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妄!”秦锦夜气笑了,指着他道:“你顶撞长辈,如此没有规矩,倘若皇上和皇后娘娘知道了,定不许你再留在太子殿下身边!”
两人杠起来,动静不小,很快传入怡心苑。
蜷在榻上演病美人的韶音,听到禀报后,眉眼划过一抹锐色,立刻掀开薄被,下了软榻,扶着丫鬟的手出了怡心苑。
步履之快,身形之稳,令一干下人们惊得睁大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韶音视而不见,一边大步往前走,一边吩咐道:“把许姨娘带过去!”
她是侯夫人,虽然多年“不管”内务,但是权柄并没有真的放下。一声令下,顿时有人去听雪堂,把徐瑶月架了出来。
于是,秦锦夜刚刚抬起手,准备教育儿子什么是规矩,还没落下,就听到“啪”的一声脆响。
微微一愣,他看了看自己举在半空的手,又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
院子门口,大徐氏、月儿不知何时来了,身边围着一群下人,此刻月儿的脸被打得偏到一旁,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
他顿时怒喝:“徐氏!”
“呼。”韶音吹了吹手心,又拿过一旁丫鬟递过来的手帕,一边擦着手,一边淡淡说道:“你是侯爷,是父,你要教育儿子,你有理。”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徐瑶月,轻轻一笑,继续说道:“我是侯夫人,是主母,我要教导不长眼的姨娘,我有理。”
说完,她微微笑了。
透着病容的苍白面孔,此刻如裹了霜雪的利剑,折射出锋寒气息。
下人们忽觉肌肤发寒,忍不住想摩挲手臂,但是又无一人敢妄动,纷纷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母亲!”涵儿却怒了,再也没兴趣跟秦锦夜对峙,飞快跑到韶音跟前,“母亲怎么出来了?”说完,狠狠瞪她身边的人,“怎么伺候的?!”
韶音莞尔,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凶她们做什么?还不是你,叫我担心。”
涵儿眼眶发热,忍不住低下头去。父亲好端端的,不讲道理,只知打人。母亲病恹恹的,听到他要挨打,不顾一切赶过来护他。
“孩儿知错。”他低下头道。
他没必要跟秦锦夜杠上的。他现在还小,敷衍父亲两句又能怎样?总好过将母亲折腾过来。
这一刻,成熟和理智占据上风,当真感到懊恼起来。
韶音摸了摸他的脑袋,然后收回手,看向已经走到徐瑶月身边,对她低声关怀的秦锦夜:“敢问侯爷,涵儿犯了什么错?”
秦锦夜抿紧了唇,看着徐瑶月发红的脸颊,想到妻子刚刚那番话,忍了忍,才转过头道:“谁说他犯了错?我们父子说说话罢了,哪个不长眼的乱嚼舌根?”
“原来是一场误会。”韶音做出恍然大悟状,“那就好,不是我以为的那样就好。”
收回视线,对涵儿道:“我们走。”
扶着丫鬟的手,嚣张地擦过徐瑶月,看也不看她一眼,更别提为刚才的一巴掌做解释。
徐瑶月憋屈得眼眶通红,眼泪直打转。
秦锦夜亦是气得不得了,嚣张又张狂的妻子,小小年纪就目中无人的儿子,简直是把他的尊严往地上踩!
他想喝斥、教训妻子,但妻子身体不好,经不起训骂,况且她在皇后跟前是挂了名的,他就算想做点什么,也得掂量掂量。
他想责罚、惩治儿子,偏偏涵儿是太子伴读,得太子器重,他若狠狠惩罚涵儿,甚至令他失去伴读之位,固然能叫涵儿知道尊卑,却不免要遭太子的记恨。
忍了忍,秦锦夜压下心头翻滚的念头,低下头,看着身前的人道:“她就要走了,以后府里你最大。”
徐瑶月吸了吸鼻子,别过头去没说话。
韶音搬去了庄子上。
那的确是个好去处,曲径通幽,假山林立,鱼池,凉亭,奇花异草,美丽又有趣,而且还有一处温泉眼。
比侯府好多了。
她不用再日日卧床装病,可以叫上丫鬟逛逛园子,出去走走,爬爬山,当然也没少了举办宴会。
“妹妹看上去身子好多了!”
“这庄子的确适合静养。”
“玉涵可真是孝顺,小小年纪,便这样体贴母亲。不像我家的混世魔王,一天天的要气死我!”
韶音便笑笑,说道:“也是怪了,我一到这庄子上,便觉得神也清了,气也顺了,浑身都舒坦许多。”
“这倒是好消息,妹妹再请大夫瞧瞧,脉象是不是好些了?”交好的夫人们都为她高兴。
涵儿也高兴,他明显看出母亲的状况好些了,赶忙请大夫来庄子上,给母亲诊脉。
“这……”大夫诊着脉象,犹豫了下,到底没说“最多能活三个月”,只道:“夫人好福气,有小公子如此孝顺,身子比从前好了许多!”
能不好了许多吗?从前的脉象是最多活两个月,现在是三个月呢!
但大夫不敢说期限了。
“太好了!”涵儿高兴得不得了,使人包了银子,重重答谢了大夫。送走大夫后,他站在母亲身边,激动得两眼亮晶晶的,“母亲!您要长命百岁!”
韶音笑笑:“好,母亲尽力。”
第246章 嫡姐23 贺先生好心扶我一下而已。……
韶音没有再回武安侯府。
平时居住在别庄里, 有什么交际往来都是安排在别庄里。有时候出门赴别人的约,回来还是往别庄去,偶尔马车经过武安侯府的门口,都不会停一下的。
涵儿也没有再回去过。他平时在宫中陪太子读书, 十天半个月的放一次假, 出宫便往京城外的别庄里去。没什么事不回武安侯府, 有什么事也当做没有,不愿意再回去看秦锦夜一眼。
如秦锦夜所愿, 府中再没有人能压徐瑶月一头,上面没有主母需要侍奉,四舍五入, 她就是正房夫人了。
然而事实并非如他所想,徐瑶月的脸上仍然不见多少笑影儿。
“还有什么惹你心烦?”他靠近她不解地问。
徐瑶月心里积攒了一肚子的苦水, 偏这个男人丝毫体会不到, 居然一脸诧异地问她, 直是叫她更加怨恨起来!
她别过头去, 不说话。
“来人!”见她不说,秦锦夜便去问她身边的小丫鬟。
小丫鬟觑了觑屋里, 又看了看侯爷威严的面容, 福了福身,小声说道:“好些下人不尊重姨娘, 姨娘心里烦呢。”
“什么姨娘!”秦锦夜喝道,“叫许夫人!”
小丫鬟蓦地瞪大眼睛, 脸上露出不可思议来, 随即忙低下头去,掩住了惊骇:“是,侯爷!”
“嗯。”秦锦夜颔首, 手指轻轻扣着拐杖,又问:“都是什么人不尊重夫人?如何不尊重的?”
小丫鬟便举了几个例子。
怎么说呢?府里的事情是徐瑶月在管着,按说没人敢不敬她。但问题在于,她是个姨娘,并不是正经主子。
虽然侯爷宠爱她,但,她毕竟只是个姨娘!况且,膝下没有儿子,没依没靠的,还不如他们呢!
再说了,明眼人都知道这位许姨娘是什么来路,一个个打心底里瞧不起她,别说尊重了,私下里不呸她几声就是好的了,之前被撵走的陈姨娘等人,都比她更有脸面。
心里瞧不起,下人们就很难生出尊重来,有的人明面上听她安排,私底下碎嘴,有的人明面上都不服气,要顶撞她几句。
徐瑶月又不是傻的,如何感觉不出来?尤其是韶音搬出去之前,那么不遮不掩地打了她一记耳光,事后一句解释都没有,而秦锦夜也没怎么样,更是奠定了她的地位,叫她连腰杆都直不起来。
费心巴拉地管理着整个侯府,秦锦夜却不体谅她的辛苦,更不明白她的委屈,徐瑶月觉得没意思极了!
“月儿,我已经处置了那些不知尊卑的下人,你不要生气了。”
秦锦夜听了小丫鬟的话,明白了徐瑶月气什么,顿时挑了几个没规矩的,严厉惩治了,又在府里训诫了一番,让他们将徐瑶月当成正经主子,谁也不许惹她生气。
徐瑶月气苦地抹眼泪:“他们嘴上把我当主子,心里瞧不起我,又有什么用!”
秦锦夜不管内务,他不懂啊!
有时候膈应一个人,是不需要说什么的,只需要一点捉摸不住的眼神,一些似是而非的行为,就够她苦恼了!
秦锦夜听到这里,不禁皱起眉头。他何尝不明白,问题出在何处?
但这是他没办法的事,那女人一日不死,他就没办法扶月儿上位!杀机在眼底一闪而过,又很快抚平。如今涵儿也长大了,他倘若真的做了什么,涵儿一定会不依不饶,除非他连涵儿一起……
“好了,莫哭,我想想办法。”他拥住她道。
秦锦夜处置了一些下人,并没有让徐瑶月受到下人们的尊重,与此相反,不尊重她的人更多了——她就是个妾,还是不光彩的妾,夫人身子不好才叫她管着内务,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说都不准说一句,还让侯爷处罚他们!
跟她作对的人更多了。除非秦锦夜将府里的下人统统换一遍,否则这个结是解不开了。
秦锦夜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性情刚硬,果真将府里的下人换了一大半,只留了少许低调安分的。然而,更糟糕了——
不知道从何处开始的,但京中渐渐传出了小话,徐家那位五姑娘并没有被蛇咬,而是进了武安侯府,成为了武安侯的妾。
秦锦夜被同僚拉住问话时,又惊又怒:“胡说八道!究竟是何人在胡说八道!”
查是查不出来了。
谁家都有好些个下人,丫鬟、婆子、小厮、马夫、护院等等,互相都有来往。若是这事一开始就严厉去查,或许能查出来,但如今传得沸沸扬扬的,几乎半个京城都知道了,还怎么查?
徐家的女眷们出门做客,被问起来,一个个气得不得了:“荒谬!简直荒谬!究竟是什么人,如此污蔑我徐家家风?!”
徐五姑娘的死,只有几个人知道真相。大部分人,包括未出阁的女孩子们,读书的男孩子们,外嫁的姑奶奶们,得到的消息都是徐五姑娘被蛇咬了,未得到及时救治而亡。
一个个气得不得了,疲于澄清的同时,让秦锦夜出来说个话!
秦锦夜能怎么说?他倒是想说出真相,但倘若说出来,徐家非跟他撕得头破血流不可!
“无稽之谈!”他说道,“徐家家风清正,岂会有如此荒谬之事?不知是什么宵小之辈,胡言乱语,叫本侯抓到他,必割了他的口舌!”
他这一番澄清不要紧,这下徐瑶月的身份是彻底坐实了,她就是一个庄户人家的女儿,因为守孝而耽误了成亲,被武安侯纳为了妾室。
完了。
徐瑶月仰倒在床上,双目大睁,心如死灰。事已至此,她将来还如何扶正?
“月儿别恼,此事不要紧。”秦锦夜哄她,“我若要扶正你,与旁人何干?即便你不是徐家的女儿,难道我便不能扶正你吗?”
徐瑶月扯了扯嘴角,没扯动。
屁!全都是屁话!她就不该信他!
徐瑶月又病了。这一次,她直是心灰意冷,连府中的内务也不肯管了。有什么好管的?她一个妾,出这种力气做什么?
她不管,府里便渐渐乱了套。秦锦夜一开始没觉出来,直到渐渐的,食谱开始不精致,有时候饭菜里甚至能吃出砂子,而外出时,坐的马车里放的果子不新鲜,茶叶受潮了,甚至有一次,车轮坏了,停在路上走不动!
这也罢了,不知怎么,马儿竟腹泻,在大街上就便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