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长宵一倒下,凤家在一天之内分裂出了两派。
三天后,凤长宵睁开了眼。
凤玉衡面露凝重,醒来的这一瞬,凤长宵就知道,局势怕是脱轨了。
“药是谁下的。”
心口传来余痛,是那药的余效。他积郁已久,药的虎狼效用还没来得及控制住他,毒性就让他先一步倒下了。
“凤老太太给的药,凤蓁之用了。”
凤玉衡低声回了对方的话。
“原来如此。”
这四个字轻飘飘地从男子口中说出来,凤玉衡明白,对方在心里已经有了度量。
凤老太太手上的牌面,实在算不得多么有用,只需要给凤长宵再多一些时间,就能再一次剥夺,但这已经足以成为凤家的裂口。
凤长宵没有时间了。
三军没有给他时间。
凤蓁之想不明白,凤家,这个屹立百年的凤家,怎么会被军阀一路打进来?以凤五爷的能力,莫不是把这些军阀头目控制在手中,以驱使,以谋利,怎么会背叛凤家,胆敢攻入凤家祖宅!
“啊!”
尖叫着躲过一枪,面对军阀的枪口,凤蓁之腿在发抖,但脑子却急速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裹了财物往外逃。
四处都有人在对战,四处都有人倒下成为一具尸体。怎么会这样?五叔!五叔!
凤蓁之怕得眼泪都不敢流,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凤五爷,凤五爷会保护她!
“五爷,这里支撑不下去了,有人在宅子纵火!”
凤玉衡一手拿了一件外袍,一手提着枪,裤腿上全是血迹,喘着粗气,对大病未愈,仍然虚弱的凤长宵说道。
这时候,应该撤离凤家,以凤长宵的能耐,他相信对方还能东山再起。
凤长宵没有起身,平静地望着外面,像在等什么人。
很快,凤玉衡就见到了来人。
“凤长宵,是不是你干的?你敢勾结外军,毁我凤家!你这个杂种,当年早该把你弄死!”
凤老太太在青姨的搀扶下狼狈地闯了进来,看见披着褂子,额间还带着黑死气,虚弱至极的凤长宵,狞笑起来。
“等我让宗族里调查清楚,这次,我定要让你偿我儿子的命!”
凤老太太叫嚣着,眉眼之间全是大仇得报的快慰。
凤长宵只字未言,仿佛对方口中骂的不是他。
“没有凤家了。”
周围的声音戛然而止,男子从榻上站了起来,朝外面走去。
仿佛在印证他的话,火光顺着凤家的大宅蹿了起来,沿着墙角向上,渐渐地变成遏制不住的势头。在这火光下,凤蓁之终于找到了凤长宵。
“五叔!救命!怎么回事?为什么那些军阀胆敢来这里?你快让他们滚啊!”
凤玉衡一见凤蓁之,就冲到了凤长宵的身前,恶狠狠地盯着眼前那又蠢又毒的小姐。凤家如今正遭受的一切,不是别人,正是眼前之人招来的!
妄想将自己的一切嫁接在凤五爷身上,是凤蓁之的原罪。
见到这眼神,凤蓁之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大约已经失去了凤五爷身边人的信任了。
而凤长宵依旧没有言语,连一个目光也未施舍,直直出了门,朝凤家大门走去。凤蓁之还想再找个借口,却被凤玉衡一枪抵在脑门上,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
再靠近凤五爷,就要你的命!
“五叔!我错了...”
无意义的话语飘散在空气中,任凭凤蓁之怎么想再靠近,拿着枪的凤玉衡都没让她再靠近半步。
“都愣着干什么?来人!快灭火,快灭火,我的那些古董,都快救出来!”
凤老太太揪住青姨的领子,两人生于凤家,所有的根基都在这栋百年老宅之中。
无论凤家人在身后做什么,凤长宵只是静静地朝前走,似乎他费尽心机得到,用尽心血扩张的凤家,都终于和他没了关系。
凤玉衡不知道对方想做什么,只是紧紧跟在身后,护着对方一路走到大门。
门口停了一辆车。
银色的进口洋车,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是霍琛的车。
凤玉衡明白过来,凤五爷,是来见一个人。
凤宅的火光已经映上了天空,将百年宅邸卷入火舌,吞噬干净,伴随凤家而生的凤长宵,在这火光中,终于失去了一切。
也摆脱了一切。
他自由了。
云悠从座位上直起身子,露出那张清媚的小脸,似笑非笑地望向凤长宵。
火光映衬在那有些清冷的美人身上,却未能带出半丝暖意,只有那双仿佛落了月印的水眸,和凤长宵的目光,静静地交汇在一处。
“云悠。”
他呼唤这个名字。
“这样瞧凤家主,倒是顺眼了不少。”
月辉启了唇,留下这句话,车子便发动起来,美人隐入车窗后,至此消失。
长宵里没有光,直到云落而月明。
第114章 、五爷23
“人找到么?”
霍琛望着面前的布阵图,?面色有些疲惫,但那双浅褐色的眼眸中,却全是兴奋。
距离三军围剿凤家,?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十一月的天气,正式迎来了冬日的寒风,而战场上,?战事正在紧要关头。
没了凤家的桎梏和牵制,东边霍家,?西南罗启东,?北边陆家,以凤家的势力割据多少为理由,?陷入了三军会战。
这一战,?将决定谁才是问鼎时代的大军。
失去陆振,手段尚且稚嫩的陆振大儿子,还未完成北军的统一就被卷入了三军会战,?一开战就陷入了逐渐崩溃的局面,目前,已经是东军和西南之间的生死斗了。
而设计了一切的人却消失了。
凤家起火那一晚,?沈云悠就不见了踪影。
他找过一梦,?对方带着沈母在城南买了一个小宅,?那小宅不算大,却带了一个小小的铺子门面,冬寒夏暖,门户明净,再无胡同里的霉暗。
对方只是笑着拒绝了他的询问,就低头将一串流苏镶进了手提袋的边缝里,?云悠给她留了一笔钱,这笔钱足够她买下这套房子,开一家小小的手工铺子,养活自己。
偶尔沈母还会在夜里抹泪,但她们都明白,云悠的离去,是她自己的选择。
“没有消息。”
来报的人低头,说出这个已经重复了多次的结果。
“凤家呢?”
霍琛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好舒缓多日来的疲劳感。
“凤家的祖宅毁得差不多了,大部分凤家人都逃了出去,凤家老太太被人发现倒在了房梁下面,应该是拿财物的时候被烧榻的梁子砸到了。”
“凤长宵呢?”
有人端了一杯茶进来,在低温的环境下冒着汩汩热气,霍琛端起来灌了一大口,瞬间清醒了许多。
“有人在城南见过凤玉衡,凤五爷没见着。”
霍琛从热气里抬起头,沉思片刻,又转头去看那张布阵图,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霍家,势必要在他手里登顶。
只有这样,才不算枉费沈云悠选择了他。
“说起来,还有一桩趣事...”
下属顿了顿,面上露出一层薄薄的鄙夷。
“嗯?”
霍少帅表现出了兴趣。
“凤家那位小姐,前些日子缠上了赵二爷,说是两人之间有些种种,偏想要对方收了她。”
凤家主宅被大火毁了,这宅子只有凤家的主脉和家主居住,失了宅子,大不了再花钱去别处买一幢,核心的产业虽然被军阀一拥而上瓜分了,但是庞大如凤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真正的衰败还在往后。
但是主脉的人,就没有这样苟延残喘的机会了。
凤长宵在那一晚径直抛下了整个凤家,凤老太太一死,剩下的就是凤夫人,赵二爷和凤蓁之等人。
赵二爷还算是情谊之人,将还未能接受凤家覆灭的凤夫人带回了赵家安置,又终于拿到了一梦的住址,两人在霍琛的安排下终于见了一面。
只这一面,赵二爷就再也没去打扰对方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宁。
“前半辈子,我命不好,没能得父母恩怀,后半辈子,还是清静些好,每日三餐,粥菜便饭,日起而作,日落而息,对我来说就够了,这十七年,我到底已经不是当年的凤姝玉了。”
听完这话,赵二不禁掩面,有些恩情,若是不在了,那便是不在了,对于凤姝玉来说,她或许已经死在了十七年前,而一梦,她不需要这份迟到的补偿意图。
但另一位代替凤姝玉享受了十七年荣华富贵的人,却无法放手那份富贵,用尽了手段,想要获得长长久久的身份和资格。
以前是凤长宵,现在,她竟然找上了赵二。
“二爷。”
凤老太太一死,凤长宵一走,凤蓁之就失去了所有的资格。
她的身份是凤夫人的慰藉给她的,在她意图勾引养父时,凤夫人就收回了这份慰藉,她的第二次凤家的地位,是凤长宵给她的,因为凤长宵的庇护,她拥有了继续呆在凤家的依仗。
现在,她都没有了。
二爷两个字带着柔柔的祈求,刚说出口,一个人影就冲了过来,不偏不倚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