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站在凉亭的美人靠旁, 望着山楂沉入河中, 引起一群小鱼啄食, 留下了贫穷的泪水。
那可是他花五文钱巨款买来的糖葫芦……
他不嫌酸,他想吃。
唐晓慕双手揉着腮帮子, 那股酸意若有若无地飘荡在脸颊两侧,让她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酸爽。
季修睿泛青的脸色逐渐平缓,但神色依旧不是很好。
唐晓慕想起他爱吃糖, 估计这会儿也是在强撑, 伸手托住他的腮帮子, 轻轻揉了揉。
季修睿的凤眸不可思议地睁大。
他的脸颊一瞬间滚烫,却没有想推开唐晓慕的意思。
青竹好不容易从糖葫芦的心疼中回神,抬头就看到这一幕,默默别开头,退回角落, 假装自己不存在。
他不应该在河边, 他应该在河底。
唐晓慕柔嫩的小手轻轻揉过季修睿两侧脸颊,冲他一笑:“是不是没那么酸了?”
季修睿怔了片刻, 略有些不自然地应声:“嗯……”
他想躲开唐晓慕的眼神, 不让她看出自己的异样, 却又忍不住想看她。
踌躇片刻, 他想伸手去揉唐晓慕的脸。
然而他的手才抬起, 唐晓慕忽然惊呼一声:“下雪了!”
她从他面前跑开,惊喜地跑到亭外望向灰蒙蒙的天空。
细密的雪花一片片飘下,落在她乌黑柔亮的发间, 像是缀了朵精美的花钿。
季修睿的手顿在半空中,不甘心地握了握,上前帮唐晓慕把发间晶莹小巧的雪花挥散。
那神情,活像是在收拾仇人。
“怎么啦?”唐晓慕不解地问。
“没事。”季修睿压低眼底的悸动,收回手时,还是不甘心地用指背轻轻划过她的脸颊。
柔软滑嫩的触感,仿佛吹弹可破。
唐晓慕脸颊上的温热犹如一道溪流,顺着指骨钻入他心间,一点点驱散他心底的寒意。
季修睿垂下手,在袖中仍旧保持着刚刚的姿势,仿佛稍一动弹,指尖残留的温暖就会消失无踪。
唐晓慕只当他是不小心碰到,并不在意。
雪越下越大,唐晓慕怕冻着季修睿,拉着他回到凉亭内。
商贩们纷纷收摊,路上行人步履匆匆,都不想被困在大雪中。
这里距离唐家较远,唐晓慕自己跑回去倒不成问题,但她怕让季修睿染上风寒,喊来青竹:“你去附近租一辆马车。”
青竹应声离去。
雪花漫天飞舞,刚刚还平静的天地间刮起北风,刺骨的寒意往身体里钻,饶是唐晓慕不畏寒,这个时候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下意识搓手哈气。
“冷么?”季修睿问,墨色的狐皮大氅衬托得他的脸色愈发苍白。
“还好。”唐晓慕习惯性地说,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尴尬地放下手,“一会儿马车到了咱们就回家。”
季修睿知道她派人去雇马车是为了他,抬手想将大氅解下来。
唐晓慕连忙阻止:“你别胡来,你冻着了我可赔不起。”
鲜红热烈的石榴裙被寒风吹起,漫天飞雪中,她的身子愈发显得单薄。
蓦然,季修睿抬手将她拥入怀中。
唐晓慕一惊,忙想要挣脱,却被季修睿紧紧抱住:“别动。”
他抬手,温暖厚实的大氅覆盖住唐晓慕的后背,刺骨的寒风被隔绝在外,只剩下一片温暖。
唐晓慕心底涌现出一丝留恋。
可还记挂着她与季修睿和离的约定,唐晓慕红着脸抬起头,小声道:“这样不好吧……”
季修睿假意没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不好什么?”
“我们是要和离的呀……”唐晓慕的声音说着说着就小了下去,莫名有些心虚。
季修睿别扭道:“现在不还没离么?”顿了顿,他愈发冷漠地补充,“你再冻病,我可没工夫照顾你。”
唐晓慕想起自己上次冻病发烧,抱着季修睿睡了一晚上,脸颊便烫得不行。
可转念想想现在这么抱着他,好像与发烧抱他也没什么不同,唐晓慕又想挣脱。
可季修睿的手环在她身侧,却没有松开。
“殿下……我不会生病的,你松开我吧。”唐晓慕小声跟他商量,精致的小脸从墨色的大氅中抬起来,美得不似凡人。
季修睿莫名有种想要低头吻她的冲动。
他努力忍住这个禽兽的想法,总觉得自己要是敢亲下去,唐晓慕会一掌拍死他。
他别开头,躲过唐晓慕的眼神,小声说:“我冷。”
唐晓慕一怔,挣脱的动作停下来:“那这样不冷吗”
季修睿偷觑着她的神色,心间忐忑,声音更低,别别扭扭地说:“会好一些。”
唐晓慕想起漠北的羊群在大雪来临时也会聚在一起取暖,或许季修睿只是单纯的冷?
她也有点冷……
唐晓慕正迟疑着要不要接受这个说法,身后传来脚步声与车轮压过青石板的声响。
想到可能是青竹回来了,唐晓慕脸颊绯红,慌忙推开季修睿。
来者除了青竹,还有唐知礼和戚轩,三人身旁跟着辆马车。
唐知礼识趣地挪开眼神,不去看唐晓慕和季修睿。
戚轩一眼不眨地望着他们,心脏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样难受。
他爱慕的姑娘,他连牵手都觉得是种亵-渎,为什么会被季修睿抱在怀中。
戚轩的手在袖中紧紧握起,掌心被指甲掐破,他却仍旧毫无知觉。
唯有青竹见两人没再黏在一起,欢喜地上前说:“属下去租车路上,就见两位公子带着马车过来接王爷和王妃。”
唐知礼这才挪回眼神,假装刚刚什么都没看到,笑着解释:“天气转凉,祖母知道王爷和王妃出去后,担心两位冻着,让我来接。路上遇见戚公子,便一道过来了。下雪了,王爷请上车吧。”
季修睿微微颔首,蹙眉打量着戚轩。
戚轩察觉到他微愠的神色,不甘心地低下头去,收起自己的眼神。
季修睿凉凉问:“戚公子有话要说?”
“没有。”戚轩始终低着头。
唐晓慕刚刚就顾着马车的事,没注意到戚轩的眼神,拉着季修睿朝马车走去:“雪快下大了,先上车吧。”
她温暖的小手牵起季修睿的手同时温暖了他的心。
季修睿没再跟戚轩计较,踩着矮凳进入马车。
唐晓慕跟唐知礼与戚轩道了声谢,紧随其后。
马车内有汤婆子,唐晓慕塞给季修睿一个,自己又抱了另一个,露出幸福的笑:“暖和了。”
季修睿还以为按照她晚上踢被子的德行,根本不会怕冷,略有些新奇地打量着她。
唐晓慕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缩着脖子问:“怎么啦?”
马车晃动间,季修睿问:“冷得厉害吗?”
“就刚刚下雪后觉得有些冷,之前不冷。”唐晓慕发现老夫人还在马车内放了暖手抄,美滋滋地跟季修睿分享。
季修睿若有所思道:“那晚上的被子不用再换一床薄的了吧?”
唐晓慕点点头,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季修睿为什么会知道她昨晚睡得热?
难道他发现自己抱他了?
唐晓慕不可置信地抬头望他。
季修睿闭眼假寐,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唐晓慕没脸问,忐忐忑忑在心里想了好久,决定季修睿不提,她就当不知道。
得过且过吧。
过了好一会儿,唐知礼的声音在外响起:“王爷、王妃,到唐家了。”
唐晓慕还有些羞赧,先一步跳下车。
季修睿跟在她身后钻出马车,唐晓慕习惯性伸手去扶他。
季修睿扶着她的手,看见站在唐晓慕身后不远处的戚轩,心间那股不舒服再次涌出来。
他还没死呢,怎么就有人惦记上他的王妃了?
季修睿冷着脸走下马车,牵住唐晓慕的手,往里走去。
怕她冻着,季修睿还特地将手往袖中收了些,用长袖包住唐晓慕的手。
青竹连忙举着伞追上去。
雪很大,地上很快就积了白白的一层雪被,在两人身后留下一大一小两串脚印,又很快被青竹破坏。
戚轩看着两人携手而去的背影,心间愈发苦涩。
唐国公府今非昔比,不是打扰的好时机,戚轩完全可以在京中另外租一套院子,等祖屋修缮完毕,再搬回去。
老夫人邀请他住下或许只是为了维护两家的世交,戚轩有无数理由可以推却,但他思来想去,还是答应下来。
这个时候借住在唐家,不仅能体现出两家关系亲厚,还能表达戚家对唐家的支持。
但戚轩心底还藏着个难以言说的小心思。
他想离唐晓慕稍微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