口站站都是好的。
其实阿年也明白,大概是真的觉得自己不会有什么威胁了吧。
或许大小姐将她的那句话跟国公夫人说了,加之世子也明白,以阿年的身份,孕育不了孩子。
至少,国公府世子的长子,是不能从她肚子里出来的。
*
这日周玄清还要上值,不过雪下的大,又碰到昭文馆里无事,大学士便也不想死守,吩咐大家早些回去,第二日早些回去撰书。
周玄清回来后,便直奔大书房,阿年现在伺候他也习惯了,只要周玄清进书房,她就跟进去,也到处翻翻摸摸,看看世子平日都看什么书。
书房里的摆了两个火盆,燃了上好的银丝炭,温暖如春。
翻倒了一本志异书,里头文字配的图画十分精彩,阿年翻着也就入了迷,如今一般的字都能认识了,除了一些生僻字,偶尔能猜对,但是大部分时候,都是猜不对的。
阿年也不明白,不过加了那么几笔而已,怎么意思能变的那么多?
周玄清正在想着事儿,视线不知不觉的就被阿年吸引了,只是视线缠绕在她身上,脑中却在想着大学士交代给自己的任务。
能进昭文馆里并成学士的人,都是饱读诗书的优秀人才,只是,皇上不知如何想的,如今的昭文馆只收录那些皇亲贵族和高门大户官员子弟。
这也就导致了如今昭文馆中的人良莠不济,参差不齐,上次国子监生例考试,勉勉强强从矮子里挑高个子,总算够了人数,哪知收进来后才是灾难的开始。
“阿年,这么多书让你学,你若是学的不好,会怎样?”
第11章 低头的第十一天
阿年正看的兴起,周玄清一句话就让她从另一个世界迅速回神。
“啊?”阿年茫然看过去,回忆了下世子的问题,斟酌再三才开口说道:“若是学的不好,会很紧张,怕被罚。”
周玄清见她乖乖的敛手站着,靠在书架上,今日倒是稀奇,穿了一身崭新的石榴红繁花丝锦厚袄,红衣乌发,脸庞娇嫩,身段婀娜。
此刻这模样,倒真有些红袖添香的感觉,只是这红袖,她才初初识字。
“若是压根不怕被罚呢?”周玄清招手,唤她过来。
阿年一边走过去,一边想,若是自己学的不好,也不怕世子罚,那会怎样?
“怎么会不怕呢?”阿年脱口而出,“那肯定是罚的不够重。”想起之前背三字经被罚,阿年耳尖又开始红了。
周玄清将她放在膝上,揽着她的腰身,听她瞪圆了眸子说的一番话,不禁暗自笑弯了眼。
“唔,你倒是实诚。”
又是这个字,阿年对起了手指,这句话就权当夸赞吧。
*
雪天路滑,大家都只愿窝在屋子里,偏周玄宁还是得不到清净。
“你赶紧滚蛋,我这里不欢迎你。”
这句话叶繁星早都听腻了,身形纹丝不动,还自顾自的从莺歌手里接过茶壶,倒了两杯茶水,端起杯子还感慨了起来。
“长姐,你这的杯子怎么好像不太好啊?要不要我送你一套?”
周玄宁冷冷瞥了一眼,见他大喇喇的坐在那,忽然觉得心烦:“自是没有你那的好了,毕竟有人上赶着往你那送,不是么?”
叶繁星递杯子的手忽的一顿,只是里头的茶水却没有停顿,依旧顺着势头往周玄宁那边去,泼在桌面上,橙黄的茶汤打湿了红漆桌面。
上头还有一本册子,也被打湿了,里头墨黑的字迹渐渐泅成一团,再不现原样。
屋中炭火旺盛,暖意融融,气氛却极是冷肃,莺歌不敢乱动,只缩在一边不敢弄出动静。
随着炭火‘劈啪’一声,周玄宁才回过神,又觉得屋内十分的闷。
见叶繁星满脸阴郁,心头忽然一阵痛快,转而又觉空洞,也不想再多说,起身开了窗子。
一阵裹挟着雪花的狂风兀的扑面而来,周玄宁想关窗,又停下了手。
良久,叶繁星才将手收回,自己将杯里冰冷的茶水饮尽。
默默的说了句:“许久不见阿年了,怎的不叫她来?”
*
阿年刚陪周玄清用完饭,周玄清一直像是有心事,说要去小书房理理头绪,恰好周玄宁就派人来了,阿年朝小书房看了几眼。
要不要与周玄清说一下呢?
算了,反正是大小姐叫的,阿年收拾下就跟着走了,云央一路跟着。
雪花下的越发大,有些迷眼,阿年一边走一边踩着云央的脚印,这样走过去,整块雪地上只有一行脚印,好像就只有一个人走过。
路上又遇到那块小池塘,雪花洋洋洒洒的飘进去,瞬间就没了踪影,里头的红鲤也不知道会不会冷。
阿年这般想着,没一会就觉得自己傻,鱼哪里会知道冷不冷呢。
到周玄宁院子的时候,远远瞧见莺歌在院门前站着,不时跺脚哈气,阿年见了连忙迎上去。
“莺歌,怎的站在外头,冻的很呢。”
莺歌没说话,只是朝里头指了指,阿年还以为她是冻的,便抬步往里头去。
周玄宁的院子是她从前的闺房,一切都是按照她的心意布置,院子是单独围起来的,东北角种了一丛毛竹,此时只有她依旧还绿着,只是竹叶上铺满了雪,显得很是冷肃。
阿年低头小心跨过门槛,正想跟莺歌说:“走啊,进去啊……”咱们一起走几个字还没出口,就见院子里的石凳上坐着两个人,肩头上落满了雪。
脚步瞬间就停了,阿年想转身走,却被莺歌拦住了。
“阿年,来了就来了,陪我家夫人说会子话吧?”莺歌手上的力气不小,半推半搡的将阿年推进了院子。
现在走还来的及么?
显然来不及了,坐在石桌一边的叶繁星朝阿年莞尔一笑,高抬起手招呼:“阿年,快来,给我倒茶。”
阿年挪着步子往院子里去,这两人不知抽什么疯,竟然在院子里煮锅子?
看着雪花不断往红彤彤的锅子里落,热日蒸腾盘旋,雪花还未落下基本就融化了。
阿年不由想起方才经过的小池塘,若是在这里,那些鱼儿肯定不会觉得冷了。
一边的红泥小炉上,瓷罐咕嘟响着,周玄宁用铲子铲起一把雪丢了进去,阿年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新式吃法么?
还是耐心等瓷罐里的水再次开了后,阿年执起瓷罐吊耳倒了两杯茶。
味道很是清凉,好像是薄荷叶煮的茶水。
莺歌还给阿年拿来的碗筷,阿年连连摆手:“我已经吃过了,不用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