荥州所在的中原地区是中华文明的发祥地,黄河冲击出的地形一马平川,土壤肥沃,哺育了华夏子孙,也孕育出了璀璨的文明。
这儿是最适宜人类居住的地方,然而对军事防御来说则是一件头痛的事,因为城池不能借助任何地形优势来御敌,只有孤零零的一座城。
一旦被包围起来,就只能硬碰硬杀出一条血路,否则就只有被困死在城中。
荥阳的守将看见来了如此多的安军,紧闭城门,完全不敢出来应战。他要拖下去,拖到援军来支援。
他的想法其实很合理,因为荥阳离京城不远,哪怕是没有派人去送信,过几日,也会有人将荥阳被围的消息传达到洛阳了。
只要元崧得到消息,派人从后方偷袭,届时出城应战,他们就有一线生机。
但裴凛之岂会给时间给他们等待援兵的时间,兵贵神速,将就的就是出其不意,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这是一天也不能耽搁的。
所以抵达荥阳的当天,便命人用火药轰开了城墙。
元崧和慕容敢最担心的就是这一招,他们一直在设法将火药弄到手,无奈这在安国是最高机密的事,根本就没办法打听到出处和配方。
弄不到火药,他们只能加固城墙和城门,以对抗安军的火药。
所以荥阳城门和城墙也是经过加固的,尤其是城门早就换上了厚铁皮门,要炸开城门并不容易。
但安军不是第一次攻城,早在无数次的攻城战中积累出了经验,炸不开城门就炸城墙,总有薄弱点。何况荥阳只是一个州城,防御并不像王城那样固若金汤,想找突破口还是容易的。
这一仗也是没有太多的悬念,城墙一破,安军便强力冲击入城,打开城门,安军主力涌进城来,城内的东戎兵死的死,逃的逃,降的降。
拿下荥阳,处理完降兵,该杀的杀,该放的放,稍作休整,便开始朝西攻打汝阳。
慕容敢此时已经得知荥阳城破的消息,气得简直要吐出血来。顺阳丢失之后,他预料安军会直接攻打汝阳,便派了自己的亲侄子慕容令跑到汝阳去督战,结果左等右等不见安军来。
等慕容令觉得不对,派人去探查情况,才知道安军已经走了,但没人说得清是朝那边去了。
当时裴凛之是带着队伍连夜衔枚撤离,静悄悄的毫无声息,就是为了不惊动东戎兵,造成不知道去哪儿了的惑相。
就在慕容令派人去找安军下落时,则传来了洛宁被袭的消息,他以为安军主力出现在了洛宁,便赶紧派出一支队伍去支援洛宁。
萧繇只带了五万兵出来,攻打驻兵跟自己差不多的洛宁城,还是比较吃力的。不过依照裴凛之的指示,只要牵制住对方的兵力,等待与主力军汇合再攻城,这任务就轻松多了。
洛宁驻兵似乎也不急于与安军交战,双方便在城内城外对峙。萧繇每日叫叫阵,骂一骂东戎人,逮住机会便派人去炸一下城墙,反正这是以后也要做的。
炸城墙这事吓得城内的东戎兵心惊胆战,因为他们也早就听说过安军会引天雷,能将城墙都炸塌,他们生怕城墙就这么塌了。
不过洛宁的城墙很牢固,没那么容易炸塌,主要是萧繇也没打算现在就炸塌,他在等着与主力军汇合。
闲来无聊,萧繇便调戏一下戚阔,他看上了这个小大夫,但小大夫腼腆,看着温和,其实特别倔强,还爱装傻,并不直面回应自己的情义,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或者找借口开溜,跟泥鳅一样滑溜。
但若说小大夫完全无意呢,也不是,因为他并不讨厌自己,有时候还表现出超出一般的关怀。
萧繇堂堂一个王爷,纵横沙场十余载,在朝堂上翻云覆雨,长得也算风流倜傥,却拿不下一个狡猾的小大夫,说出来真叫他牙痒痒。
不过他倒是没用强的,也没用身份与地位去逼迫小大夫,真心换真心他还是懂的,又不是愣头青。
小大夫不接受他,应当还是顾虑着家人的感受,或者是还没喜欢上自己,那就慢慢来呗,他有的是时间。
反正他原打算待尘埃落定,驱逐完胡人,要是还活着,那就随便娶个妻,生个子,了却余生。人生不就是这样么,不可能事事圆满,他曾经有情投意合的娇妻,怎奈情深缘浅,成为他心口永远的空洞。
如今碰到小大夫,心口上那个空洞似乎也没那么空了,慢慢又被填了起来。若是能与小大夫度过余生,应当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吧。
但这样悠闲的日子并没有一直持续下去,一旬之后,东戎便派来了援军。萧繇知道这是迟早的事,故此也没有硬碰硬,直接率兵往回撤。
洛宁一带的地形与荥州的不一样,属于山区,易于藏匿,这样的地形东戎兵也不敢冲,因为他们以骑兵为主,进了山,骑兵就完全失去了优势。
萧繇见追兵不来,又派队伍出去挑衅,就是不短兵相接。如此反复,仿若在驴子头前吊一根萝卜,但就是不让吃到,目的就是要将这些东戎兵留住,给裴凛之减轻压力。
汝阳与嵩县离得近,两城一共驻扎着东戎的十五万精锐,以骑兵为主,如果一城遭袭,另一城便会火速前来支援,对敌人进行内外夹击,敌人便会陷入被动状态。
原本他们对上裴凛之率领的队伍,胜算是很大的,然而裴凛之并没有马上出击,而是带着人绕到外围去了,所以这一仗没像预期那样打起来。
等到裴凛之回来的时候,两城的兵力已经少了一万,那一万骑兵被慕容令派到洛宁去打萧繇了。
此时慕容敢已经收到了荥阳城破的消息,内心已经有点急了,如果东戎再继续败下去,那么士气将会受到极大的打击,以后再想挽回颓势就回天乏术了。
所以他亲自率了五万精兵,从洛阳跑到了汝阳,要与安军一决高下。如若兵败,元崧就率兵渡过黄河,以黄河天堑为屏障,再谋东山。
裴凛之对上的,便是东戎的十九万精锐,比预期的还多了四万,不过好在自己也多了十万兵力,数量上海是占优势的。
这一仗比他预期的要难打,他没想到慕容敢会亲自出马,原以为要攻打洛阳的时候才能与慕容敢对上,看来对方有孤注一掷的架势。
这不是攻城战,裴凛之率领二十五万大军,与慕容敢的十九万大军在汝阳城外收割后的麦田里对阵上了。
慕容敢成名已久,是东戎的第一悍将,未尝有过败绩。
裴凛之知道这老头不好对付,但令他稍感安慰的是,慕容敢已经有十几年没真正上过战场了,而且年过五十,就算再彪悍,体力也比不上年轻时候。
吉海主动提出来:“师父,让我去会会慕容敢吧。”
裴凛之看着他,摇头:“不,为师来吧。否则显得对第一悍将不尊重。”
吉海说:“那师父多保重。”
裴凛之挑眉笑道:“不用担心,你师父我也没吃过败仗呢。”
他不知道,其实在安国人眼中,他也是一位冉冉升起的战神。
吉海笑起来:“师父有多厉害我当然知道。你一定能胜过慕容敢的。”
裴凛之倒是并不太担心慕容敢,他与西戎的战神穆坤也交过手,不照样还是自己的手下败将。有时候,再勇猛的将士也会输给时间,毕竟岁月不饶人,自己最大的优势,便是年富力强,征战多年,经验也算很丰富了。
第194章 渡河
战鼓一响, 双方骑兵就开始冲杀起来。
以前打西戎的时候,裴凛之不让骑兵直接对抗骑兵,担心实力不如对方。
但上次打顺阳的时候, 吉海带骑兵冲锋,发现东戎骑兵也没有想象中那般厉害,安军骑兵并不落下风, 这给了他很大的信心。
这段时间又连续攻克了好几座城池,正是士气高涨的时候,所以裴凛之也不担心己方骑兵会怯战。
普通士兵,只要是经过严格训练的, 实力就不会相差太过悬殊。战场上比的是勇气与信念, 实力相当, 谁更勇武坚定,胜算就更大。
而且从临战经验来说,连续打了几年仗的安军要比休养了多年的东戎兵丰富得多。将士们如待出鞘的利刃, 准备随时插入敌人的胸膛, 整个队伍中都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所以哪怕东戎派出了最精锐的骑兵, 有慕容敢这个主将亲自督阵, 面对神勇无比的安国骑兵时,也丝毫显现不出优势来。
吉海勇猛无比, 率领骑兵冲锋在前, 一杆长戟舞出了虎啸龙吟的气势, 来不及闪避的敌人纷纷被扫下马去。将士们跟在他身后奋勇冲杀,如巨浪一般冲击着东戎的骑兵。
骑兵冲杀之后, 关山与另一名将领率领步兵从左右杀出, 与东戎步兵开始短兵相接。
裴凛之没有主动出击, 作为主帅, 他一直在静观场中的变化。
战争甫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状态。总体来说,安军还是占优势的,一是人数占优势,二是将士们临战经验更丰富。
与他同样静观其变的还有东戎的主帅慕容敢。当年戎国分裂成东戎西戎的时候,两国因分割地盘进行了长期的战争。
慕容敢从最低级的伍长做起,骁勇善战,屡立战功,一路升迁,成为了著名的常胜将军。
他也因此深得东戎皇弟赏识,妹妹也嫁给了当时还是皇子的元炼为侧妃,最终协助元炼夺取了皇位。
元炼驾崩后,他扶植自己的亲外甥登上皇位。慕容敢是有野心的,本以为等东戎壮大一些,便将西戎以及安国都吞并,完成天下一统。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落魄太子萧彧夺取了皇位,并且令苟延残喘的安国起死回生,竟还实现了中兴。
准确说不是中兴,而是达到安国自建国以来国力的巅峰。
短短数年时间,他就一改安国羸弱之态,一举消灭了西戎,如今又开始攻打东戎,简直是岂有此理!
慕容敢哪里受得了这种气,黄口小儿,欺人太甚!
战场上,东戎军的劣势越来越明显,慕容敢的脸色越来越阴沉,这样下去,失败是无可避免的了。他举起手中的槊,大吼一声:“儿郎们,随我杀!”说完便策马加入了战阵中。
慕容敢这兵器有十几斤重,这个重量拿在手中倒不算什么,但要拿着它去打仗,时间一长,难免会有脱力之感。
慕容敢以持槊为傲,因为这兵器不是一般人能驾驭得了的,一是臂力不够,二是寻常人没这个资格,槊是身份地位的象征,非贵族不能持也。
慕容敢果真悍勇,他一入战场,便横扫了一片安军,安军将士见状纷纷避让。
裴凛之一直密切关注着对方主帅的动静,见慕容敢下了场,赶紧策马迎了上去。
长枪与槊相接,裴凛之的枪柄都被压出了一个弧度,重兵器的优势果然明显。
不过裴凛之的枪杆非一般木材,用的是上好的红椆木,其特质是硬沉有质感,并且有韧性,不易折。他挡了慕容敢一槊,发现对方应该是跟穆坤一样天生神力,不过就灵活性来说,要比穆坤要强。
裴凛之决定不取巧,直接跟对方硬碰硬,他要与对方比耐力。
慕容敢臂力惊人,裴凛之也不差,两人势均力敌,你来我往,很快便交手了上百个回合。
慕容敢清楚知道自己的优势和劣势,一上来便倾尽全力,迅猛攻击,想在短时间内制胜。
如果是一般的人,还真接不上他这极其凶悍的杀招,然而他碰上的是裴凛之,武功并不输他,还比他年轻,体力比他好,他算是真正的棋逢对手了。
裴凛之不需要立即占上风,而是要保证自己不受伤,尽量节约体力。不到半个时辰,慕容敢的动作就迟缓了起来,喘息也急促了起来。很显然,他体力透支得厉害。
裴凛之抓住了机会,开始反击。身下的闪电也极其聪明,裴凛之都不用拉缰绳控制方向,只需用夹击马腹,闪电便能根据力道的轻重朝那个方向走,裴凛之的双手便完全解放出来,可以全力对付敌人。
裴凛之手中的长枪用力一抡,重击在慕容敢的槊上,震得慕容敢虎口一阵发麻。他心里暗惊,今日是碰到要命的主了,不过他到底是老将,表面上依旧沉着,见招拆招,暂时也不落下风。
裴凛之的攻势越来越猛,一边打一边寻找慕容敢的破绽。他趁着慕容敢回击,槊扫过来的时候,身体往后一仰,背部几乎贴在了马背上,电光石火间,手中的长枪却稳稳地送了出去,一枪扎中了慕容敢的左手腕。
慕容敢下意识一抖,手中的槊差点脱手而去。虽然受伤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他知道,今日若是落败,那多半就是他的死期了。
慕容敢自认不是怕死之辈,他早就想过,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还也许才是他最终的归宿。
但他知道,他不能死在这里,元崧亲政时间不长,朝中那些大臣各怀鬼胎,并没有对他完全臣服,一旦失去了自己的压制,元崧这个皇位就要坐不稳了。
因为有这么一层顾虑在,慕容敢便萌生了退意,他虚晃一槊,趁着裴凛之躲闪的机会,拨转马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喊:“护驾!护驾!”
他的随从听了,纷纷从四面八方涌上来,将他团团包围起来。
慕容敢被众将士包围着,一起朝汝阳城的方向逃去。
裴凛之万万没想到慕容敢会逃走,他催动闪电去追击。但慕容敢已无心恋战,躲在将士们中间拒不应战。
外围都是东戎兵,重重阻碍着裴凛之前进,他不得不先清理小兵,但这些人也不愿意跟他打,而是抱了一个目标,就是往城中快速撤退。
裴凛之看着朝汝阳城狂奔的慕容敢,也没再追击,而是召集自己的亲随,砍断了被慕容敢舍弃的帅旗,然后大声齐呼:“慕容敢逃了,东戎败了!东戎败了!”
帅旗在战场上是将士们的主心骨,只要旗在,哪怕是只剩最后一个人,也不能说这一方失败了。旗在,战魂便在。旗倒,众人心头那口气就泄了。
所以东戎的帅旗一倒,原本就没占上风的东戎兵精气神一下子散了,再也无心恋战,纷纷抱头溃逃。
一时间,整个战场越发混乱起来,一方丢盔卸甲,抱头鼠窜,朝身后的汝阳城跑去,一方穷追猛打,乘胜追击。
慕容敢进城之后,便命人将城门关了起来,这样安军就无法进城,当然,逃回去的东戎兵也同样进不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