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音抬头看向他,微笑着点头:“嗯。”随即,收回视线,说道:“小红,坐下,咱们继续。”
名叫小红的丫鬟却有些犹豫,当着老爷的面坐下来,似乎有些不规矩。正犹豫着,赵渊辞上前,拨开了她,在她的位置上坐下,含笑说道:“我同音音下一盘。”
小红立刻站到一旁,有些松了口气的样子。老爷虽然待人和气,很少发火,但是她们在他面前总是不自觉感到拘束,一点规矩也不敢乱。
“先把衣裳换了。”韶音抬起眼睛,看着对面一身官袍的男人淡淡说道。
赵渊辞这才想起自己刚进家门,还没来得及换衣裳。闻言立刻起身,到里面换衣裳去了。
时值盛夏,天气热得很,赵渊辞被官袍裹了一整日,身上难免出许多汗。他擦洗一番,整理了小半个时辰,才神清气爽地出来。
韶音已经同小红把刚刚那盘棋下完了,此刻棋盘上干干净净,棋子都收进了棋盒里。
赵渊辞走到窗边坐下,目光望了一圈,笑道:“人呢?刚刚还一屋子的人,怎么这会儿一个都不见了?”
“你回来了,她们拘束。”韶音说道,埋汰得一点都不客气。
赵渊辞摇摇头,道:“你对她们倒是很宠。”
韶音不接这话,下巴朝棋盒点了点:“你用黑子还是白子?”
“音音先选。”赵渊辞道。
韶音没跟他客套,直接道:“那我用黑子。”
自来白子先行,赵渊辞有些讶异,随即说道:“那你先行。”
他是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占小女子的便宜。
韶音懒得同他客气什么,拈了一子,落下。赵渊辞见了,随后捏了棋子,跟着落下。
“今日做了些什么?”他问道。
韶音道:“没做什么。”
“午膳用了些什么?”赵渊辞又问。
韶音答道:“与往日没什么不同。”
“午后可小憩了?”赵渊辞一边落子,一边继续跟她说话。
韶音便说道:“小睡了一会儿。”
她的冷淡简直不加掩饰,赵渊辞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她将丫鬟们都遣出去了。
这是给他留面子呢。
他心里苦笑一声,面上丝毫不敢露出来,带了几分讨好地说:“我给你带了醉仙楼的醉鱼,晚上可以用一些。”
韶音有些讶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有劳敬之了。只是晌午我使人去买了,中午已是吃过了,待会儿你自己用吧。”
赵渊辞心口一窒,说不出的难受卷上来,捏着棋子的手都顿住了,一时间甚至忘了自己本想在何处落子。
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缓了缓,他找回了神智:“好。不过,我自己用不完,音音稍后有胃口了,再陪我用一些。”
一边说着,一边落子。
这一看,才蓦地发觉,自己的局面不妙!他顿时讶异地抬头,却见妻子面色平淡,好似对他隐隐呈包围之势,并没有什么可得意的。
“音音的棋艺不错!”他惊叹道。
“嗯。”韶音淡淡应道。
赵渊辞本想让一让她,不让她输得难看,稍后心情不好。然而眼下看着,是他自己要输了,她根本无需他相让。当下,收起了相让的念头,挽救起局面来。
但是,徒劳无功,他被杀得片甲不留。
看着惨淡的棋局,他哑然了,有些佩服地道:“音音的棋艺当真精湛!”
“嗯。”韶音依然一脸淡然,眉头都没动一下,“还来吗?”
赵渊辞刚才那一局,开局时并没有用全力,以至于后面呈现败局却无力挽回。他也想看看,如果自己全力以赴,能否改变局面?于是道:“好,再来一盘!”
两人又下了一盘。
结果是赵渊辞被杀得落花流水。
“还来吗?”
“再来一盘。”
连下三盘,赵渊辞都被杀得全无还手之力,不禁懵了。他的棋艺虽然算不上顶尖,但是这些年来,不论同谁下棋,从没输得这么惨过。
他不由得问道:“音音同何人所学?”
韶音同谁学的呢?
其实是上个世界,她身子不太好,经不起颠簸,待在后宅的日子居多。贺知砚也不放心她经常出去,于是耐着性子,拉着她下棋,一盘又一盘。
贺知砚的棋艺不错,韶音学起来也快,两人渐渐不相上下。于是四下搜集,寻来各种棋谱,一边学,一边杀,颇是过了些争斗的日子。
她想到这里,脸上不由得露出浅浅的笑意。跟对着赵渊辞时的客气微笑不同,这笑意自心底发出,眼底尽是暖意,隐隐流动着温柔情意。
赵渊辞看到了,顿时如遭暴击,表情瞬间变得僵硬,感到几分难堪。
第259章 男配的妻子10 他才不自取其辱!
赵渊辞倒没想着, 她的棋艺是那人所教。只在心里想着,她是不是同那人一起学的棋?他是她的师兄吗?他们二人,棋艺谁高谁下?
他忍不住又想,自己同那人相比, 谁的棋艺更好一些?但他不敢问, 他连她的棋艺都比不上, 有何颜面去问别人?
忍了又忍,他当做没看到她脸上的笑容, 也没追究她压根没回答他的问话。站起身来,走到院子里,舒展了下四肢, 眺望片刻,便令下人摆饭。
他带回来的醉鱼, 也被摆在桌上。
“音音不用一些?”他问道, 挟了一箸鱼肉, 放进她的碗里。
然而, 韶音端起碗,往旁边一挪, 令他放了个空。
赵渊辞一愣, 缓缓收回了筷子。心念转动,很快说道:“音音不喜吃醉鱼了?那明日我换一道菜。”
然而韶音说道:“不必, 我想吃什么,自会使下人去买。”
这是他前几日对她说的。想吃什么, 尽管使下人去买。
当时赵渊辞心情不佳, 不知中了什么邪,同她说了这样的话。现在从她口中听到,很觉得不妥当。心头紧了紧, 他缓声说道:“我那时说的气话,音音别同我计较。”
挟了一箸别的菜,往她碗里放去。
然而这一回,韶音又挪开了碗:“敬之吃自己的,我想吃什么,自己夹就是了。”
赵渊辞心头陡然难受起来。
是,她是能自己夹,但是她自己能做的事,全都自己做了,又如何体现两人的亲密呢?
赵渊辞很不适应如此,顿了顿,收回筷子,将菜肴放进自己碗里。没立即吃下,而是放下筷子,看向她说道:“那几日,我心情不佳,说了些不好的话,是我的过错,我给你赔不是。”
韶音垂下眼睛,沉默片刻,也放下筷子。
“你捅了别人一刀,后来你拔出刀子,但这件事却不能当做没有发生,刀子落下,留下了伤口。”说到这里,她抬起眼睛,看着他说道:“你忽然待我冷淡,我不知是为什么,但我觉得很受伤,我明明没有做错什么。”
“全是我的不是!”赵渊辞忙道。
韶音抿了抿唇,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继续说道:“我不想再被人捅一刀,不论你是有心还是无意,我都不想再挨一刀。”
“你以后都不必为我买什么了,我有银子,想吃什么,想玩什么,自会使下人去买。”她又不是没有嫁妆,又不是没有陪嫁的下人,她买不起还是吃不起?要被他甩脸色。
赵渊辞听到这里,顿时慌了,她又将他拒之心门外了,上次花了他好大力气才哄回来,不,他没能哄回来,她到现在都不肯跟他亲近。这次……
“都是我的不是,我不是有心的,我那几日着实心情不好……”他辩解道。
韶音不听他辩解,打断他道:“你心情不佳,可以同我说,莫名其妙冲我撒什么气?”
赵渊辞噎了一下,看着她冷淡的模样,心里很不舒服。是,是他的错,但他为她奔波了月余,处处体贴,偶尔使一使小性子,又有什么?
虽然知道不应该,但他还是不愿示弱,说道:“你我为夫妻,你对我担待些,又能如何?”
这事是他错了,他不该想起表妹,从而对她摆脸色。但她不知道啊!她不知道他是因为表妹才对她摆脸色,在她眼里,他应当只是忽然心情不好罢了。她为何不能包容他一些?
韶音登时笑了,往椅背上一靠,双手环抱起来,看向他道:“你冲我甩脸子,我没与你追究,更不曾跟你吵闹,这叫不担待?”
“我倒是想问一问,敬之眼里的‘担待’,究竟是什么?”她唇角勾起讥色,“莫非是你莫名其妙冲我撒气,我不仅不能生气、吵闹、计较,还应该上赶着讨好你,慰问你?”
赵渊辞一听,便想回答,那有何不可?
为妻当贤,她既嫁给他为妻,贤德些难道不是本分?至于她受的委屈,待他好转过来,再哄她就是了!
这个念头刚在心头浮现,就听她说道:“你配吗?”
赵渊辞一愣。
脑中瞬间“嗡”了一下,变得一片空白,他不自觉站起来,指着她道:“你说什么?”
“你配吗?”韶音咬字清晰地道,仰起头,目光清澈地看着他说:“你算什么,值得我忍气吞声,委屈自己,放低身段讨好你?”
她那张娇俏的,笑起来如桃花一般娇艳的,总是讨喜的小脸,此刻扬起了下颌,圆圆的眼睛眨成傲慢的形状,神态高傲,颇有几分轻视,显得高高在上极了!
简直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赵渊辞愕然住了,震惊于所看到的这张迥异于往日,分外陌生的脸庞。以至于听到那三个字的愤怒,都不由得被冲淡了几分!
他不自觉地握起手掌,又松开,再握起,再松开。反复数次,才不禁指着她,想说:“你竟敢如此同我说话?”
又想说:“我不配?那谁配?被你画在画里的人吗?”
还想说:“你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
说他不配?像话吗?她说出这种话,有一丝丝将他放在眼里吗?赵渊辞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那句话,他越咀嚼,越觉得羞辱!
然而,他指着她,呼吸粗重,嘴唇张张合合,半晌也没说出一个字。
她脸上毫无惧意,更别提悔意了。她就是成心说给他听、打他的脸,并且说就说了、打就打了,根本不当回事!
他教训她又如何?她不会知错,更不会收回,说不定一甩手走开,又不理他了!
脑中仅存的理智,让他克制住了冲动。抿紧唇,收回手,背在身后,重新坐下来。
拿起筷子,顿了顿,说道:“你刚才所言,未免过分!”
他收回了手,韶音便也收回了傲慢。垂下眼睑,继续吃饭,只不过碰也不碰他带回来的醉鱼。
赵渊辞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她回应,当真是丝毫也不把他放在心上,顿时气闷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