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翅膀硬了,说话也有底气了。想必是东宫里住得太舒适了让你以为,自己真的就是名副其实的国之储君是不是。
有什么话,昭狱里去说。
你就是蠢。楚歇声音里带着几分嘶哑,荣国公的人一给你撑腰,你便巴不得地把自己送上去给人当刀子使。吏部尚书一开口,你就以为能搭上北境镇国公府这艘船你可别忘了,他们二人起初保的,可都是你堂兄江景谙。你不愿当我手里的棋子,却急着成为人家的垫脚石说你蠢,都是抬举你。
他的话轻轻地,像是没什么力气。
江晏迟的刀更逼近几分。
我何曾需要过你的抬举就是在冷宫里过一辈子,我也
江晏迟,想要将我抓进昭狱,可以。楚歇道,等那刑部敢将你所谓的证物起草落案,下传缉拿令,亦或那禁军统领李州敢带着刀踏进我楚府拿人,再说。
他抬着纤细的手腕端起方才赵煊沏好的茶,抿了一小口。
对我发狠,还早了些吧。
江晏迟却并未如他所料地恼羞成怒,而是冷哼一声。
越国公世子脸色黑成一片,上前一步似是想要告诉楚歇什么,却被身后整齐而坚毅的脚步声打断。
楚歇看到闯入府邸的禁军,瞳孔骤然一缩。
再看到缓步而来,趾高气扬的许长陵,楚歇肉眼可见地一慌,一连咳了好几声,扶着门框,指着江晏迟:你你身为东宫,岂可随意换动禁军副统领这是,是大逆不道!
再大逆不道的事情你都做了,我与掌印相比,还是差的远呢。
江晏迟手一挥,那禁军的人便往前几步,阴恻恻的刀剑直指着楚歇。
掌印是自己去,还是让我请你去。
楚歇微微眯起眼。
殿下!赵煊拦在楚歇面前,还望三思!
恰截断二人的对视,江晏迟听到楚歇淡淡然一句:好,我去。
楚大人!赵煊脸色一沉,别意气用事,还是等我先回府禀告家父
楚歇的声音透着薄薄的戏谑:江晏迟,你如今请我进去,我要你明日,跪着求我出来。
一语罢了,从容不迫地将系带理好。
鬓发来不及扎起,被他懒散地用一截襟领松松束,碎发遮住眉眼,衣着单薄之下更显清癯。
越过许长陵时,眼风默默地扫过他的下颚。
身高八尺的大将喉结上下一动,险些被那眼神摄走一魄。
他娘的
此人皮相,竟是比许纯牧还勾人几分。
香气从发丝间飘出,混着身畔绿叶的气味,闻得人喉头一烧。
***
荣国公府。
果真进去了?国公爷长袖一指那西南方向,是昭狱?
是,千真万确。那楚歇也是够大胆的,竟如此明目张胆地敢去毒杀太子如今太子撤下了越国公府那头的禁卫军权,全部挪到了北境许氏一族手中风水轮流转,如今形势对我们大有裨益啊!
荣国公世子陈涟生喜上眉梢,与母亲对视一眼,夫人立刻打起了边鼓:老爷,您看眼下是不是让我们侄儿再入京一次的好
荣国公爷稍稳重些,又负手斟酌了一会儿,摇头驳回:镇国侯许氏得了禁卫军兵权,难说,是不是与那太子同气连枝。他们态度不明,我们陈氏毕竟没有兵权,宁远王又远在千里之外,还是先不要动作的好。再稳妥些。
可是
世子拉了拉娘亲的袖子:娘亲,父亲说得也有道理。那楚歇向来狡诈,就算现今要世子进京眼下也来不及,后头说不定还有些旁的变故。
荣国公夫人不再说话。
不对。
荣国公复而细想,疑心甚重。
若是如此,按兵不动更糟。他抚须斟酌,小太子不足为虑,问题在于楚歇和许氏的态度。许氏在这西京掌了禁军的权,边境又有四十万大军在握那眼下,便是我们与宁远王联手也不见得有和许氏对抗之力眼下形势已是三足鼎立!慢着,慢着我们不仅得防着那阉狗,还得防着在皇城里的许长陵!
世子听得似懂非懂,只能跟着点头附和:父亲说得有理。
***
昭狱。
你确定,荣国公府会和越国公府齐齐保你。
黑暗中,暗紫色锦缎在火光里若隐若现,沉稳的声音隔着栅栏传来。
楚歇懒着身子好不舒坦地坐在铺满棉絮的木床上,手指绕着一缕青丝百无聊赖地拨弄着:嗯,陈莲洲向来多疑又胆小。他与那镇国侯许氏往日里有过节,本就是貌合神离如今忌惮许氏,定会保我以制衡许氏在西京的势力。
那人始终隐在黑暗里:确定手脚够干净吧。
放心,越国公府向来稳妥。赵煊与我有几分交情,一定是仔细得不能再仔细那小太子怎么也抓不到把柄。
楚歇胸有成竹。
此事苏大人不必插手。楚某应付得来。最多两日,那小太子必得求着我从这昭狱出去。
嗯。
那人走近栅栏,现身于一片光晕中。
你做事也要收敛些,吃了这次的亏,也该知些进退了。
楚歇长长的睫羽掩去一片憎恶的暗光。
手里的幼犬不听话,就该让他从台子上狠狠摔下去,给他一次刻骨铭心的教训只是可惜了,让他苟活一条命。江晏迟不是一条听话的狗。我早就应该杀了他,何必等到今日。
那人紫色衣袖轻摆,干净得与这阴冷潮湿的昭狱格格不入。
他道:江晏迟不是听话的狗,江景谙更不是。楚大人,收敛些。
哼。
楚歇嘴角微微勾起,一边眉头轻挑:怎么,你怕了。
我并不是怕什么。只是我们步步为营这许多年,好容易攀上这个位子。眼看大事将成,可不能在眼下出了岔子。
楚歇淡漠着偏转过头去,望着那一处小小的窗口,不知在想些什么。
缄默半晌,才退让,我知道了。
我知道你心里头也难受。等到此事过去,我便将荣国公的人头馈赠与你,也叫你静静心,可好。
楚歇猛的一下从床上越下,也不嫌栅栏上满是污垢,双手紧紧抓住,眼神遽然:此话当真?
嗯。这次的暗杀事件你虽莽撞,好歹后路铺得漂亮。利用完那陈家老头保你出昭狱后,我便做些手脚,将这腌臜罪名都扣在荣国公府。
楚歇先是微微颔首,将头越点越重,喃喃:极好,极好
我就要陈莲洲死无全尸!
这两日你便好生在此书呆着。莫要再惹什么别的乱子。北境传讯来说,许纯牧朝着西京来了,这其中怕还有些变故。
许纯牧来了上京城?
楚歇错愕。
好。楚歇虚作一揖,此事劳烦苏大人了。
那暗紫色的身影消失在昭狱尽头的转角,吱呀一声,转角处出现一抹光亮,有风吹动壁火,使得这牢狱内明暗交错几番,紧接着转角处又融入黑暗。
门只是虚掩,走个过场。
楚歇将栅栏门也推开,目光再一次扫过高处的窗户,深喘了几口气。
早些出去吧。
这地方太憋闷,空气里还带着淡淡的腥气,他实在无法忍受。
一晚上都翻来覆去地并未睡好。
到寅时初,天还未亮,正是最黑的的十分,他听到昭狱外传来渐近的脚步声,稀稀拉拉地像是不少人。
没一会儿,外头传来小卒的声音:在呢,就在这里头。
楚歇眼底泛起些许笑意终于能出去了。
一定是荣国公府或者是赵氏的人,来得倒是比想象中更快,让自己少受不少罪。
楚歇装作还在睡的模样,听到铁链被打开抽出的清脆声响,紧接着是沉重的铁门被一把推开,重重砸在墙上的动静。
巨大地一声似是将墙灰都震了下来。
一束火光从转角处照了过来,楚歇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却看到来人并不是荣国公府的人,也并非赵氏。
是江晏迟。
这么晚了,江晏迟怎么会来。
莫非是这小子开窍了,识时务了。知道不能和自己硬抗,还特地来跟自己服个软。
可是两个人的脸皮都撕破到这个地步,眼下服软有什么意义吗。果真是孩子心性,尚不懂着皇权斗争的残酷。
为何牢门是开的。他听到江晏迟低沉的诘问。
这,楚,楚大人不让关我们也,也不敢关啊
那狱卒扑通一声跪下,磕着头求饶。
江晏迟看着栅栏内铺满棉絮的木床,里头打扫得干净整洁半点没有牢狱的模样,甚至附带上一张上好的紫檀木桌案和草垫。
好似他是来当座上宾的一般。
见那人睡得沉,竟似毫无忧虑。昨夜里荣国公府的人竟还特意递上折子保他,楚歇啊楚歇,果真是手眼通天,使得一身好手段!
眼中暗色更甚。
楚歇本以为能听到他说几句软话,这头还在假寐,没成想在小卒的一声惊呼下,被子一掀,刺骨的冷水从头到脚浇了个彻底。
瞬间懵了。
只见江晏迟眼底幽暗,脸色阴沉得像是要滴出水。手上像是攥着什么东西,对上自己的眼神后像是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一般踏了进来,道:楚歇,你倒是睡得着。
这个时间,你又来做什么。楚歇忍着口气,拧干袖子上的水,声音里也带着怒火,在我府里搜了整整一日,可搜出了什么?
小太子不说话,他便冷笑一声:搜不出来,便只能来泼臣一身冷水。这和丧家之犬狂吠有什么区别。
江晏迟眼底怒火瞬间被掀起。
将手中东西狠狠抛掷在他面前。
楚歇看清了,那是是他扮做许纯牧夜里见他时穿的夜行衣。
心猛地一沉。
完了完了完了。
赵氏只知道将下毒有关的痕迹都抹去,却并不知道自己扮做许纯牧与太子来往的事情,那日回府邸也匆忙,竟忘记处理好这样重要的衣物。
好在面具是收纳在空间里的。
楚歇只能装作茫然:这是何物。
江晏迟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手指着地上,鼻翼处还沁着点点的冷汗,那指节都在发颤:人在哪儿。
什么人在哪儿。
我问你他在哪儿?!江晏迟猛地一推,砰地一声将人重重摔在榻上。楚歇被砸了个七荤八素,翻身便轻咳了两声。
我不知道殿下在说什么。
江晏迟见他一副死咬着不肯松口的模样,急怒之下面色发白。
那一日他应该派更多人看着许纯牧的。楚歇向来狡诈阴险,定然是能查出金还赌坊事件中背叛自己的人。
许纯牧生性单纯,又不曾见识过这人的狠辣手段。只怕是毒半解未解便回了楚府,片刻便被拿住。
想到此处,江晏迟心底一片冰凉。
他听见那人咳嗽,稍稍恢复了几分神志,嘴唇发着抖问:你杀了他,你杀了他是不是。
楚歇脑子一时没转过弯,只觉得眼下剧情真的是崩得亲妈都圆不上了。
只能好歹先糊弄着。
殿下问的是谁。我府中上等杂役都会发这样一件衣衫,黑色嘛,耐脏
撒谎。搜遍了你楚府,只在你卧房偏厅搜出这一件!江晏迟缓缓合上眼,平复跳动过快的心口。
他想到了。
阿娘被杀,也是在他卧房偏厅。
楚歇就喜欢在那里杀人是不是。
再睁开时,满眼的殷红。
你是不是杀了他。
回答我。
楚歇一看这形势不大好,考虑着要不要打开系统商量。刚一打开就听到一声尖锐的啊啊啊,震得脑袋发疼。立刻又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