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皇帝话中透露出来的信息,皇后注意到了。后宫诸妃,都要给霍决面子。
这般的帝心帝宠,皇后还是记在心上了。
南阳李氏嫡支不出仕,看着是远离权势。
可李氏经营秋山书院,为士林之首,引领者士林思潮,亦是另一种权势。
皇帝娶李氏女,便娶的是这份权势。
她只道:“真是意外呢,不是说是军户女吗?”
皇帝也道:“是啊,我也意外呢。”
皇后问:“真是军户女吗?”
皇帝道:“肯定是。”
因霍决现在的妻子就是他念了多年前头那个错过了的未婚妻。的的确确对方是个军户女的。
但温氏谈吐风仪,分明是世家女、大家妇的模样,完全不是他们预想中的军户女。
皇帝不让问霍夫人,但可以问皇帝本人。皇后问:“这样一个女子,是怎么做了霍夫人?”
皇帝道:“她二嫁的。”
“原来如此。”皇后道,“那她前头,一定是嫁得不错。什么人家?是守寡了吗?”
“咳,这个。”皇帝摸摸鼻子,“她是意外才到了连毅身边,不必多问了。”
“有些事情,大面过得去就行了,不必细究。”皇帝说,“这一点前朝后宫,都通用。望梓童牢记。”
皇后虽然敏慧,但到底年轻。皇帝学问不如她,但富有人生经验,对年轻的新老婆愿意指点。
皇后微微一笑:“是,水至清则无鱼。”
皇帝道:“正是呢。”
松口气。她果然不是死读书,读死书的迂腐人。
温蕙出来,见着霍决,霍决问:“没事吧?”
温蕙无语:“能有什么事?皇后能像你,杀了我?”
霍决眼观鼻鼻观心。
温蕙戴上面衣:“走吧。”
霍决跟上她。
“也不是我多事。”他道,“宫里旁的人都没事,只皇后我是拿她没办法的。总怕她让你委屈了。”
“你把皇后想成什么了。”温蕙道,“南阳李氏女,中宫正位,她的祖父宁则公,急流勇退,归避田园,最是高洁人物。他家的女儿,岂是那等乡闾妇人。”
温蕙提起“南阳李氏”,自然而然,口吻中并无陌生无知之感。
霍决转头去看她。
毕竟是做了余杭陆氏七八年的陆少夫人。
温蕙登车的时候想,见到皇后本人才想起来。
这个是李氏嫡支李十娘,陆睿给她讲起过的。他在秋山书院游学时候遇到的事,都给她讲过的。
李大小姐还没离京,她打算在京城过了年再走。
她如今还在宫里内书堂担任女教习。皇后想见她很方便。
皇后道:“一听就是有故事,说什么‘意外’,还不让问。虽不知道学问如何,明眼看着就是个大家女子,竟落到阉人手里。真惨。”
李大小姐道:“不让问你就别问,知道了也揣着,别多管闲事。霍临洮其人,大家避都避不及,莫沾他。”
皇后说:“我晓得。”
李大小姐道:“我决定再晚点回家。”
皇后问:“怎么了?可是不放心我?”
“不是。”李大小姐道,“我听说个事,小陆探花已经订好了亲事,只因为还没出妻孝,还没开始走礼。明年初,等他出了妻孝就要完婚。我实好奇呢,想看看。”
“啊。”皇后一拍手,“我也想看。”
作者有话要说:文官想嫁女儿给医官,被喷得放弃了婚事,是宋朝旧事,在此借用。
第206章
很快翻了年,已经淳宁五年。
二月里,陆睿看着站在他身前弓着腰的陆续。
陆续是陆大管家的长子,不出意料的话,将来会接任大管家的职务,并将先后侍奉陆正、陆睿两代家主。
他的能力和忠诚都是毋庸置疑的。在过去,一直受着陆家男主人的信重。
陆续道:“聘礼都送过来了,翰林要的一万两银子也在。老爷说,今年翰林的花销有些大,请翰林注意些。”
陆睿坐在书桌后,漫不经心地回答:“京城居,大不易。这里的物价,不是开封余杭能比得了的。况我还有许多应酬。”
然而陆睿这一年来陆陆续续伸手向家里要的银子数量实在有些大。
他所谓的应酬开销甚至远远超过了陆正好几倍。
只他是陆家独子,陆正这一房偌大的产业,将来都是他的,他要的钱虽多,也没多到陆家供不起的地步。账房报上来,陆正大手一挥,便同意了。
独儿子便是有这点好处,没有兄弟跟他争家产,所有的都是他的。
“我母亲怎么没来?”陆睿问。
陆续道:“老爷原是想让夫人过来主持的,只自少夫人去了之后,夫人十分倦怠,不爱理事。老爷心疼夫人,怕来回奔波劳累,故已经写了信往六老爷那里去,请六老爷和夫人全权代我们老爷夫人主持翰林的婚事。”
陆睿没什么表情,只道:“知道了,辛苦了,去歇吧。”
陆续从书房出来,并没有立刻去歇息,他先找了平舟。
平舟是书童出身,能写会算。他自己也是个有成算的人,晓得往管事的方向上努力。如今,他是陆睿身边的第一人。
陆续责问平舟:“翰林在京城怎地开销这样大?”
平舟张口就来:“这里是京城啊。”
陆续道:“那也用钱太多了,都花在什么地方了。”
平舟道:“很多应酬呢,如今公子做官了,跟以前不一样了。随便买幅画送人,便要千把两银子。”
陆续又问了问,平舟都能堵住他。听着似乎就是陆睿作了官之后,更加大手大脚了一些。
陆续点点头,又问:“府里怎么许多面生的丫头小子?”
平舟道:“都是在京城买的。”
陆续责备:“这边要用人,写信去家里要就是。开封离得又不远。”
平舟道:“家里都是余杭人,到这边水土不服的,还有就是说话。京城北方人多,咱们说的官话,好些北方人就是听不懂,说咱们像鸟叫。翰林觉得还是该用些本地人,就买了。”
陆续又点点头。
他道:“我原想给你保个媒的,去找你爹娘,怎地你却写信给他们叫先不要给你订亲了?你莫非还想着元儿?别想了,咱们身为下仆的,就是这种命。再另找一个吧。”
平舟“嗐”了一声道:“早不想了。我是想着等新夫人来了,再看看呢。”
陆续恍然大悟,笑道:“你小子,滑头得紧。”
平舟嘻嘻地笑。
陆续捶捶肩膀:“行,你慢慢看吧。新夫人是乐安宁氏,带来的丫头必然不错的,你好好挑。我先歇去了。”
平舟道:“可累了吧,快好好洗个澡,睡一觉。”
陆续又问:“稻子麦子呢?我好久没见他们了。”
平舟指了。
待陆续走了,平舟脸上的笑消失,转身去了书房。
陆睿坐在书桌后,听他禀报。
“果然问了银子和新买的奴婢的事,我都对付过去了。”平舟禀道。
陆睿道:“他若想往这边送人,就说人够用了。”
平舟道:“是。”
陆睿又道:“最近进的几个丫头,让刘稻家的利落点,赶在我成亲之前都调理出来。”
平舟躬身:“是。”
陆睿如今已经出仕,家里改口,不再以“公子”相称了,按着时人的习惯称官职。
这称呼一换,明明公子还是那个公子,可感觉就是不一样了。
只平舟现在,看不透他。
又不要家里的人,又不想将来的新夫人带来的人占太多的位子。
这一年来,翰林作的许多事,总让他感到惴惴。
陆续溜达去找了刘家人,正好看见刘麦。才二月,这大小伙子就打着赤膊。
“麦子!”陆续喊了一声,“练功呢?”
刘麦起身见是他,喊一声:“续管事。”披上衣服迎过来。
陆续道:“好像长高了?”
刘麦喷笑:“别臊我了,我都多大了?还长高?”
陆续十分亲热地搂住他脖颈:“怎么样,京城还习惯不?想没想余杭?想没想你银线姐?”
他说着话,眼睛看着刘麦。
前少夫人温氏统共就带了仨瓜俩枣,她的陪房就这么几个人。贴身的银线嫁给了陆续的三弟陆通,对刘家人来说,就等同于他们家也跟陆续一家成了亲戚。
是以他们一家跟陆管事家也十分熟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