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绵绵赶紧起身,“我去做饭了。”
她疾步而去,卫景明笑着跟上,“我来烧火。”
薛华善在不远处的地方瞄了一眼,卫大哥真是的,义父才松口,他就寸步不离。
后面一阵子,卫景明真的每天带着薛华善和顾绵绵在屋里捣鼓机关。做机关需要许多东西,顾季昌听说后,让家里请的匠人把东厢房好生翻修一遍,三个孩子需要什么直接进从这边拿,也不会引起外头人的怀疑。
顾绵绵和薛华善仿佛打开了一个新世界,顾绵绵虽然是个手艺高超的裁缝,但她的针只限于缝补,卫景明却告诉她机关的力道不同,落针的位置有何区别,什么长度的针扎在人体什么部位最痛。
卫景明和顾绵绵商议,决定以后就让她用针当武器。但顾绵绵没有习武,不可能现在去练习飞暗器,只能把能学的先学到手。
三个人在西厢房叮咣叮咣忙活了十几天,终于设置好了所有的机关。
卫景明睡在顾绵绵的屋里,薛华善住另外一间,中间是共用的小客厅。薛华善最近真的是每走一步路都要想一想,他担心从哪里忽然飞出一根针扎到他屁股里头去。而且,卫景明为了锻炼他,每天都会变化机关的样子和位置,只和他说一遍,如果薛华善记不住,对不起,就要挨飞针。
顾季昌看着他们捣鼓,也不打扰,技多不压身,就算是衙役和裁缝,学习机关也没坏处。
家里这边忙的热火朝天,青城县县衙里也正暗流涌动。
郭捕头带走了那几具尸体,查了几天也查不出个所以然。一是卫景明屁股擦的干净,他根本没法查出来什么原因。黑衣人就像凭空而降一样,据卫景明交代,这些人不图钱财,就想杀人,实在不敌,最后才逃跑。
郭捕头这等蠢材不懂,杨石头做了几年御史,平日最喜欢打听那些豪门之间的隐秘事情。在他看来,此事不会这么简单。顾家那点家财,哪里值得别人□□。看来,这些贼人确实是为人而来。
杨石头想了两天,为顾季昌是不可能的。为顾家女?听说是个绝色,但谁家要美人也不至于这样大费周章。为姓卫的小子?听说他从京城而来,而那位推荐他的侍郎大人已经倒台。
第二个原因是郭捕头现在的心思根本不在查案上。顾季昌受伤,养了半个月后勉强能走路。他近来不在衙门,齐县丞把快班的事情都交给了郭捕头。郭捕头第一次尝到了当班头的风光和滋味,他也想做班头。
郭捕头半夜又拎着礼物去了齐县丞家,连去了三次,齐县丞也动了心思。顾季昌是块臭石头,历来不拉帮结派,这种人在衙门里很不讨喜。要不是他功夫可以办案能力又强,怕是早就被人顶下去了。
齐县丞先去找杨石头商议,“大人,下官无能,黑衣人案至今无所进展。”
杨石头正在看青城县人口薄,“据我看,这些人怕不是简单来头,既然你们查不出来,我只能如实上报,请知府大人裁夺。”
齐县丞心里暗自称奇,这杨大人果然与旁人不一般。别的县令遇到这样的大案子,怕是早就急的上墙,无论如何也要查出个“原因”来,不然上官问起来,岂不是要吃挂落。一旦知府大人过问,怕是整个青城县都要受责难。
但人家杨大人愿意担着,齐县丞也不多问,他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大人,现在顾班头受了伤,快班连个主事人都没有。”
别看杨石头整天臭着脸,并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齐大人有话直说。”
齐县丞拱手道,“大人,下官的意思是,郭捕头是顾班头带出来的,威望也够,不如先让他代理班头一职如何?”
杨石头反问,“顾班头回来后要如何自处?”
齐县丞摸了摸胡须,“大人,此次黑衣人案,事发地点在顾班头家里,下官觉得,案子未查清之前,顾班头不宜来衙门当差。也就是大人明察秋毫,知道顾班头多年兢兢业业,定然不是恶人,他才能继续在家里养伤,若是换一个糊涂点的父母官,怕是他现在又进大牢了。”
杨石头放下手中的笔,端起旁边的茶盏,“齐大人所虑有理,但本官觉得,郭捕头虽资格老,但能力不足。”
齐县丞傻眼了,他有些不死心,“那,大人的意思是?”
杨石头吹了吹茶盏上的浮沫,“我这里有个好人选,你看卫景明如何?”
齐县丞沉吟道,“大人,此子能力虽强,下官却有疑虑。一则他年纪不足,来青城县不久,怕是不能服众;二则他住在顾班头家里,这回黑衣人案他也参与过。”
杨石头放下茶盏,“齐大人,本官把案子交给郭捕头,他查了这么久,一点进展也没有。卫景明虽然年纪小,但能力出众,这是有目共睹。要说服众,本官比他还后来,难道大伙儿心里有什么想法吗?”
齐县丞立刻起身行礼,“大人严重了,下官与三班六房所有人,对大人都是忠心耿耿。”
杨石头不是弄权之人,又端起茶杯,“齐大人快坐,是本官说话急了些。”
齐县丞现在哪里还敢提郭捕头,杨大人平日虽然不言不语又看着年轻,但绝对不是张大人那等糊涂官能比的了的。
顾家里头,顾绵绵刚带着卫景明回来,她今日接了个活儿,又挣了二两银子。回来的路上,买了一些糕点犒劳卫景明。
卫景明看着手里的糕点,完全没有吃软饭的自觉,往嘴里扔了一块,“绵绵,我不想去当衙役了,以后你养我吧。我一个月才一两银子,你接一趟活就二两银子。你放心,我会做饭洗衣裳扫地,我还会梳头描眉,保证能打理好家事。”
顾绵绵笑着骂他,“快住嘴,让我爹听见,看不打你。”二人最近每天都在一起,且顾季昌又允了亲事,顾绵绵偶尔见他太不正经,也会骂两句。卫景明哪里怕她骂,始终嬉皮笑脸。
小两口不知道,顾季昌正在等着他们呢。
顾绵绵带着卫景明进了正房,先问候老父亲,“爹,您今日感觉怎么样了?我晌午把那条黑鱼做给您吃,味道虽然淡些,您将就着吃一点。”
顾季昌的腿已经好多了,“别忙,我有事情跟你们说。”
卫景明把手里的糕点拿了出来,“岳父,这是绵绵买的糕点,您尝尝。”
顾季昌已经懒得去纠正卫景明的那张嘴,指了指旁边的凳子,“你们坐下。”
顾绵绵坐下后问,“爹,您有什么事情?”
顾季昌看向卫景明,“刚才,衙门里来人了。”
卫景明脸上的笑容消失,“可是为了案件?”
顾季昌摇头,“我的班头之位没了。”
卫景明旋即问道,“可是郭捕头?”
顾季昌再次摇头,“是你。”
卫景明虽然意外,却并没有太吃惊,这才是杨石头,大家都以为他脸臭脾气臭不好讲话,其实他什么事情心里都有谱,怕是他已经开始怀疑我了吧。
但卫大人何曾是个怕事的人,立刻笑道,“岳父,您别担心,反正都是咱们自家人。我先去担着,等您休养好了再去做班头。我可不耐烦管着那一群猴子,班头一个月二两银子,多这一两银子,少了多少自在。”
顾季昌被他逗笑了,“快别胡说,快班那么多人,哪个不想做班头,班头可不光是二两银子,时常也有别的份例,比二两银子还多。你要是不肯干,趁早让贤。”
顾绵绵看了卫景明一眼,“卫大哥,做班头多好啊,咱们青城县没有县尉,要是你干得好,说不定以后给你个县尉当当。”
卫景明立刻坐好,“好,我去做班头,谁要是不听话,看我不打他。”
顾季昌又道,“你明日就去衙门,先把快班里的人捋清楚。”然后,他又一一跟卫景明说清楚各人的品行。
等顾季昌说完,顾绵绵忽然问道,“爹,卫大哥去了,杨大人会不会让他负责黑衣人案子。”
卫景明先接话,“绵绵不用担心,我自由应对之法。正好,我想会一会咱们那位于知府呢。”
顾绵绵连忙道,“你莫要莽撞,人家毕竟是知府,伸出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我们。”
卫景明神秘一笑,“我自有妙招。”
顾季昌也不避讳顾绵绵,“绵绵不要担心,寿安他能解决好。东厢房晾了好几天,今日你们还按原来的方式住吧。”
卫景明又想搬又不想搬,不想搬是他睡在媳妇的床上实在太舒服了。每天晚上,他闻着顾绵绵留下的体香入睡,看着蚊帐上的花花草草他都能笑出声。但他也知道,早晚要搬,不然机关就失去了它本来的作用。
顾季昌摆摆手,“你们去吧,下午搬屋子,明日早起寿安去衙门。”
顾绵绵犹豫地问了一下,“爹,卫大哥做班头,要不要给杨大人和齐大人送些礼?”
顾班头也忧郁起来,“齐大人那里就算了,他早就看我不顺眼,至于杨大人那里。”
他把目光对准卫景明,“寿安,你从京城来,认识这个杨大人吗?”
卫景明点头,“岳父,绵绵,不用送礼,杨大人外号杨石头,我给他送礼,他保证会打我二十板子,说我侮辱他的清名。”
顾季昌点头,“好,那就不送了。”
说完正事,他把两个孩子打发走,自己在屋里练习走路。他不在意能不能做班头,他在意的是能不能顺利度过后面的难关。齐县丞算什么,他那个前大舅哥才是个魔鬼。
卫景明想到今天晚上顾绵绵就要睡到机关房里,拉着她在屋里一遍遍练习,还不停地嘱咐她,“半夜没事千万不要出门,万一你踩错地方,我救你都来不及。以后早上我喊你起床吧,人刚起来的时候脑袋都迷糊。”
顾绵绵正在按照他的指示走路,闻言忍不住顶嘴,“卫大哥,我都走了很多遍了,傻子也能记住,难道我不如傻子?”
卫景明赶紧道歉,“傻子哪里比得过妹妹,我这不是担心你嘛。你是我媳妇,我不担心你担心谁。”
顾绵绵听见他又满嘴胡说,把脚往旁边一挪,“你再胡说,我就踩机关了。”
卫景明慌忙作揖,“姑奶奶,可千万别,让我踩吧。”
顾绵绵继续走,“你快别胡说了。”
小两口在屋里说说笑笑,阮氏出来倒水,听见后忍不住笑了笑,回屋就和顾季昌商议,“官人,既然允诺了亲事,什么时候给两个孩子定亲?”
顾季昌拄着拐杖来回走,“我们总不能上赶着。”
阮氏又忍不住笑出声,“我还以为官人与众不同,没想到嫁女儿的时候也是这样拿乔。”
顾季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我女儿这么好,我自然要拿乔了。”
那边厢,卫景明刚出西厢房门,不小心就听到了这句话。
我的老岳父,既然你想拿乔,我就给你做足面子。
第二天,卫景明就去县衙报到,他先去杨石头那里请安。
“卑职见过杨大人。”
卫景明行止有度。
杨石头点点头,“快班是三班里头责任最重的一个,我力排众议让你做班头,不是因为你长得好看,而是你能力出众。青城县虽然小,也是一堆的事情,我希望你能使出全力。”
卫景明再次行礼,“卑职遵命。”
杨石头道,“黑衣人案到现在也没个头绪,你去查查吧,别告诉我你也查不出来。”
卫景明看着杨石头,才二十出头的县太爷,刚毅果敢脾气臭,却有一颗忠君爱国之心,才到任没多久,走遍了底下各个镇子,亲自督促春耕之事。虽然你上辈子总是惹老子生气,看在你是个好人的份上,我就帮你立足吧。放心,定然交给你一个听话的快班。
卫景明拱手,“大人放心,卑职定会尽全力。”
杨石头摆手,“你去吧。”
卫景明却没走,“大人,卑职有一事请求。”
杨石头抬起头,“何事?”
卫景明道,“卑职的岳父顾班头,被贼人所伤,正在家里养伤,卑职请求大人同意,等卑职查清黑衣人案,让岳父重新回来做班头。”
杨石头吃惊,“他什么时候变成你岳父了?”
卫景明立刻笑颜如花,“大人,岳父已经许了亲事。卑职就想破了黑衣人案,然后再去正式求亲,等定亲之时,卑职还想请大人替卑职做媒呢。卑职父母都不在了,师傅离得又远,您是父母官,可不就该为卑职做主。”
杨石头也笑了,“那就要看你能不能破案了。”
卫景明一拍大腿,“大人放心,为了娶媳妇,卑职也能把这案子破了。”
杨石头哈哈笑,“希望你的本事和你的口气一样大,不然本官定要重重责罚。”
卫景明行过礼后笑眯眯地走了。
他哼着小调来到快班,衙役们今日都在,齐齐行礼,“见过班头。”
卫景明拉过一张椅子,自己坐下了,“承蒙杨大人信任,让我做了这个班头。我知道,你们中间有人不服气,有人说不定在心里骂我。但不管你们是什么想法,都把心给我放正,把差事做好。我这个人虽然脾气好,但要是惹急了我,我可不像我岳父那样顾虑这个顾虑那个,老子直接扒了你的裤子就打。论起打架,我还没输过呢。”
薛华善忍不住想捂脸,还没定亲,怎么满世界嚷嚷义父是你岳父。
卫景明把自己的鞭子往桌子上一放,“我有言在先,第一,快班里的事情,除非杨大人过问,不许随意外传;第二,拉帮结派可以,关键时候,不要给老子扯后腿;第三,出去后手脚给我放干净点,那些街头可怜的穷苦人,莫要去盘剥人家,让我发现了,给我滚回家去抱孩子!我有言在先,谁要是想挑战一下我的脾气,尽管来试。”
卫大人上辈子掌管北镇抚司时多威风,这几个小衙役都不在话下。他一番威胁恐吓,本来有些看轻他的,立刻收了心思。毕竟是顶头上司,谁也不想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