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寻思之际,柳芽儿笑嘻嘻地跑过来通传。
“小姨娘,云拂小姐来了呢。”
阮明姝回过神来,起身道:“是将军叫她来传话的吧。”
柳芽还没来得及回答,墨兰已经引着云拂进来了。
“这些......”阮明姝吓了一跳,云拂身前的盒子堆叠得足有半人高。
墨兰她们要去帮忙拿下,云拂已轻松地放置在桌子上。
“是将军送给姨娘的。”云拂开心地替陆君潜邀功,“衣裳首饰都是挑得顶好的呢!”
阮明姝一头雾水,虽说确实有些开心,但也有点不安:平白无故地,干嘛给她买这么多东西。
“姨娘快试试吧,若是不喜欢,将军再给姨娘买。我们将军虽然对自己节俭,一件衣服能穿好几年,但是对姨娘不一样......”云拂一向胆子大,叽叽喳喳说着,惹得一旁墨兰柳芽儿捂嘴直笑。
阮明姝将盒子一一开了看看,皱眉道:“怎么有两身男人的衣服,也不是将军的尺寸啊?”
“是将军特意让做的。”其实云拂也不明白,为什么做了骑服还要做男装,而且特别说要买一身天青色直缀。
阮明姝皱眉看了看,觉得这身衣裳有些眼熟,她似乎也有一件,还是改得父亲穿剩下的。平时并不穿,偶尔为出门为图个方便,才换上。
她摸了摸崭新的衣裳,可比她那件面料好太多了。
“噗哧,”她突然有了猜想,忍不住掩嘴而笑,粉面飞红。
“怎么了小姨娘,这衣服哪里不对么?”云拂紧张地问。陆君潜最近都不给她派活,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差事,她要是办砸了估计要被赶回秦州老家了。
“没有,我很喜欢。”阮明姝神色温柔,如春风拂面,“你跟将军说,我很喜欢,想好好谢谢他。若是他不忙,就请他晚上早些过来。”
第43章
赵奚醒来时, 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堆干草上,身上盖着两件披风,一旁燃着篝火。
“你醒了!”牵梦惊喜道。
“嗯。”赵奚皱着眉头应了一声, 尚有些晕,搞不清楚状况。
“你身上那么重的伤, 还出手救我......”牵梦望着他尚有些苍白的俊秀面孔,心中涌起从未有过的感觉。
“小兄弟。”篝火旁还有一人,他朝赵奚比了个敬佩的手势, 然后继续用木棍挑着火堆里枯枝。
正是先前客栈里那位青色劲装的男子。
“是李大哥救了我们。”牵梦见赵奚神色困惑,忙解释道。
李大哥?我们?
就当他要开口说话时, 听得不远处一声哀嚎:“大爷们,可怜可怜我吧,我要冻死了......”
李成皱眉,起身走过去,往那人身上踹了一脚, 才将捆成麻杆一样的疤脸拎起来扔到火堆边。
疤脸被挑断了脚筋,哀叫不已。
李成并不管他,重新坐下,对赵奚道:“鄙人姓李, 单名一个成字, 成全的成, 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
赵奚便说了自己名字, 又与李成互相问了问籍贯。
两人说完,牵梦忙对赵奚说:“我姓陶, 叫牵梦。”
“陶姑娘。”赵奚礼貌客气。
牵梦羞涩道:“叫我名字就好。”
赵奚顿了顿,点点头,却也没有再说话。
“赵兄弟往哪儿去?”李成问道。
“京城。”赵奚如实道。
牵梦眼睛一亮, 激动道:“太好了,我也要去京城找我师父,我们可以一起走呀!”
“你们二人路上结伴而行,有个照应也好。”李成这样说道,“某往秦州去,前面不远就要与两位分道而行。这伙贼人在老巢里等不到同伙,想必要下山探查,那些店家已让牵梦姑娘劝去城里了,但难保有留下的叫山贼捉住问话,两位路上定要动作快些,莫让他们赶上了。”
“李兄说得甚是,”赵奚动了动身子,突然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比先前好受多了,他讶然将手探进里衣摸了摸。
“我帮你上了些药,没经你允许,还请不要介意......”牵梦急忙解释道。
赵奚脸一红,忙谢道:“这......多谢陶姑娘。”
“不不,我的意思是,药是我的,却是让李大哥帮忙上的。”牵梦的脸比赵奚还红。
李成见这对萍水相逢的小儿女很是投缘的样子,便识趣地不去打扰。转向那被带着当人质的疤脸,问道:“你们之前是哪路天王下的?”
“你、你怎么知道......”疤脸一时忘了害怕,愕然道。他们原先都是起义军,被剿破之后入山为寇的。
“少废话。”李成一脚踢上他胸口。
疤脸疼得身子蜷起来,还急忙回话,生怕慢了再挨打:“我我原是水龙天王大将军麾下的。”
“张大象?”李成皱眉问,“你们不是转战西北了么,怎么跑到这里?”
“我们刚到陆王爷的地盘,大部队就被击散了,天王大将军也被捉了去。剩下些后方部队,不想被定西王府捉去问罪,就各自逃散了。没想到西北那边净是刁民,不像南方百姓欢迎咱们,见着我们不仅不给粮食不指路,还叫官兵捉我们!我们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又往东逃,一路逃到这儿......”
李成听后,威严的脸上更显凝重,似乎在深思着什么。
或许陆家比他想象中得更值得合作。
而另一边,牵梦十分体贴,一会儿问赵奚要不要喝水,一会儿又问他伤口还疼不疼,一会儿又要问他这个那个。
赵奚不知牵梦给他用的什么药,竟比他们大巫医的神药还要管用,这会子他已经觉得舒服多了,心里便十分感激。
牵梦一边同赵奚说着话,一边伸出冻得通红的手,靠着火光烤一烤。
赵奚见她手上红紫斑点都被冻出来了,便解开行囊,拿出阮明蕙替他做的羊皮手套。
“这手套先借你戴上吧。”赵奚温声道。他见那手套外面一层羊皮不知何时被割出一道口子,怕那口子越裂越大,便将手套翻了一个面。让有裂口的一面翻进去,绒布的一面露在外面。
牵梦感激地接过去,戴在手上。
“这手套缝得可真好,这里还绣了朵花呢。”牵梦夸赞道,末了,突然像想到什么般,笑容有点僵硬,“是谁帮你做的呀?”
她问话的时候,李成正好也转过头看两人,目光瞥到那绒面收针处的红花楹时,陡然色变。
他一把将牵梦正戴着的手套抢了过去,一只手难以置信地紧紧攥着,另一只手则婆娑着那熟悉却又陌生的绣花,高大的身躯竟颤抖起来。
牵梦被他吓到了,惊叫一声躲到赵奚身后,
赵奚已瞬间拿起长剑,摆出防御架势。
李成却像忘了二人的存在般,颤声道:“秀秀、秀秀,一定是秀秀!”
“李大哥,你没事吧?”牵梦壮着胆子从赵奚身后探出头,小声问。
“赵兄弟!”李成急得要去抓赵奚的肩膀。
牵梦见了,赶紧舞起手中行囊,里面似乎有个大盘子一样的东西,不让李成靠近。
李成这才意识到自己吓到二人了,忙解释道:“一时失态,对不住!你们放心,我没疯。我只是见到寻觅已久的故人的针法,太过激动了。”
“故人,针法?”赵奚疑惑道。蕙妹才多大啊,怎么可能是李成的故人。但他马上猜到,也许李成说的故人是自己义母。
“对!”李成还是难掩激动,“赵兄弟,这手套是谁替你缝的。”
“我妹妹。”赵奚这样回道,一边留意李成的神情。
“你妹妹?”李成愣了一下,冷静下来又仔细看了看那朵绣花。虽然十分相像,却也能看出秀秀的针法有点不同。
“李大哥,你的故人,是你......?”赵奚紧张得口齿发干,他有点害怕,眼前之人别是阿姝的生父吧.....
李成先是叹了口气,旋即揉了揉酸胀的眼睛:“这位故人,是我的姐姐。”
赵奚愣了一下:不对,他干娘姓明啊。
“李大哥,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这手套是我妹妹明蕙缝的,她今年才十五岁。我义母,年纪虽能对得上,但她不姓李,姓明......”
李成一听,铁一样的汉子,竟然滚下两行热泪来,他抓着赵奚的手,力气大到赵奚都觉得有些疼了。
“是她!是她啊!我们姐弟妹三人,都是琼州明家村出来的,本都姓明,后来改的姓!”多年心结,一夕瞧见解开的曙光,李成竟激动地将身世底细都说了出来。
赵奚一听,也跟着激动起来,但随即,他心下一沉——
李大哥还不知道义母已经去世了.......他该多失望啊。
“你义母在哪,也在京城么?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她。”李成擦着泪,急忙问道,“她竟成婚了!?”
赵奚点点头,心情沉重:“嗯,她嫁给我义父了。我义父是位举人,良善纯直,她还生了两个女儿。”
“太好了,太好了......”李成一个劲儿地说着,恨不得立刻就去京城与明秀相聚。但他身上有件极重要的事,关乎数万人的性命,不能分.身。他正焦急地想着办法,如何才能不耽误要务,又不会再错过与明秀重逢。
“李大哥,”赵奚斟酌再三,不得不开口告知,“我义母她......两年前病逝了......”
失而复得,得而复失。
大悲大喜,骤然之间。
李成一个踉跄坐倒在枯叶上,双目无神,颓然望着漆黑的夜空。
命运似乎格外憎恶他,一次一次,将他击倒嘲笑。
牵梦和赵奚对视一眼,两人都安静小心地坐下,照顾着篝火,不再说话。
过了许久,李成才哑着嗓子开口:“这些年,她过得好么,你义父对她好么?”
“嗯,”赵奚轻声道,“他们很恩爱,是我见过最恩爱的夫妻。他们还有两个女儿,是世上最好的姑娘。”
是她救了我,不仅是这条命。赵奚看着跃动的火焰,因想到阮夫人而感到温暖。
“那便好,那便好......”李成喃喃道,“走了也好,她们姐妹二人又能团聚了。还有姮儿。姮儿若是还活着,该有十八了吧.......”
他喃喃低语着。
火焰燃得热烈,枯木时不时发出爆裂声,赵奚并没听清他后面的话。
*
虽然阮明姝让云拂带了话,叫陆君潜早些过去,可因明日就开始冬至的三天休沐,陆君潜不得不赶在今晚将积压之事一一处理完。
等他到阮明姝的小院时,时辰已经不早了。
“将军,小姨娘在里面等您好久了!”墨兰见陆君潜来了,难掩喜色,大着胆子催促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