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弗陵作为武帝的幼子,刘弗陵生的很晚,他生下来的时候刘据已经三十多岁,且不说眼前这个刘据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最主要的是刘据在刘弗陵三岁那年就因巫蛊之祸自杀身亡。
那么现在刘彻跟刘据明显是父子和乐,看不出有巫蛊之祸的征兆,毕竟据说在巫蛊之祸前夕,刘据已经不怎么在刘彻面前侍奉了,也正因为这样导致父子之间出现了隔阂,彼此之间不信任。
当然这里面还有其他一些因素,反正那个时候刘彻是肯定不会将刘据带在身边议政的。
那么只能说明刘弗陵比历史上出生的早了一些。
直到这个时候刘谈才意识到陈阿娇的重生影响到的并不仅仅是她自己,很多人的命运都被彻底改变了。
到了这个地步,刘谈反而放松了许多。
反正就算他对这段历史记得再怎么清楚也没用了,一个提前出生了许多年的刘弗陵能够改变很多事情。
刘弗陵在进来之后就十分有活力的一路跑到了刘彻面前规规矩矩行礼:“儿臣拜见父皇。”
刘彻含笑对着刘弗陵招了招手说道:“弗陵,过来。”
刘弗陵开开心心的跑过去直接坐在了刘彻身边,刘谈看得出这个动作他很熟练,想来是经常这样做。
刘谈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刘据,发现刘据只是微笑着看,看不出有任何不满或者嫉妒的意思。
不过想来也是,就算真的不开心也不能在刘彻面前表现出来啊。
刘彻摸了摸刘弗陵的脑袋,爱怜地说道:“跑过来的?累不累?”
刘弗陵顺势靠在刘彻怀里摇头说道:“一点都不累!”
刘彻抬头看向刘谈说道:“来,这是你五哥。”
刘弗陵仿佛现在才看到多出来一个人似的,他先是对刘据笑了笑喊了句:“太子哥哥。”
刘据应了一声,然后刘弗陵的目光就转到了刘谈身上。
刘谈本来还在想怎么打招呼才能显得不那么冷漠,至少是不让刘彻觉得他对刘弗陵太冷漠。
刘弗陵笑的一脸天真无邪,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仔细看着他半晌才说道:“他看上去像是个姐姐。”
刘谈嘴角一抽,他倒是比较无所谓,权当刘弗陵夸他长得好看了。
不过如果真的是青春期的小男孩,可能会对性别这种事情更加敏感一些。
他看了看刘弗陵说道:“早就听闻六弟天真活泼,如今一看果然娇憨可爱。”
刘彻拍了刘弗陵后背一下说道:“弗陵莫要胡说。”
刘弗陵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从御座上跳下来蹬蹬蹬跑到刘谈面前拽着他的袖子说道:“五哥看起来也不比我大很多,太好了,终于有人跟我玩了,太子哥哥每天都要念书,都没时间陪我玩的。”
陪你玩?算了吧。
刘谈心中想着,却还是腼腆笑着说道:“弗陵果然可爱,不知道弗陵喜欢什么呢。”
刘弗陵大声说了句:“我喜欢打匈奴!”
嗯,你可真是汉武帝的亲儿子,不过思想这东西,孩子总是会受到父母的影响,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刘谈称赞了一句:“弗陵好志向。”
刘弗陵问道:“五哥一定没有见过匈奴吧?”
刘谈不知道原主见没见过,不过刘弗陵既然这么说了,他就顺着点了点头说道:“是啊。”
刘弗陵得意说道:“我见过!还打过他们呢!五哥不怕,遇到匈奴我替你打他!”
刘谈:我真是谢谢你啊。
他颇有些哭笑不得,总觉得刘弗陵见到的匈奴可能就是其他民族的人,但他也没说什么。
说实话,对于刘弗陵的热情他颇有些招架不住,对于这种自来熟的人,他从来都太会应付。
尤其是刘弗陵对他的热情让他觉得很奇怪。
总觉得对方的笑容之下隐藏着看不见摸不着的恶意。
刘谈本来还以为他是因为彼此身份带来的感觉,还在纳闷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
结果等到刘彻示意开宴,菜品逐渐上来之后,他就意识到自己的直觉是对的。
这年头大概是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刘弗陵十分热情的凑到他身边说的话听上去很热情,但实际上却并不是那样。
第一道菜上来的时候,刘谈还没搞明白,那边刘弗陵便说道:“啊,是这个,这道菜是贡品,五哥应该没用过吧?这道菜的用法是有讲究的哦。”
如果说只有一次那是刘弗陵热心,但是一连三四道菜上来的时候,刘弗陵的说法虽然有变,但大多都是:“这道菜做法唯有宫内膳房才会,五哥应该也没尝过吧?”
或者是“这菜本不是这季节生长,五哥应该也没在这时候吃过吧?尝一尝,也别有一番风味呢。”
刘谈看着刘弗陵装作一副天真模样的介绍各种菜色,嘴角忍不住抽搐,这年头吃饭并不是大家围在一张桌子上,而是一人一个食案,彼此之间是有一个距离的,而刘弗陵此时已经恨不得贴到他身上了,更不要提说话的语气听上去让人很不舒服。
他心智成熟,当然不会跟刘弗陵计较这些。
但试想一个小少年,突然从宫外入宫,面对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家人,可能本来就心生忐忑,偏偏他以前也是锦衣玉食被人捧着长大的,入了宫却反而成了最不受重视的那个。
刘弗陵这些话听上去似乎是在介绍,但在敏感的少年心里可能是在暗中炫耀。
更甚至,这里面的东西刘谈可能还真有享用过的,逾制这种事情历朝历代都屡见不鲜,更不要提李息还是军功封侯,在大家不注意的地方逾制也没人会找他的晦气。
如果真正的刘谈忍不住反驳一二,那又会怎么样?
就算忍住了不反驳,只怕心里也会受到影响,人格可能会扭曲,或者变成阴暗不讨喜的性格。
当然这都是刘谈发散思维的结果。
也可能刘弗陵只是单纯的想要跟刘谈起口角,到时候反而还能倒打一耙。
他不确定是其中的哪一种,唯一想要知道的就是这是刘弗陵自己想的还是钩弋夫人教的?
如果是钩弋夫人所为,这位是已经视太子之位为刘弗陵的囊中物了吗?居然这么早就开始排除异己,生怕刘谈会成为竞争对手一样,就想着先让刘谈在刘彻那里的印象变差再说。
刘谈一边温和的应付刘弗陵一边偷偷看了一眼刘彻和刘据。
刘彻的关注点似乎都在歌舞上,压根没有理会儿子们的互动。
刘谈觉得如果真信了那大概就傻了,刘彻哪怕一眼都没往这里看,估计都很清楚他们这边的动向。
至于刘据就表现的比刘彻明显太多了,他就会时不时看一眼这边,只是脸上的笑容和眼神看不出什么。
刘谈深深觉得这宫里真不是他这种人能混的,若是有机会,赶紧要块封地走人吧。
想到这一点倒是有些安慰,汉武帝时期虽然弄了推恩令,但实际上诸侯王还是有自己的封地的。
哪怕国相都要朝廷任命,但到了封地也是称霸一方的存在,没人能管生活自由自在,比什么不强啊。
想到这里,刘谈就很从容了,那个太子之位谁爱要谁要,反正他不要,他也不是那块料啊。
有了这样的想法,刘谈反而放松了不少,对于刘弗陵……倒是有些感激了。
如果不是有刘弗陵在这里叽叽喳喳的说着些什么,他吃饭肯定会很拘谨,现在就很简单了,刘弗陵怎么说他就怎么做,倒真是学了不少东西。
刘弗陵大概也没想到刘谈居然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十分纵容他,应答的时候口吻跟哄孩子差不多。
刘弗陵大概也不懂什么叫自己开的头撑也得撑下去,他在发现没达到目的之后就冷淡了许多。
反而是刘谈在遇到不认识的菜色的时候还会主动询问刘弗陵。
其实那些菜色都是很平常的菜色,不属于御用,但刘谈不知道啊,正好刘弗陵这小嘴叭叭的挺能说,就是他了。
刘弗陵本身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秀一下优越感,压制一下刘谈。
哪怕他年幼,在这个环境里也能明白皇后之子地位是比他要高的,他就是比较受宠而已。
但万一新来的这个也受宠呢?
所以就直觉想要通过这些让刘谈自惭形秽,从而压制住他。
结果刘谈不仅没被压制住还连这么简单的菜色都问他。
刘弗陵看着刘谈那张笑脸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只觉得这人大概是看出了他的想法,现在则是嘲讽消遣自己。
刘弗陵自懂事起什么时候受过这个气,就在他差点爆发的时候,刘彻忽然开口了:“弗陵,今天这么高兴吗?”
刘弗陵在刘彻面前还是比较老实的,大概是一物降一物吧,他的脾气立刻被压制住,看着刘彻眨巴着眼睛说道:“今天先生夸了儿臣的字,还说儿臣学的速度快,所以儿臣很高兴。”
刘彻问道:“哦?今天学到哪里了?”
刘弗陵大声说道:“我跟太子哥哥一样也背到了宣公十一年。”
趁着大家不注意正在漱口的刘谈差点没一口水喷出去。
他一边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埋头苦吃,一边用眼角余光看了一眼坐在刘彻下手的刘据。
果然刘据那标志性的如沐春风的笑容已经变得稍稍僵硬了。
刘彻含笑问道:“哦?那弗陵明白其中的意思吗?”
刘谈想了想,刘弗陵所说的宣公十一年应该是《春秋》中的篇目,如果是在后世的话,刘谈可以很肯定的表示这么大的孩子是无法理解《春秋》中的深奥含义的。
最多也就是照本宣科的背诵释义,但是放到这个时代,再加上刘弗陵的出身,刘谈也说不好他懂不懂。
但无论他懂不懂,他已经将自己的学习进度跟刘据等同,哪怕刘据理解的更加深奥,也还是会尴尬的。
刘弗陵眨巴着眼睛说道:“先生让我先背下来然后再给我讲。”
刘彻也没什么不满意只是说了句:“那你可要努力,你太子哥哥可是已经读懂这其中的含义了。”
刘彻到底是维护了一下大儿子,所以哪怕偏宠小儿子,在刘彻那里可能更看重的还是刘据。
刘弗陵对着刘据甜甜笑道:“太子哥哥好厉害,看来我还要努力才行。”
刘据此时已经恢复如常,刚想说什么谦虚一下就听到刘弗陵话锋一转问道:“不过,不知道五哥学到哪里啦?以后我是不是就能跟五哥一起学《公羊》了?”
刘彻和刘据的目光一同转向刘谈。
正在一旁准备将烤肉放进嘴里的刘谈:……这孩子莫不是斗牛转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