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星洲心中冷哼:韩家蒙冤, 少蓉流离不知所踪, 不都是拜你们赵家所赐?现在又这般惺惺作态!
“那牌子定然是她写的,只要她在京城, 便一定能找到。”裴星洲笃定道。
赵令柔点点头:“这样,君潜能放下些,我也好过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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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穿过殿后长廊, 迎面遇上驸马卫怀远。
“夫人。”卫怀远而立之年,身量中等,肤色白皙,眉目温润。是个典型的江南男人,毫无武将的粗犷之气,倒像是精明内敛的儒生。
赵令柔轻轻一笑,便是芳华无双,她握住对方伸过来的手:“夫君,怎么不在殿里等我?”
“想迎迎你。”卫怀远深灰色的瞳孔里满满映着她。
好一对伉俪情深,琴瑟和美,裴星洲心中冷笑。
“对了,我哥哥纳了房小妾,表姐见过没有?”他恶意满满,故意在卫驸马面前,让盛意同他谈论陆君潜纳妾之事。
“什么?”赵令柔怔住,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又问了一遍。
裴星洲讶然道:“表姐还没听说?渊哥纳了房小妾,美若天仙,哥几个都羡慕死了。”
他等着赵令柔仪态尽失的诘问,但良久,久到他都有些不安了,赵令柔都没有说话。
青灰色的天空连绵至于宫墙尽头,赵令柔遥遥望着。
她今年已经二十四岁了,出身帝王家,见惯枯荣兴衰,可裴星洲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将她的心压得再跳不起来一般。
最后,是卫怀远将温柔的掌心重新覆上她冰冷的手,才叫她神魂归位。
见裴星洲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她竭力维持着柔和神色:“那、真是喜事一桩,我还未来得及向他道贺。”
她说到“喜”字时,音调一颤,难以掩饰。
卫怀远儒雅的笑意便也露了破绽,染上涩意,但仍只静静拉着赵令柔的手,未发一言。
“......好像是老太太.安排的。”裴星洲又有些过意不去,他到底还念着幼时在宫中一起长大的情分。
“啊,是嘛。”赵令柔强笑一下,“渊哥不小了,老太太是该着急了。”
裴星洲不知什么时候同她们分道走的,他离开后,又来来往往了许多人。赵令柔无可挑剔地问候着,应付着,心里装进去的却只有“陆君潜纳妾”这件事。
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呢,他喜欢么,会对她笑么,会同她亲热么......
卫怀远就这样携着她的手,走到坤仪宫前。
“我回去等你。”他轻轻松开手。
赵令柔回过神来,对上卫怀远温柔的目光,心底有些愧疚。
她点点头,应道:“好。”
卫怀远望着她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值得么?他想问赵令柔,更想问自己。
或许情之一字,没有什么道不道理。比如他为了娶赵令柔,可以让结发之妻让位做小。
深陷其中,也便不在乎值不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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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令柔满腹心酸,穿过厅堂和长廊,刚进入内间,便听到母亲暴怒地喝骂:“滚下去,没用的东西!”
骂声中是歇斯底里的痛苦与恨意。
赵令柔这才将陆君潜的事暂时搁在一边,急忙忙跑进去探望母亲。
宫中秘事诸多,有些事情说出去也许都不会有人相信。
比如此刻,把持朝政多年、母仪天下的叶皇后,□□里竟只着寸缕,手脚被宫人用绸缎绑在床柱上,美艳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
更骇人的是,她那尊贵无比的金躯玉体,前胸、后背、臀股上皆长满了红疮,密密麻麻的水泡渗着脓液,瘆人至极。
也难怪小丫鬟被吓得手抖如筛,她是临时替的嬷嬷,头一回给皇后上药。
“母后!”赵令柔心疼地跑到母亲床前,跪在地上。
“令、令柔,”叶皇后见宝贝女儿来了,咬着牙忍耐着,不敢再哀嚎,叫女儿担心。
“药!给我滚下去!”赵令柔对小丫头斥道。
小丫头连忙将药捧上,抖着身子退下了。
“啊——”清凉的药膏抹上疮面,磨人欲死的痒意变成钻心的痛,但这痛对皇后来说却是滔天的快感。
痛死她吧,她要被这满身的怪疮折磨死了。一年、两年、五年十年!她寻遍名医,不仅没有治好,反而越演越重。为什么!?
母亲的哀叫像匕首一样扎着赵令柔的心,加上陆君潜之事,又想到皇室前路难料,存亡只在旦夕间,一时滚下热泪。
叶皇后这满身的疮,偏偏只长在躯干上,四肢以及裸露在外的脖颈、头脸却看不出一点异样来。她剧痛之中发现女儿竟哭了,慌忙抚上心肝宝贝的脸蛋,哄道:“怎么了怎么了,柔柔别哭,娘都习惯了,不疼!”
“母后......”赵令柔已经忘记自己多久没哭过了。上一次,还是在江陵吧,她决定下嫁卫怀远时。
如今开了头,竟止不住。
“好柔柔,别哭,苦了你了......”叶皇后对着旁人心狠无情,可赵令柔是她唯一的孩子,真真恨不得捧在手里,化在口里的。
赵令柔不想叫母亲担心,她擦干眼泪,攥住母亲的手说:“娘,有个天大的好消息,你的病一定会马上治好的。”
“什么?”叶皇后急忙问。
“陶孟章,我们大周消失了十五年的国师,”赵令柔凌厉美艳的柳叶眉太挑了挑,眸中精光闪过,一字一顿道,“重回京城了。”
“他!?”叶皇后有些不敢相信。
“没错,我已经派人盯上他了,很快就会把他押到您面前。”赵令柔露出成竹在胸的冷酷笑意,与叶皇后如出一辙。
“哈哈哈哈哈哈,”叶皇后不顾钻心的余痛,狂笑起来,尔后咬牙切齿道,“陶、孟、章,我受的罪,定要你百倍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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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君潜纳妾的事,裴星洲也没和几个人说。不过就是在盛意面前得瑟了一把,回家后又同自己母亲大人讲了,接着晚间去戏楼喝酒时又同江寒原等几人八卦了一会儿。
他未觉得有何不妥。
只是江寒原几个知道了,第二日署衙办公时,自然又要同要好的上司、下属聊聊。这些官员回到家,晚上免不了又和妻子唠唠嗑。
官太太们一听,这么劲爆的消息,怎么能单我一人知道,必然要分享给好姐妹们啊!
于是只过了两天,陆大将军纳妾的消息,已经一传十、十传百,成为时下京中第一要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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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有容看着桌上摆着的成堆的邀约帖子,嘴角直抽。
“我说自己怎么突然这样受欢迎了呢,”她好笑道,“原来是三哥纳妾的事传了出去,一个个盼着我过去透点消息呢!”
“那小姐去还是不去?”丫鬟夏萤笑着问。
“不管她们,替我一一推了。”陆有容将各式彩笺拂到一边,“老太太最近说呢,叫我们谨言慎行,少去外面凑热闹。”
“是,”夏萤回道,末了又问,“不过小姐,盛意公主的邀约咱们先前已经应了,也要推掉么?”
陆有容捋了捋头发:“这个还是要去的。啊,你别忘了,重新备份贺礼,无需太贵重,不显得失礼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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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有容走进林下花轩时,闺秀们的私语笑闹声立时停了下来。
她只当无事发生,笑着对赵令柔行礼赔罪道:“我好像来迟了,该罚。”
“只是请姐妹们过来赏梅,没定下确切时辰,何来迟到一说,快坐下吧。”赵令柔身着锦貂裘,耳垂明月珰,雍容一笑,艳光夺目。
“有容姐姐,我这儿风小,来我这坐吧。”坐在东面的一个少女起身相邀。笑容甜美,语气热情。
陆有容同叶娇娇算不上熟稔,但也见过数次,当下便应道:“谢谢妹妹。”
乐师伶人再次起乐,锦衣宫女们鱼贯而入,一一将各色糕点汤物摆在众人案前。
陆有容举箸夹了块梅花糕。细细品味,竟真有梅花的淡淡香气。她又轻轻啜了口白雪酿,一副沉醉其中的模样。
而她身边的贵妇闺秀们,比起美食佳酿,更关心陆将军后院之事。
只是做东的公主殿下还在上位淡然坐着,她们怎敢先说话呢?毕竟,谁都知道,陆将军和公主殿下关系......
陆将军怎么突然就纳妾了?说好的白首之约,非公主不娶的呢!
当然,要说起来,纳妾不过是身边多个服侍的奴婢,丝毫不影响正妻的地位,男子先纳几房妾室再娶亲,是很寻常的事情。可陆将军毕竟不同,将军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身边贴身服侍的都是小厮。现在突然就纳了个小妾,莫不是要挥剑斩情丝,决意断了与公主殿下的这段陈年姻缘?
众人心中猜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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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令柔轻轻放下碧玉小盅,奏乐之声缓缓弱下。
“有容,”赵令柔终于开口了,她像打听友人家的趣事般,笑得自然又关切,“最近京里都在传,渊哥得了位美娇娘。阿星先前同我说,我还不信呢!现在看,倒是真的?”
来了来了!一众闺秀们立刻凝神细听,生怕错过丝毫细节。
“嗐,是真的。”陆有容摆摆手,“其实是老太太急着抱重孙,找了个顺眼的丫头塞给我三哥。没想到外面越传越离谱,连什么前世姻缘都编出来了。”
第35章 二更 · 看正版,……
众人见赵令柔落落大方, 毫无介怀之色,转而又为陆大将军惋惜:
成婚数年,看来公主已经被卫驸马的柔情感动了。唉, 陆将军纳妾便纳吧,能早日放下公主, 另娶佳人也不算过分。海誓山盟这种东西,纵然立下的时候是真心的,但世事难料, 也不能死守着啊!
不过,若陆大人真的放下公主, 移情别恋,会不会......有不臣之心啊?若是如此,还是祈求公主殿下委屈自己,与陆大人周旋,以保江山安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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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大人纳的这房小妾, 是何方人士,父兄做什么官?”南平郡主与公主关系最好,先开口问道。
“不是京城人士,小地方出来的。家中做点生意, 哪有什么官职。”陆有容故意用不怎么看得上的轻快语气说道。
她这话一说完, 便有好几位年轻贵妇咬耳朵说悄悄话。
“听说, 她同我姐姐长得有几分相似, 不知是真是假?”叶娇娇先看了看赵令柔脸色,见对方没有不悦, 才继续说下去。
“唔......”陆有容沉吟着,假装思考了一会,才道, “只眉眼处有公主三分风致吧,此外脸型略像些。若真和公主站一块,自然是萤光对皓月,相形见绌。不说别的,小门小户出身,气质就不能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