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渐之在长安呆了数日,宁葭的病情稍有好转,关泠在一旁瞧得是瞠目结舌,怀疑她这位姐姐是装病,愈发不能理解。她小心翼翼地观察陆渐之的神色,实在瞧不出他究竟喜不喜欢宁葭,仿佛对她只是秉公处理,像从小就领命照顾她那般,没有夹杂半分男女之情。
可是前生,陆渐之分明把传家之宝作为定情信物交给了宁葭,应该是对她早就情根深种罢。如今都到了这个地步,为伊消得人憔悴,怎么还叫她看不出一点端倪呢?
关泠百思不得其解,又听闻卫虞在玉生烟设宴,便匆匆离开了浮山寺,带着祈灵玉的图案径直去酒楼截她的未婚夫去了。
卫虞一掷千金,包下了长安城里最豪华气派的酒楼,是受了父亲卫老侯爷之命,为从东河打了胜仗回来的沉玠接风洗尘。
只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邀请的贵客还未到来,酒楼里先出现了一位陌生的不速之客。
关泠先在卫虞面前自我介绍了一番,她自称名为绿珠,是他未婚妻关家大小姐身边的大丫鬟。这次冒昧前来,是希望卫小侯爷能送她们家小姐一件礼物,作为两人婚前的定情信物。
她一边介绍自己,一边悄悄观察着卫虞的反应,这人果真如外祖父说的那般儒雅斯文,待人彬彬有礼,面对小丫鬟也毫无架势,一贯的十分谦逊温和。
“不知你们家小姐想要什么信物?”卫虞瞧着眼前这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月眼山眉,明眸皓齿,一身的娇蛮任性气派,有些哭笑不得,只得迁就问道。
关泠满意一笑,将袖中的画纸取出,徐徐在卫虞面前铺展开,开门见山地问他道:“这张画里的宝物,侯爷可曾认识?”
“此乃祈灵玉,照影国的镇国之宝。”卫虞细细瞧了一眼,脸上闪过一丝异色,有些为难地抬手作揖道,“这块玉,请恕小侯实在无法赠与你家小姐。”
“嗯……”关泠浅声应着,心中大为讶然,沉玠竟舍得将一国之宝送给她,前生她还嫌他待她不够大气,看来是过于冤枉他了。
“既然是镇国之宝,必然价值连城,小侯爷纵然想送,我家小姐也不敢收下的。只是,照影已经灭国十余年,侯爷可知道,这祈灵玉现在究竟在何处?”
“非也,小侯不敢相赠,并非是因其千金难求,而是因为……”卫虞停顿片刻,有些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声音里略带惋惜,“照影覆灭,此玉沾染了无数怨灵,再也不是祥瑞之物。也不叫祈灵玉,而被人称作引灾玉。我若送给你家小姐,是欲害小姐死于非命。至于这凶物究竟流落何处,世人皆避之不及,早就已经无人再在意了。”
关泠听到一半,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卫虞,整个人如坠冰窟,面无血色,怔怔立在原地。她脑中铮鸣,似有千千万万只虫蚁在噬咬,几乎快要昏死过去。
祈灵玉?引灾玉?
原来前生仅存的那点柔情蜜意,原来她二十岁生辰的唯一贺礼,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沉玠,那时竟然对她动了杀心,可笑她到死的时候都还握着那块玉,难怪会死无葬身之地,也难怪连判官都会怜悯她。
她咬了咬牙,指甲嵌入手心,痛感使得她终于定下神来,佯装无事道:“是我打搅侯爷了,奴婢告退。”
关泠脚步踉跄地走出了二楼雅间,满面失魂落魄,耳目空灵,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迎面撞上了正赶来赴宴的人。
她的身子如浮萍般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去,沉玠原懒得管这个冲撞了他的不长眼的下人,却意外瞥见了那张许久未见的脸庞,他亦惊亦喜地伸手勾住她的腰,稳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的声音里难掩欢喜,打探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叁年未见,她已经完完全全长成了他梦中的模样,仙姿玉色,美得摄人心魄。
即使打扮成粗布简衣的丫鬟,即使隔着迢迢岁月未曾逢面,他还是凭借着无数个旖旎梦境,一眼就将她认了出来。
关泠恨意昭然地瞪着他,眼中泪水灼烫,她从未想到,面前的人这样一副谪仙也比不上的容貌,这般尊贵清华的身份,分明眼中溢满了对她的关切,分明眸子里含着重逢的欢喜,背后竟然隐匿着如此阴险恶毒的算计。
她抬起手,狠狠地给了沉玠一个巴掌,那声清脆的响声令她回过神来,对上沉玠错愕受伤的目光,关泠方知自己犯了大罪。
沉玠白玉般的侧脸上落上五根绯红的指印,那截笑容还凝固在唇侧,瞬间被眼中的冰寒覆盖。她瞧得触目惊心,趁他还在震怒惊愕之间,仓惶挣脱逃了出来。
她一路逃到浮山寺,尽管身后并无追兵,内心仍是惶恐不安,她怎么会如此冲动,竟生生打了他一巴掌呢?因这一巴掌,若他追究起来,她还有活路可走吗?
她想起祈灵玉背后的真相,整个人更是如浸深井,觉得周遭处处是深渊陷阱。关泠如同一只惊弓之鸟,躲在观音殿内的黄色帷帘后,身子瑟瑟缩缩,抖个不停。
有人轻轻从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关泠一颤,吓得跌在地上,抬头一看,原来是清原大师,正慈眉善目地看着她。
“王妃娘娘,您怎么了?”
关泠睁大了双眼,他竟然喊她王妃娘娘,难道世人说得没错,清原能知前世今生,断生死祸福。她颤抖着问了一声:“您也知道引灾玉,是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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