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起来,我就是普通的道长,在外面可不许乱说。”石柔温和地劝了一句,语气中又带着不容拒绝的郑重。
“我不说……”
驴蛋大声应道,为了保证,他还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石柔宛然,看向赵大娘,说:“这几天辛苦你们了,本该留你们用饭,但观里乱糟糟的,只能改日。”
“哎呀,没什么辛苦的,观主也太客气了。不用吃饭,观里蔬菜够吗,要不要我回家去取些来?”
“不用了。估计今天大家也都没什么胃口,刚刚弄出那么些味道,先得回去好好梳洗一番,你们也快回去换身衣服吧,别熏坏了。”
“这点味道算什么,等会儿去地里走一遭出一身汗,就什么也闻不着了。”赵大娘浑不在意,但想到地里的话,也知该告辞了。“既然观里没啥事,我就跟驴蛋先回去了,明天我拿个蒲瓜来。”
她说这话时,转头跟萱草示了下意。饭食是归萱草准备的,这话也是说给萱草听的。
“有劳……”
赵大娘摆摆手,低头就想拉着驴蛋回去,结果驴蛋往边上一躲。
“我再呆会儿。我自己会回去。”
“听话!”赵大娘冷下脸训了一句。
驴蛋到底有些怕她,迟疑了一下又看向石柔,他还想看石柔把其他东西定在空中呢。
“听你阿姐的话,明天再来。”石柔笑着说。
驴蛋听石柔开口,倒是乖乖地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赵大娘走了。
石柔还以为他会在撒泼打滚要求留下来呢,见他小小年纪却极为懂事,反倒更心疼他了。
记得家中弟弟讨要东西时曾闹得很不像样,她以前觉得是他们年纪还小将来渐渐会好的,可没有人教导,性子又怎么能轻易改好,也就难怪他们长大后知她出事也不闻不问。
罢了,那都是前尘往事,她如今已经是水月观的观主,还有了个素石道长的外号,会一些他人都不曾见过的术法,可不再是前世那个困死于后宅的刻板千金。
待赵家姐弟走后,他们也忙了起来,梳洗的梳洗、准备饭食的准备饭食。
石柔暗中注意黄小仙的行动,就怕他又忽然伤人。他看着乖乖地不远不近地跟在石柔身边,一双黑亮的眼睛却滴溜溜转着,似打着什么主意,也难怪石柔见了会心生防备。
哪怕石柔洗漱好出来了,黄小仙也没有做什么害人的举动,石柔也没有放心,等着看他晚上是否会乖乖呆着。
吴为和黄十八在县里下车时,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石柔猜测在黄十八还没有捂热的谢礼输光前,两人是不会回来了,也想不起接黄小仙。
果然,一连三天,都没见两人的影,黄小仙也一直乖乖地没有闹起来,倒让担心了老半天的石柔白白提着气。
这天夜里,石柔如往常一般早早睡下了,说是睡其实也就是闭上眼躺着。
体内那股热流比前些日子更澎湃了一些,石柔猜测这大概就是她术法的法力来源,她能定住黄小仙靠的就是它。
她现在还不会灵活运用,就像一个空有一身力气却不会武功招式的人。
哪怕她靠法力镇住了黄小仙,可以后呢,要是遇到更厉害的对手,她难道得靠着自己的临场发挥保命。
她不喜欢不保险的举动,做事还是稳妥些好。若是黄小仙真的服了她,她不知能不能从他那里问出一些修行的法子。
黄小仙一族既然跟黄家合作那么多年,当有一些见识,比起那些断了传承的修行世家说不定还好些。
到了半夜,她半睡半醒之间,听到山间有些动静。
初时,她以为是动物下山觅食的声音。
水月观后山的草木太旺,对隔壁几座山的动物很有吸引力,但大型动物是没有的,石柔在观里住了这么些日子没听过几次大型动物出现在后山,就是来了逗留了没一会儿也离开了。
明明是茂盛的林子,却留不住猎物,要说不生邪异也没人信。
这会儿从林子里传来的脚步比野兽更沉,也不像是邪异弄出来的,石柔估摸着会不会是黄十八和吴为回来了,可两人要是半夜回观,怎么会从山那边来而不是走官道,别是欠了债翻山逃债吧!
又听了一会儿,她感觉两人走路的脚步还挺稳,不像是逃跑,声音也跟吴为和黄十八的脚步声不同。虽没有刻意去记,但她还是分辨得出来。
普通百姓走路的节奏跟学过礼仪的人是不一样的,山上那两人的脚步声不但稳还很有规律,一听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就不知是谁家,为什么会半夜出现在后山。
她正在想着,睡着门口的黄小仙已经竖起了耳朵抖了抖毛,很快起身钻出了院子。
别是黄小仙招来的帮手吧?石柔暗想,有些躺不住,却又怕现在跟上去看不到黄小仙设的是什么套还暴露了自己,只能暂时按捺。
第七十二章
乱花渐欲迷人眼13
黄小仙自被石柔定了一回,这几天来都很是听话。先前他只是觉得石柔身上的气息让他想亲近,经此一遭,他发现石柔身上的气息变了,除了让他亲近,更让他敬畏,就像他族里的老祖宗。
黄门多子,他这样的小子也就只有远远见老祖宗一面的福份,老祖宗身上的威压就跟石柔定住他时的气势差不多。他倒不会因此就觉得石柔能比得上老祖宗,心里却对她客气许多。
他们家中一向以实力为尊,修为高的就算是晚出生的小子也被当成半个祖宗供着,像他这样修为一般的,也就只有跟着黄十八混饭吃这么一条出路。
家中规矩向来如此,他也没想离家后有什么际遇,几年下来却发现就连餐餐吃上鸡都是家里长辈哄他们的。
想来想去,他不觉得是自己天赋不够,心下怪黄十八没本事也不知长进,才会害他混得这般惨。
如今有了一个看着比黄十八出息,长得又漂亮的,他不由动了心思想改换搭档。
他也机灵,知道先前差点伤了石柔,又把石柔的狗子熏坏了,石柔不能轻易松口跟他,等他好好表现一番,石柔说不定就肯了。
现在就是他表现的时候了;
“爷,应该到了。”
田义站在一人高的栅栏前面,借着月光摸索着院门的方位,他记得以前从山上望下来时,水月观的菜园栅栏没有这么高,许是从高处看的缘故,高低看得没那么准。摸了一会儿,他没摸着门,反倒被栅栏上的刺扎了好几次。
“嘶——”
田义微一皱眉,从栅栏的边缘往回摸,只当一直找不到门是因为找错了方向。
一转身,他耸了耸背,总觉得背上有股莫名的寒意,余光朝着面目清冷的曹尔绅看了一眼,看他是不是等的久了已经在酝酿发脾气。
曹尔绅把玩着挂在腰上的狼牙,目光透过严实的栅栏似乎看到了菜园深处。
田义不敢多看,继续摸着园门,等他从一头摸到另一头仍摸了个空,不由停下来困惑地歪着脑袋。
木栅栏门要是绑得仔细些,的确不太好分辨位置,尤其是在夜里。
田义甩了甩被扎了不知多少口子的手,长长叹了一口气,继续认命地摸索木门。
“咔——”
黑暗中不知谁轻咳了一声。
田义不由额头冒汗,就算近来主子对他颇为宽容信重,他也不能这般怠慢让主子在夜风中站这么久。
幸好夏夜并不冷,甚至有些闷,怕不是要下雨,他一边想一边抹了一下额头的汗,越发觉得不对。
这样的天气,谁会冻着,而且刚刚那咳嗽的声音好像也不是从他身后发出的。
他正疑惑呢,目光透过栅栏的空隙不经意地掠过两个红点。片刻后他才反应过来,脚步一顿,他朝栅栏内仔细看了一眼,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难道是他眼花了?
于别的事上,他虽马虎,但事关主子安全,他却马虎不得。
眯了眯眼睛,他仍想再确定一下,那黑漆漆的栅栏中间忽地挤出一对腥红的眼。
“哇!”
田义吓得惊叫一声,却见那对眼睛挤过了栅栏,在其前面还有一张张得老大的满是尖牙的嘴。
“什么东西!”
他拔出佩刀一挡,却挡了个空。那猛兽像是在空中消失了一般,一转身,他就看到似狼似虎的巨兽从曹尔绅头顶冲了下来,冲进他的脑门不见了。曹尔绅眼睛一红,在黑夜中微微发着诡异的红光,冲着田义露出邪笑。
“什么鬼东西,快从庄王身上滚出来!”
田义持刀吼道,额头沁出一层汗,本就不怎么灵活的脑子苦苦思索着救庄王的办法。
他就是一个普通武夫,不懂什么术法,也不知水月观中的人懂不懂。
听消息,水月观的新观主也就是石大小姐会异术,以前在京中他从不曾听闻石柔有这能耐,也不知是不是旁人误传,眼下曹尔绅中了邪,他就近也只能求她。
在那之前,他还得把庄王制住才行。会异术的人不见得身手就好,他也怕观中的道人出手不知轻生伤着曹尔绅。
他持刀朝着庄王砍去,想要把他身上的妖邪逼出来,那妖邪却好像看出了他的想法,并不惧他,轻易就化解了他的攻势。
两人一来一回在菜园边上打的热闹,已经出了院子的石柔却疑惑了。
好好的,两人怎么打起来了,庄王是中邪了吗?
她不知道怎么驱邪!
早知道先前吴为帮钱赖子招魂时,她就跟去看看了,如今他不在观中,她想让他教导都没机会。
也不知黄小仙会不会,他刚刚出去了,不知是去了哪里,石柔一思量,凭着刚刚的脚步声确定黄小仙就是往菜园来了,现在有可能正看着曹尔绅跟他的侍卫打斗。两人会打起来,也许就是他的手段。
小侍卫以为曹尔绅中了邪,石柔却不觉得曹尔绅会被邪异迷惑,黄小仙那么弱,也就迷迷小侍卫。
菜园方向除了两人打斗的声音,没有别的声响。石柔一时停下了脚步,怕自己去了帮不上忙还添乱,又担心其中真有黄小仙的手笔,开始小声唤起了他。
“黄小仙,小仙主,你在哪儿?快收了神通,别闹人了!”
如她猜想的那般,这事还真是黄小仙惹出来的。他最擅长的术法就是迷惑他人,大半夜的两个男人摸到了水月观后门,怎么看都像居心叵测,不给他们一点教训他怎么跟石柔卖好。
这会儿他已经迷住了一个,正让两人狗咬狗呢,就是听到了石柔叫他的声音。
他没有应。跟在石柔身边这几日,他也算看出来了,石柔本事是有的,就是出手不够狠,像是中了邪的柳老爷、还有意图对她下手的他本仙,她都没有出狠手惩治。
没有对他下重手,他是有些庆幸,甚至想借此钻空子,但她心软这一点,他仍是不喜。
既然她狠不下心来,就让他来,谁让他想跟在她身边一起修行,总得出点力。眼前这两个小贼,今天他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石柔喊了好几声没听到黄小仙回应,外面的打斗声却越发激烈了,不由替曹尔绅捏了一把汗。
曹尔绅面对攻势越发凌厉的田义,似乎并没有反击之力,只一昧躲闪。
他的神色淡漠,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忽地,他的眼睛亮了一下,伸腿一个侧勾踢,就把露出破绽的田义踢进了菜园边上的水潭里,又一伸手卡住了身侧想偷袭的黄小仙的脖子。
“咔!”
怎么会这样!黄小仙豆大的眼睛的夜里绿油油亮着,一边挣扎一边紧盯着曹尔绅的眼。
石柔在园内听到了有人落水的声音,又听到黄小仙戛然而止的叫声,心下越发不安,不由进了菜园去开园门。
菜园的门就在栅栏正中,用一根木棍栓着,要是外面的人想偷进,隔着几道栅栏用长木棍拔了木栓就行。不过一直以来都不曾有人夜半私闯。
石柔下了门栓,推门的同时听到外面「嘶啦」一声,也不知是不是开门的声响。