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纹装着一脸害怕:“你可莫要这么说,你是世子的人,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你问我满不满意,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故意刁难你呢,万一你去告状,我岂不是吃亏。”
一边说着还一边摸摸云鬓上插满的钗环,提着手炉,扭捏个不停。
摆明了是不想放她走了,阿年拦住愤怒的云央,神色淡淡:“那你可看清我的主人了?我告没告过状,你不是最清楚?”
耳边风声一紧,‘啪’的一声,阿年被一巴掌打的头歪向一边,却还是紧紧拉着云央。
云央怒不可遏,指着锦纹怒骂:“锦纹你个贱婢……”
阿年连忙拦住:“云央住嘴。”又小声说道,“她如今怀了身子,你想死吗?”
锦纹愤怒的抬头看着阿年:“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你,那根白玉蝴蝶簪子是大小姐带回来的土仪,世子拿去送给了你,你却不告诉我,故意让我在大小姐面前……”
瞪大眼睛看着阿年,满脸愤怒以至于那张还有些娇媚的脸都变的扭曲,巴掌大张,依旧还保持着方才打人的姿势。
阿年抬手轻轻捂着脸,双目直视锦纹,面上冷冷淡淡,毫无掩饰。
她本也不打算瞒:“不错,是我,你本来好好在世子那当差,我们也算井水不犯河水,你素日里非要踩我一头,我也忍了,但你不该做贼……”
“锦纹,从你第一次进我房里偷东西开始,心里就应该明白,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阿年走近了些,俯着头细致的瞧着锦纹:“你知道世子怎么说你么?”
又凑近了些,“世子说,他早就想送你走了,你这种女人,留在他那,他早就烦的紧。”
“你放屁,你这个贱人,世子就是被你这贱人蛊惑了,夫人也是识人不清,不早早料理了你……”
锦纹又想抬手打,不防阿年忽然朝她笑了下,妩媚动人,锦纹心中只觉有些不对,却遏制不住心中的愤怒和妒忌,一巴掌又狠狠甩了下去。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至极,甚至在这四方院子里,都有了些许回音。
阿年应声而倒,滚落台阶,云央护主心切扑了过去,哽咽的喊:“阿年,阿年,你没事吧?有没有伤着哪儿?痛不痛……”
“徐姨娘好大的火气,这怀着身子都还这么大的火气,可不太好啊?”一道威严的嗓子响起,伴着脚步声渐渐走近。
锦纹面色有些苍白,微微屈膝行礼:“夫,夫人,锦纹拜见夫人。”
国公夫人冷着脸色瞧了一眼阿年,见她紧闭着眼,脸上的巴掌印清晰可见,红红的五条长梗子,像是已经晕过去了。
又看向锦纹:“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我在你们眼里,是识人不清的主子?”
尾音上扬,惯常的威仪无比。
锦纹抖着唇拜了下去,有些语无伦次:“夫人,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夫人,夫人……”
可话就是她说的,夫人也都听的真真的,电光火石之间,锦纹突然明白了,指着阿年大喊。
“夫人,是那个贱人,那个贱人说的,夫人,那个贱人惯会装腔作势,是她蛊惑了您,还……还蛊惑了世子,夫人……”
“住口。”徐嬷嬷见自己侄女越说越不像样,自上次那事东窗事发后,她就很不待见锦纹,觉得她连累自己在夫人面前丢脸,此时又作出这种失心疯般的事儿,还说什么世子?
不是与她叮嘱过了,她与世子毫无干系么?
“呵。”国公夫人一身端庄宝蓝色缂丝莲纹外裳,披一件正红色狐毛氅衣,望着锦纹的面色有些奇异。
“世子?你与世子有何关系,也配提他?”又指了指阿年,“这是世子的侍妾,是他亲自挑选的,我玄清凭本事进了昭文馆,他的学问,连大学士都认可,你居然说他会被人蛊惑?”
虽说她以前也觉得阿年这种女子惯会蛊惑人,可日久见人心,阿年本本分分,宁愿出府也不愿留在府里叫将来的主母为难,反倒是玄清从前的婢女老是在一边蹦跶。
这若是传了出去,倒是她这个母亲识人不明,往儿子身边塞的人,只想着爬床。
“若不是你有了身孕,我今日就会将你发卖掉,不过年关将近,我不想做那些脏事儿,我只告诫你一句,日后需得谨言慎行,若是再从你嘴里说什么世子,你可得小心了……”
国公夫人的话,让锦纹浑身一抖,国公爷风流,却始终只有周玄宁周玄清两个孩子,姑姑在夫人身边服侍,那些腌臜事儿知道的一清二楚,她有了身孕后,姑姑也提点过她的。
好不容易让姑姑重新看重自己,国公爷也对她还有些兴趣,万不可现在就被打下去了,锦纹恨毒的扫了阿年一眼,赶紧跪直了身子,头深深磕下:“是,夫人,奴婢知错了。”
国公夫人嫌恶的扫了一眼,挥了挥手,锦纹的丫头连忙过来扶起自己的主子,赶紧走了。
“把她送回去吧,好好去去肿,莫叫世子知道了。”国公夫人吩咐完便走了,玄清一心向学,这些后宅里的事儿,免得叫他知道了闹心。
云央哭着应下,突然看到阿年偷偷朝她眨眼,噎的都咳了起来。
“是,是,咳咳……夫人,奴婢知道了。”
等人都走了,云央小声道:“都走了,可以起来了。”又拉着阿年四处看,“你没事吧?身上哪里受伤没?”
方才锦纹骤然发难,她被阿年拦着,压根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阿年滚下台阶,方寸大乱,看着阿年脸上一轻一重的痕迹,又落了泪。
“行了,快扶着我,咱们快些回去。”阿年靠在云央身上,轻声跟她解释,“放心吧,我没事,就是脸疼,今天不受些苦,锦纹是不会轻易放过我的,好在只是挨了两巴掌而已。”
云央含着泪:“什么叫挨了两巴掌,咱们有多久没挨过巴掌了,你这人真是的,傻乎乎的,都不知道躲……”
阿年只是淡淡的笑,听着云央一直啰里啰嗦的说着,一路遮遮挡挡的到了长宁院,幸好没人看见,阿年松了口气。
这冬日里伤好的慢,阿年只能寻了些冰凌子包在布里,往脸上敷,以期能快些消肿。
直冰的龇牙咧嘴,和云央换着来敷,脸上那五指印总算消下去不少。
云央还兀自不满,满眼心疼:“那个锦纹,仗着有身孕就横行霸道,哼,若是哪天流掉了,看她还怎么得意?”
“云央,又胡说。”阿年捂着已经没了知觉的脸,只觉连那半边牙齿都冰木掉了,“锦纹如今是国公爷的姨娘,还有了身孕,可比我这小小的侍妾要贵重多了,你以后别再冒失了,今日的事就算了。”
“哼,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世子多疼你啊,要我说就应该跟世子说,大家如今都不是一个院里的,她为什么死揪着不放啊?”
阿年笑着捏了捏云央气鼓鼓的脸:“别管她了,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做低伏小其实也没什么,实际上吃亏的,或许也不是咱们呢?”
云央悻悻的接过冰凌子,敷了过去,冰的阿年痛苦皱眉:“就是,这次锦纹嚣张的都被夫人看到了,肯定没什么好果子吃。”
锦纹应该庆幸自己有了身孕,阿年瞧的分明,往日在夫人身边跟进跟出的春凤,不见了。
或许是死了,也或许是卖了,总之是没有什么好下场。
阿年躺在椅子上,身上搭着厚厚的毯子,脚边放着烧的正旺的火盘,仰躺看着精致的屋子,心里却觉得凄凉。
只是递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消息而已,真是不值得啊,只是做奴才的,也没得选。
第16章 低头的第十六天
金乌西坠,直到掌灯时分,阿年见世子也没有回来,便自行先吃了。
哪里知道,此时的周玄清正满脸不耐的坐在席上,看着这些日子被自己磋磨的、日日惨叫的公子哥们推杯换盏,一派热闹。
“好啦,世子爷,都出来了,就别板着脸啦。”最令周玄清头疼的,便是说话的这个,唤做卿风,是昆玉郡主的儿子。
平日里虽说也读书,只是天性==爱玩爱闹,到了国子监后,时常想跟周玄清称兄道弟,被周玄清撂了几次也死性不改。
周玄清看着这群与自己同岁的公子哥,丝毫没有一丝共鸣,板着脸不耐的推开递过来的杯子:“我不喝酒。”
卿风放下杯子‘啧’了一声,冲后头的侍女嚷嚷:“怎么听不懂话呢?世子爷说不喝酒,那就赶紧换茶啊。”
侍女慌忙接过杯子,卿风满脸嫌弃:“笨手笨脚呆头呆脑的,清哥,咱不生气啊。”
周玄清:……
推开满身酒气的卿风,周玄清准备走了,卿风连忙跟上:“清哥,你等等,我跟你一起。”
又回头冲着喝酒的一群人道:“大家随便喝,我请客,啊……随便喝。”
一群人欢呼一声,卿风见气氛十分好,有些不舍,可看着周玄清挺直如松柏的身影,又赶紧跟了上去。
伸手就揽住了周玄清的肩膀:“清哥,家里是有美娇娥等着吧?酒都不喝就走,真是没意思。”
确实是有,周玄清拍开他的手:“你要喝你就去,我也没拦着。”
“那不行,这次受了夸奖,那全都是您领导有方,你是不知道,听说有一处是我撰写的,我娘都乐疯了,说是要印个几千册,亲戚朋友都发一发。”
见他连连摇头,周玄清都被逗乐了,昆玉郡主他知道,是个很爽快的女子,甚至是豪爽。
周玄清再次推开他的手:“那你跟着我干嘛?我可不会买。”
“嗨,哪能要你出钱呢。”卿风嘿然一笑,“就是清哥,以后这种好事,可一定要带着我啊,我可跟你透个底儿,这次我娘给我的奖励——”
语气转低,像是说悄悄话,周玄清都被吸引住了,见他伸出一只手,满脸神秘,然后手缓缓张开。
“五百两?你就愿意读书?”周玄清有些讶异,早知道他就使银子了,也免得整日里跟他斗智斗勇。
“啧,清哥,你是不是瞧不起我娘?”卿风满脸不赞同,好像说五百两是在侮辱他,又把手掌张的开开的,在周玄清面前晃晃,“这是五万两。”
周玄清一把拍下他的手,扭头就走。
——神经病
卿风站在原地摸头,难道五万两太少了?不行,还得回去跟娘亲磨一磨,再多要点钱。
周玄清空着肚子回去,发现长宁院灯都黑了,不由心口微堵。
德喜见世子面色不太好,先去小厨房吩咐了一声,又连忙去罩房找云央。
云央正帮阿年敷冰消肿呢,那锦纹下手极重,阿年脸嫩,都敷了一天的冰,五指印还没消呢。
“云央,云央。”
是德喜的声音,两人慌忙整理了起来,德喜正立在罩房廊下,云央从半开的窗牖伸出头:“德喜,是世子回来了?”
“嗯,叫阿年快些去伺候,世子还没用饭呢。”德喜说完就赶紧走了。
阿年有些慌,连忙把脸擦干净,那红肿的地方被棉麻的毛巾一刺,火辣辣的疼。
云央看她上妆,还有些怒意:“要我说,你就顶着这脸出去,叫世子看看,你受了好多委屈。”
“行了,云央,别再说了,这事过去了。”阿年朝镜子里打量,遮掩的差不多,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周玄清坐在正屋里,丫头们正一样一样的端菜,摆好后阿年也恰好进来。
“世子,您回来了。”
“唔。”周玄清淡淡应了一声,拿起筷子,挟了根芹菜,细细的嚼。
阿年有些不明就里,不过还是连忙走了过去,替他布菜。
从前阿年夹什么,周玄清吃什么,不过今晚,阿年夹过来的,周玄清都没碰。
这是怎么了?
阿年呆滞的看着周玄清用完饭,连忙递过帕子,周玄清也没接,嘴都没擦就去洗漱了。
云央也看出来了,拉着德喜:“世子这是怎么了?”
德喜也摇头:“世子下值的时候,都还是笑着的,只是和同僚们喝了些酒,然后,就这样了。”
听到这番话,阿年好像有些明白,世子不喜应酬,也不爱喝酒,或许是席上有人惹恼了他,才不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